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都知道試戲只是走個過場,女主角早就內定好了是洪瀾。但等電影正式開拍,洪正葆還是大張旗鼓的擺了大宴請了洪幫上下的兄弟為寶貝女兒慶賀一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許星程那日在影棚告白的事情傳到了他耳朵裡。宴會並沒有邀請許家,自然更不可能邀請林家了。
酒喝到酣處,洪正葆將羅浮生拉到身邊。「浮生,你的傷也養的差不多了,該出來做事了。」
「是。義父。」羅浮生還沒表示什麼。侯力先急了,這意思豈不是要把他手裡的碼頭業務再拿回去?他趕緊端著酒杯湊過來。「洪爺,跟您匯報個事兒。碼頭自我接手這段時間以來,利潤翻了一番。兄弟們口袋裡的錢多了,都說要感謝您呢。」
「哼。也不說是怎麼翻的一番。走狗。」洪瀾在旁邊翻了個白眼。她都聽說了紅丸會最近跟侯力走得近,日本大批的貨物從洪幫的碼頭進來。想必沒少許好處給他。如果說夥計們能多拿個十塊八塊的,侯力拿的何止他們的十倍百倍多。
「瀾兒,不許無禮。」洪正葆呵斥了女兒一聲。「阿力你的辦事能力我自然是放心的。碼頭有你照看著我很放心。」
侯力得到洪爺的許諾不會動他嘴裡這塊肥肉,心就安了,有些得意的瞅著羅浮生。
洪正葆繼續同羅浮生說。「既然碼頭上的事情現在都交給了你侯叔處理,我給你另外安排些事。」
他讓席間的兄弟們都靜一靜,宣佈了一個決定。「少當家以後會接管上海灘所有的洪幫煙館。以後煙館有什麼事直接去美高美匯報給少當家。」
「是!」台下的兄弟們整齊劃一的回答道。侯力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他接下的碼頭生意盈利點大部分都在鴉片進口上,紅丸會,怡和洋行和東印度公司進口貨物都需要給他打點好處。但碼頭說到底只是煙館的一個下游渠道。如果羅浮生要卡貨源,他手裡這點權利屁用都沒有。那些狡猾的洋人一定會見風使舵去給羅浮生遞帖子。
羅浮生和其他人一樣感到意外。義父之前沒有透露出一點口風要將煙館交由他打理。說實話,他也不想接手煙館的事。他在美高美看了太多人為了這阿芙蓉家破人亡的事。雖然不至於要和錢過不去,但他直覺這是個害人不淺的東西。
這場晚宴義父喝了個七八分醉,他也被灌了不少。臨了送走最後一撥人,義父把他叫到了美高美的套房裡。
房門一關上,義父眼裡的醉意已經消退的乾乾淨淨……
義父走後,羅浮生在唱機裡放入天嬰的唱片,他把自己丟到硬板床上,呆呆地一個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羅浮生剛起床,美高美的服務生就過來敲門,送進來了一條精緻的手鏈。「少當家,這是剛剛一位姑娘送過來的。她說請您轉交給許少爺。」
羅浮生摩挲著手鏈,星星的稜角扎的手指微疼。「她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
這意思是拒絕謐竹嗎?羅浮生不能理解,自己已經同她解釋過許星程棄醫從軍的原因,加之上次的表白。天嬰怎麼還會懷疑許星程的真心?
他想了想還是追了出去,沒走多遠就碰見天嬰拿著一袋生煎包走出家繼生煎。段天嬰抬頭也看見了他,兩個人隔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車輛相視一笑。
他們坐在徐家匯教堂門口的階梯上分享著生煎包。「我記得在山洞裡的時候,你答應要回人間要給我買生煎包的。現在怎麼變成我請你了?」
如果不是她主動提起,他幾乎要覺得山洞裡發生的是前世的事了。不敢提也不敢回想。
「下回我再請你。」羅浮生咬了一口生煎包,味同嚼蠟。「為什麼把手鏈還回來?我看得出謐竹對你真的很用心。」
「我知道。」段天嬰手肘撐在膝蓋上,目視前方。「我相信他願意為了我放棄姓許,可我不能不姓段。我的命是父親和哥哥給的。」
段天嬰將自己的身世和爹爹安排她年底要和段天賜成婚的事情都告訴了羅浮生。但是隱瞞了許瑞安的齷齪行徑,哥哥一定不願意別人知道這些事。
羅浮生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麼多曲折,沉吟了許久。「你可以用很多其他方式去報恩。賠上自己的終身幸福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反正我和許星程也不可能。哥哥待我很好,嫁誰不是一樣的嫁。」天嬰苦笑,說的卻不是實話。
羅浮生很想問一句,那我呢。既然嫁給誰都一樣,我可以嗎?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他不能背叛謐竹。
身後的教堂門敞開著,裡面傳來唱一首讚美詩《卡儂讚美曲》。唱詩班的孩子們聲音空靈清澈。
天嬰好奇的看過去。「這是哪?」
「徐家匯的天主教堂。想進去看看嗎?」羅浮生牽起她的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走進教堂裡,天嬰環顧四周,被教堂裡莊嚴聖潔的氣氛所感染。天嬰之前從沒有聽過這種讚歌,教堂裡莊嚴的氣氛和唱詩班孩子們虔誠的表情,讓天嬰有種莫名的肅然起敬的感覺。
兩人坐到了後排,天嬰看到周圍的人都雙手合十,低著頭,就偷偷問羅浮生。「他們在幹嘛?」
羅浮生笑了笑,回答道。「他們在向他們的主神默禱,有些在懺悔自己的罪,有些在祈禱自己的願。」
「我明白了,就跟我們拜菩薩一個意思。」天嬰學著旁邊人的樣子,雙手合十,心中也默默向主禱告。她看旁邊的羅浮生無動於衷的樣子。「你為什麼不禱告?」
「我不信這些。」我的罪無可寬恕,我的願亦無法成全。羅浮生一向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
唱詩班孩子們的頌歌漸漸息聲,教徒們都紛紛睜開雙眼,坐起身來。
這時,一個捧著募捐箱的牧童在教民當中四處走動。
孩子是育嬰堂的,教堂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舉行這樣的募捐活動。教民們會主動捐出一些財物,幫助育嬰堂運營。
小牧童已經走到了天嬰和羅浮生的身邊。羅浮生從口袋裡掏出一大把零零散散的紙鈔和銀元,具體也不知道有多少就一股腦塞進了募捐箱裡。孩子對他鞠躬說謝謝,主會保佑你。
天嬰連忙去掏自己身上的荷包。可是搜遍全身卻發現自己今天並沒有帶錢。她窘迫的看著羅浮生。「能不能借我點錢,我出門太急了,荷包落在家。」
「全丟進去了。」羅浮生無辜的指了指募捐箱,表示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了。
段天嬰抱歉的看著眼前的小朋友。「對不起,姐姐今天沒帶錢。我下次經過送給你好嗎?」
小孩笑了笑,親吻了她的手背說了一句主會保佑你,就離開了。天嬰更覺羞愧。
教堂的禮拜做完,教徒們紛紛離開教堂。他們剛剛起身走出長排座椅,遠處唱詩班的孩子們就喊著「浮生哥哥」跑了過來,圍住了羅浮生和天嬰。將他們拽到教堂後院的草皮上。
天嬰驚奇地看著這幫孩子。「他們為什麼認識你?」
羅浮生朝她狡黠的眨眨眼。「他們是我養的小情人。」
小佳:「浮生哥哥,上周沒見到你來,我們好想你。」
小樂:「浮生哥哥,你上次答應給我們的糖果,帶來了嗎?」
其餘的孩子也期盼地看向他,羅浮生不知道從哪變戲法一樣掏出一把五顏六色的糖交到天嬰手裡,對孩子們說。「這位是天嬰姐姐,糖果是她買給你們的。你們收到糖果,應該對這位姐姐說什麼吶?」
孩子們齊聲說道:「謝謝天嬰姐姐!」
天嬰看了羅浮生一眼,知道他是借糖果來緩解自己剛剛沒捐錢的難堪。便更加賣力的同孩子們玩耍起來,場面頓時熱鬧可愛。
此時,瑪麗修女走了過來,向羅浮生打招呼。「羅先生,你又來看孩子們了?」
羅浮生停下來,跟修女說話,而天嬰還在繼續給孩子們發糖果。
「多虧了您和許先生,林先生對育嬰堂的資助。我們近期成功收容了十三個孩子。林老太太最近在婦女慈善拍賣會上為育嬰堂又籌了一大筆善款,我代表孩子們衷心感謝你們的善心。」
「修女客氣了,果果的病好些了嗎?」果果是一個因患有先天心臟病而被丟棄在育嬰堂的嬰兒。撿回來的時候,嘴唇發紫,眼看著就要去了。當時他們三兄弟正好來送善款,是許星程救了他。從那次以後,許星程一有時間就會來這裡為孩子們義診。
「吃了許醫生的藥,好多了。對了,許先生剛剛也來了。我還以為你們是一道來的呢。」瑪麗修女指了一下遠處的一個身影,許星程提著一個醫藥箱從外面走進來。
許星程走到他們面前,打量了一眼和羅浮生在一起的天嬰。他剛剛遠遠就看見他們玩的很開心,一看到他,天嬰的笑容就焉了。而且她手腕上的項鏈也不見了,許星程眼神一黯。強撐著笑容,揚了揚手中的醫藥箱。「我今天帶了設備來,給孩子們都檢查一下身體。」
瑪麗修女沒看出三人之間微妙的氛圍,衷心的對許星程表示感謝。「感謝讚美主。」
說完,修女拍拍手對孩子們說道。「好了,孩子們,排好隊,許哥哥要給大家檢查身體,好不好?」
「我先走了。」天嬰沒想到會撞上許星程,難堪不已,將手裡未分發完的糖果塞到羅浮生手裡。羅浮生單手拉住了她。「等等再走,不急。你看看許星程是否是你想像中的許家人。」
許星程坐在桌子前,桌子上擺放著聽診的簡易設備。孩子們排成一隊,天嬰站在羅浮生旁邊,認真看著許星程給每個孩子做檢查。
許星程要給一個小女孩打針,小女孩怕得直搖頭,還哭了起來,許星程將她抱在膝蓋上坐著。「小爽,別哭,就疼一下下,打完針許哥哥給你糖吃好不好?」
他拿手裡的糖紙疊了一隻小青蛙給小爽,小爽拿著紙青蛙玩的津津有味,沒回過神來針就已經打完了。「真乖。小爽這麼勇敢。哥哥多獎勵你一顆糖!」他從白大褂裡掏出兩顆糖給女孩。
「謝謝哥哥。」小女孩吧唧在許星程臉上親了一口。
後面的孩子們見有糖吃,紛紛舉手說道。「我也要打針,我也要打針。」
場面很是溫馨可愛。陽光下的許星程穿著白大褂像鑲了一層金邊,他溫暖的笑容和聲音都是讓天嬰曾經著迷的地方。天嬰不知不覺也看的入了迷。
羅浮生偷偷將手鏈塞回她手裡。「再想想吧。如果你想同他走,我可以替你們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