哈雷徑直開到福隆戲院門口,門口豎著的水牌上書著九歲紅三個大字。此時,觀眾正在陸續進場。
「九歲紅,《群英會-借東風》?原來你說給我安排的接風活動就是聽戲?」 許星程大呼上當。
許星程一個接受洋派教育的新時代青年素來不喜聽京劇,往年除了府上辦酒擺戲台不得不聽,他幾時踏過戲院這種地方。他的習慣羅浮生自然是知道的,但希爾頓會所經青幫胖子那一鬧,現在需要重新佈置。他只能先引他來聽一齣戲,當然這裡頭也夾雜著他自己的私心。作為老戲迷,他怎麼能錯過九月紅的首場大戲。
「今天可是名震京城的名角兒九歲紅第一次在上海亮相演出,你知道這票價炒得有多高?」
「聽來聽去,還是那些循規蹈矩的陳詞濫調,孤芳自賞,還不如去你們美高美聽爵士樂舒心。」許星程不上他的當。
「美高美的演出天天有,這個機會可是千載難逢,大哥應該進去很久了,別讓他等著急了。」羅浮生不管許星程怎樣掙扎,硬拉他進了戲院。
洪瀾原建議把整個福隆園都包下場來,沒想到不僅林啟凱不同意,連羅浮生都不肯。林啟凱是因為家教森嚴,父親不許鋪張浪費,驚動百姓。羅浮生則是考慮到這是九歲紅老闆第一次登場,是要唱響牌子的,這麼包場豈不是阻了人前途。
於是商量著一同訂了二樓兩間包廂,羅浮生故意把不情不願的許星程按在洪瀾身邊,自己和林大哥坐另一間。
林啟凱不露聲色,但明顯這安排讓洪瀾和許星程都如坐針氈。
羅浮生見了卻很欣慰,好像了卻一樁心事,暗歎一聲長兄如父。他調整好聽戲姿勢,飲著茶接過戲院經理遞過來的戲單子。除了九歲紅壓軸的大戲群英會以外,貴賓可以任意加點一出自己中意的戲。
林啟凱不懂戲,自是不言,只管作陪。羅浮生這個老票友瞅著戲單也犯愁,來來回回都是這些,並沒什麼新意。隨手點了一出《霸王別姬》,反正今晚只是為了一睹九歲紅的風采。
不得不說,九歲紅班子裡的人確實有兩把刷子,那演霸王的武生年紀不大,卻能耍出十八班武藝。虞姬也是一名男扮女裝的新角,身形神態具備,將虞姬的淒美婉轉演的惟妙惟肖。台下的觀眾都看的如癡如醉。
一曲罷了,有人打著簾子進來,是林啟凱商業司的同僚,見他在此特來拜會一聲。進來才發現「玉閻羅」羅浮生也在,不敢造次。只尷尬的立在簾外。
林啟凱不願擾了羅浮生看戲的興致,跟他招呼了一聲,就起身出去和同僚說話。過了一會兒又回來說自己恐怕要先行一步。「我事情處理完去希爾頓和你們會合。放心,我不會缺席謐竹的接風席的。」
羅浮生點了點頭。忽又聽見簾外頭洪瀾咋咋呼呼的聲音。「林大哥,你去哪?」
他不得不起身去查看這個大小姐又要惹什麼蛾子。走出包廂只見洪瀾攀著林啟凱的胳膊撒嬌。「我要跟你一起去。」
「怎麼不陪著謐竹?仲景大哥是去談公事,你跟著去作甚?」
「我就搭個順風車先去會所看看。反正我也聽不懂這些咿咿呀呀,你在這拖著許二,我先去幫你看看現場佈置情況嘛。」羅浮生知道她只是不願意陪著許星程,找借口開溜,偏偏她這借口找的十分恰當,他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林啟凱幫她打圓場。「瀾瀾說的也沒錯。希爾頓那些人沒人盯著手腳太慢。反正我順路,就把她先捎過去。你陪謐竹聽完戲以後再過來。」
羅浮生聽見戲台上,新戲已經開場,不願和他們再磨蹭。揮揮手允了。洪瀾即刻挽著林啟凱的手開心的下樓去了。
「瀾瀾,你慢點。小心別摔了。」林啟凱柔聲囑咐她。
羅浮生看著他們的背影若有所思,又回頭看了一眼簾中許星程的身影。哀歎了一口氣。
許星程發現回來的竟是羅浮生,剛剛被洪瀾打壓的低氣壓即刻散去。「魔女走了?」
羅浮生眼睛盯著戲台上不看他,話裡卻有警告之意。「那是你未婚妻,我妹妹。」
洪爺對他恩重如山,洪爺最緊張女兒的歸宿。他自然要加倍上心。
「浮生,現在時代不一樣了。婚配也要講究個你情我願。我和洪瀾都無意於彼此,硬湊在一起,豈不互相耽誤?如果洪爺今天要你娶一個你不愛的女子,你也會從了他嗎?」
「會。」羅浮生毫不猶豫的回答。「女人嘛。娶誰有什麼不一樣。」
許星程搖頭,表示孺子不可教也。
另一頭,九歲紅的壓軸大戲即將上演。
隔著後台的簾子,裝扮好的師兄弟們看台下黑壓壓的一片,不免有些緊張。連出場經驗豐富的段天賜都心跳如雷。
天嬰一身平常裝束,今日只有她不用上台,心態自然放鬆的很,好奇地打量著台下的觀眾,眼中沒有一絲緊張,更多的是新鮮。雖然今天沒有吃到生煎包,但僥倖沒被爹爹發現她逃家,逃過一劫。爹爹說今晚大戲成功,會帶大家一起去仙品居慶功。她這會兒已經在琢磨待會點什麼菜了。
此時,扮相為周瑜的九歲紅走了過來。眾師兄弟齊聲叫了句師傅。
臨上場了,九歲紅最後壯了一次士氣。「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為師平日裡對你們百般嚴苛,就是為了今日這一出大戲。你們一個個的休想做孬種,都給我拿出看家的本事,使出十二分的力氣,今天,咱們段家班要在上海灘一炮而紅!」
鑼鼓點適時響起,眾師兄弟被鼓舞,熱血沸騰,魚貫而出。
見戲班眾人陸續登台亮相,戲台下的觀眾響起了熱烈掌聲。羅浮生沒有馬上鼓掌,他在等著九歲紅的到來。
再一看旁邊,許星程困得直打哈欠。「戲幾點結束啊?」
「就這一出了。你至少得讓我聽一嗓子吧?看這九月紅是不是名副其實。」
隔著後台的簾子,看著徒弟們的表現,九歲紅很欣慰。可他剛要上場,卻突然眉頭一皺,扶著牆,痛苦不堪。
天嬰趕緊攙住九歲紅:「爹,您怎麼了?」
「沒什麼,心悸,老毛病了,不打緊。」九歲紅強撐著站起來,卻明顯臉色發青。
「爹,不行,我從沒見你臉色差成這樣過,這就送您去看大夫。」
「荒唐!我走了,戲怎麼辦?」」實在不行……實在不行,我代您上場!」段天嬰拍著胸脯,壯志凌雲。
九歲紅歎了口氣,他並不是不信任天嬰的水平。相反正是因為他太瞭解這個女兒,所以才將她雪藏起來。有朝一日將作為段家班的底牌拿出來,他拍拍女兒的手安慰道。「我九歲紅還沒老到那個地步。戲一開鑼,就如同行軍鼓敲響,兩軍對壘,哪有臨陣換將一說?就是死,我也得死在台上!」
天嬰似乎預感到什麼,拉著九歲紅的衣角不放。
九歲紅拿開天嬰的手,眼神示意她放心,轉身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