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告白驚喜

  影棚的佈景內,工作人員忙碌著。當紅男影星黃興晗已經著好裝就位,可苦等了半個小時,女主角人選還沒有來。他臉上有明顯不滿,不時指著手錶對著佈景外示意。

  佈景外的導演用手勢盡量安撫黃興晗,扭頭對助理發火。「燈光、佈景、攝影早就準備就緒了,連黃興晗這麼大牌的明星都已經等了一上午了,洪大小姐什麼時候能出來啊?」

  助理也苦著一張臉。「都問了好幾次了,林老闆只說了一個字,等。」

  「等?這一上午一場戲還沒試呢!她這還不是個腕兒就已經這樣,以後還怎麼合作?」導演在行內做了二十幾年了。若不是這洪大小姐後台實在太硬,就算她帶資進組,他也不會要。

  林啟凱趁午休從經濟司出來趕去影棚,推開寫有「洪瀾休息室」字樣的門時,只見洪瀾如同大明星一般,一群工作人員圍著她補妝,做造型,揉肩膀,遞水,忙得不亦樂乎。

  意外的是段天嬰也在,安靜的坐在一邊看著劇本。

  洪瀾見林啟凱在打量段天嬰。「是我叫她來的。有些地方需要替身。」

  林啟凱沒說什麼,找了個折椅在洪瀾身邊坐下來。「劇本熟悉的怎麼樣了?」

  洪瀾把劇本放到林啟凱手裡。「不如我們來對對台詞?我有點緊張。」

  兩人一來一往對起來,羅浮生在旁邊無所事事。一不小心就和天嬰的視線對上,他覺得兩人也不是要老死不相往來,就慢慢挪過去同她隨意招呼了一聲。「緊張嗎?」

  「還好。我動作部分比較多。」天嬰有些不自在的將垂下來的頭髮別到耳後。

  「需不需要我陪你,對台詞?」

  天嬰想了想,把劇本遞給他。指著用朱墨畫了紅線的地方。「就這幾句。」

  拿到劇本才一會兒,她已經背下來了。比起她唱戲那冗長的戲本,這實在不算什麼。

  羅浮生接過來,一字一句面無表情的按照上面的字念:「晚上會涼的,蓋上這個。」

  天嬰進入角色很快,作天真無邪狀,偏頭問他:「你在想什麼?」

  羅浮生依然毫無感情的念台詞,但說出這句時,耳根子有點紅:「我剛好正在想你。」

  天嬰看向他的目光飽含深情,真像個情竇初開又患得患失的小姑娘。「真的嗎?」

  羅浮生招架不住她的眼神,說話已經開始結巴。「真的……」

  天嬰收起表情,嚴肅的同他說。「不對。這場戲是男女主角被迫共度一夜,夜深人靜,你深情地對我表白,你說的太生硬了。」

  羅浮生撓了撓後腦勺。「我不是演戲那塊料。做不來的。不過天嬰你剛可演的真好。」

  他發現天嬰是真的很喜歡演戲這一行,並不是單單為了錢而來的。而且她也很有天賦。對戲的時候,她眼睛都在閃閃發光。

  洪瀾看在眼裡,很是吃味。「那我呢?浮生哥。」

  羅浮生還沒回答,助理跑過來敲門。「導演又在催了,可以開始了麼?」

  洪瀾繞了繞自己剛捲好的頭髮,滿意的轉了一圈。鏡中的人嬌俏摩登,和畫報上的影星沒什麼兩樣。「走吧。」

  佈景中,攝影機對準洪瀾。音樂起,黃興晗湊上前念詞。

  黃興晗和洪瀾湊得很近,幾乎要親上洪瀾。又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扭頭走開,看著遠方若有所思。那種克制的愛在鏡頭前展現的淋漓盡致。

  正演戲的洪瀾看到佈景外的羅浮生和天嬰竊竊私語,有些走神。黃興晗用口型提醒洪瀾念台詞,洪瀾這才反應過來。磕磕巴巴的念出台詞,眼神卻不由自主的飄向羅浮生,表情機械。

  導演喊卡,有些埋怨的看著林啟凱,強塞進來這個大麻煩,打不得罵不得又演不得。林啟凱拿出一盒雪茄,將導演摟到一邊。黃興晗忍不了了,也走到棚外去抽煙。

  抽完煙回來,導演將洪瀾從佈景中拉出來。「洪小姐,劇本裡有你剛念的這句台詞麼?拜託你的注意力能不能集中一些?還有,你情緒的表達太誇張了,太刻意了,要生活化一些,明白嗎? 」

  洪瀾心不在焉的看著自己用蔻丹染紅的指甲蓋:「我看,明明是現場的燈光打得不好,影響了我的發揮。」她指了指站在一邊的天嬰:「那個女孩和我身高差不多,是我雇來的替身,讓她替我試一下走位和燈光。好了再叫我。」

  說完她就一屁股坐在導演位上,導演不可思議的看著林啟凱。

  「照洪小姐的要求做。天嬰,麻煩你了。」林啟凱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導演,又是一陣安撫。

  天嬰換上戲裡的裝束,一下就從個單純可愛的小姑娘變身為十里洋場裡剛剛嶄露頭角的交際花,風韻中帶著初出茅廬對愛情的天真妄想。

  天嬰來到原來洪瀾的位置,進入鏡頭前,聚光燈打在她的臉上,天嬰反而不緊張了,出奇地鎮定和平靜。聽到打板聲,她眼裡浮現出對愛情的渴望期待與對自己交際花身份的自卑交織在一起,格外動情。

  原本以為舞台上唱戲的天嬰已經足夠動人,可是羅浮生發現鏡頭前演戲的天嬰更加耀眼。和在假面舞會裡見過的她一樣,她的骨子裡天生有股自信的美麗。

  本來暴躁的導演突然靜了下來,他推開攝影師,看著鏡頭裡的天嬰,彷彿發現了新大陸。連黃興晗抽著一半煙也被她的演技吸引,直到燃盡的煙頭燒到手指,才回過神來丟掉煙頭。

  導演和旁邊的老劇務小聲說了一句。「像不像當年的安妮?」

  劇務點了點頭,表示確實有幾分神似。他們的話落在了林啟凱的耳裡。

  林啟凱也開始認真端詳眼前的姑娘。之前見過段天嬰幾次,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可是從鏡頭裡看就格外明顯。這個天嬰,長得似極了安姨。不,應該只是個巧合而已……

  導演打開攝錄機。喊了聲Action!

  旁邊有另一個男人代替了黃興晗衝入了畫面中。黃興晗剛想說話,被洪瀾攔住。

  許星程已經入畫,說起了黃興晗的台詞。他脫下身上的外套,將天嬰包住。「晚上會涼的,蓋上這個。」

  天嬰只是愣了一下,便很快配合入戲。她不知道為什麼對手會換成許星程,但又擔心是劇組的安排,不敢擅自斷戲,調整了一下繼續接下去。「你在想什麼?」

  「我剛好正在想你。」

  「真的嗎?」

  「真的。在戲院對你驚鴻一瞥,再見傾心。是你讓我明白了愛情的意義。我馬上就要入軍隊封閉集訓了,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我是認真的。所以在我走之前,我想讓在場所有人和攝錄機見證,我這一生只愛你一個人,非你不娶。如若違背誓言,眾叛親離,不得善終!」

  說著,樹林佈景中突然下起了浪漫的花瓣雨,許星程從天嬰身後魔術般變出一個首飾盒,單膝跪在她面前。首飾盒裡是一串星星手鏈,和天嬰的項鏈是同樣的款式。「天嬰,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麼?」

  旁邊的工作人員開始起哄,拍手叫著:「答應他答應他。」

  天嬰意識到,這不是電影的台詞,也並不是在演戲,驚訝之餘,更多的竟然是憤怒。她不知所措,看向佈景外的羅浮生。洪瀾在一旁挽著他的手微笑著,彷彿早就知曉這一切。

  【前兩天,許星程坐在咖啡館,他面前的桌子上擺著很多的手稿和圖紙,上面塗塗畫畫很多方案,他看起來有些憔悴,鬍子也沒刮,似乎通宵了好幾個晚上。

  洪瀾走進環藝咖啡廳,看到的便是這樣的許星程,走到他面前坐下。「打電話約我什麼事?是不是對段天嬰告白成功了?看你樣子不像啊,不是被拒絕了吧?」

  「還沒開始呢。自從上次從千羽山回來後,天嬰對我非常冷淡。我猜她是不是還在顧慮我們的身份問題,擔心我不夠認真?我想給她一個完美的告白,讓她安心。可這幾天,我絞盡腦汁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出什麼好點子。」

  「不是吧?你好歹是從法國回來的,戀愛經歷豐富。還需要我幫忙想主意?」

  「她和那些女孩不一樣!拜託了。」許星程難得的低聲下氣。洪瀾也不好再為難他。「看看。」

  許星程把做好的幾個方案遞給洪瀾。洪瀾翻看方案,暗暗吃驚。

  「你可真夠花心思的,告個白都要搞這麼多計算公式,路線規劃。這個手鏈的草圖是你設計的?好漂亮啊。」

  「我按著她項鏈的款式設計的,一個多月前就聯繫了法國的珠寶商幫我定做。馬上就寄回來了。」許星程看著手中的草圖想像著天嬰看到手鏈驚訝的樣子,幸福的笑了。

  這份心思讓洪瀾都有些艷羨。「別說。段天嬰運氣還真不錯。遇到你這麼個癡情種子。」

  「等你遇到心愛的人就知道了,無論為她做什麼,都怕自己做不好,變得很膽小,患得患失。天嬰最近連見都不願意見我了。」

  洪瀾又何嘗不瞭解這種滋味呢。她想了想,眼前一亮。「你運氣不錯。最近我倒還剛巧真有個點子,而且保證絕不俗套。」

  許星程有些懷疑她口中的好點子多數都是歪點子。「可別再是那種綁架天嬰的餿主意。」

  「不是的。林大哥最近給我找了一個電影試鏡的機會,我想辦法幫你把她帶到影棚去。你拜託仲景大哥找人幫你在影棚裡佈置好。到時候你告白的畫面還可以全部錄下來。多浪漫啊!」

  許星程想起天嬰的電影夢,如果把這一段錄成短片讓她當一回女主角,她應該會很歡喜吧。「就這麼辦。」】

  看許星程和洪瀾默契的眼神,羅浮生明白過來。「這一切都是你們安排的?」

  洪瀾興奮的點頭。「我想的主意。浪漫吧?要是有人這樣對我,我馬上嫁給他!」

  羅浮生總覺得有些不妥,許星程畢竟和洪瀾還有婚約在身。婚約未解的情況下就鬧得人盡皆知的表白,丟了臉面的洪許兩家,大家長恐怕都會把矛頭指向天嬰。

  羅浮生想要衝上去阻止,卻被洪瀾拉住。

  「許星程,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浪漫?羅浮生,洪瀾,林啟凱,你們聯手玩我一個有意思嗎?」在眾人的目光下,天嬰眼眶發紅,落荒而逃。

  許星程一愣,拿著手中的首飾盒趕緊追上去。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露出失望之色。導演、助理和黃興晗都一臉莫名其妙。林啟凱卻淡然地看著這一切,彷彿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

  他樂於幫一把只是讓他們小孩子鬧著玩玩。在他心裡,每個人任性夠了,都要回到自己生活的正軌上去,而段天嬰這樣的人注定和他們的正軌沒有交集。

  羅浮生暗暗跟了出去。

  許星程追出轉角,逼停了天嬰的腳步。「對不起,天嬰,剛剛是我不對,我不該當著這麼多人逼問你……」

  段天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好說話。「我一直沒有找機會好好跟你說清楚,是我的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在於我姓段,而你姓許。你明白嗎?」

  「不明白!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因對方的出身而帶有偏見嗎?」

  「我原以為我可以做到。但事實上不行,你改變不了你的出身,我也不行。」天嬰掙開他的手。

  「如果我可以呢!」許星程對她的背影大喊。天嬰的腳步頓住。「如果我可以為了你不姓許呢?我們離開這裡,去法國去英國去美國。我可以去當醫生賺錢養家,供你去讀書,學你喜歡的表演。我可以每天陪你去Rungis集市買菜,給你做我拿手的肉醬意面,飯後我們可以去塞納河邊散步,下雪天在埃菲爾鐵塔下的雪地擺大字型,只要你在我身邊,我願意拋棄我的姓名!」

  許星程描繪的生活是天嬰聞所未聞卻又無比嚮往的,他的深情是她超出她期許卻又背負不起的沉重。天嬰只覺得腳步發軟,向前走不動也回不去。

  站在不遠處的羅浮生懷揣著同樣沉重的心情,將自己隱在拐角的陰影中。

  許星程快步追上天嬰,不顧路人的眼光,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答應我,不要離開我。」

  天嬰嘴唇嚅了嚅,拒絕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感覺得到手腕一涼。那串星星手鏈已經扣在了她手腕上。「不要急著回答我。想好了來美高美找我,如果你把手鏈送回來,我就知道你的答案了。」

  許星程終於放開她,天嬰呆呆向戲班的方向走去,手上的手鏈就像一串滾燙的枷鎖,鎖住了她的心。

《許你浮生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