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林致白了他一眼:"當然是沈珍珠了。"
李倓道:"可我聽說王兄最近獨寵崔彩屏呢!這事可透著古怪,端陽節還是好好的,俶倒是轉心得快,不過春風一度……"餘下的不說,只壞壞的笑。
慕容林致怔了怔,吞吞吐吐的說道:"這我也鬧不明白,不過最近我瞧他的神氣,明明對沈珍珠一見鍾情,十分在意,卻偏偏……總之,你這位王兄越來越讓我搞不懂了,哪裡像你……"玉指狠狠戳上李倓額頭,嗔道:"這麼直腸快嘴,沒有城府。"
李倓笑道:"那是當然,王兄日後必定是承繼大統,君臨天下的,我呢,既不想和他爭,也爭不過他,只要像現在這樣,一輩子逍遙自在就好。"
第六章 流雲半入蒼龍闕
這套朝服原是比著沈珍珠身量做的,不過因生了這場病,清瘦許多,顯得略寬大些,反倒有幾分楚楚可人。步出王府大門,李俶想是等得久了,斜睨了她一眼,目光冷冷的無半分感情,說了聲"快上車走罷"策馬先行,崔彩屏也穿著朝服,神氣揚揚眉飛色舞,不與沈珍珠招呼自顧自的登了後一輛車。沈珍珠在紅蕊的扶將下登上前一輛車,車簾一放,百般滋味上心頭,觸及腮邊微燙,一摸之下,竟然不知不覺落下兩粒眼淚來。
玄宗皇帝剛下朝便在興慶宮南薰殿召見了李俶妻妾三人,貴妃、太子和太子妃陪侍在旁。他做了近三十年承平天子,身形已漸的臃腫,只有那雙眼睛,渾濁中透著老練威嚴。近年來他已較少親自臨朝,軍國大小事務多半交給了左右相楊國忠和李林甫處理。今天興致很好,特地的臨朝,卻被攪得心煩意躁,不過為了鄭巽死後出缺的御史中大夫一職,李林甫和楊國忠針鋒相對、話裡藏話,爭得不可開交,太子在旁一味不作聲。鄭巽死得蹊蹺不著痕跡,李林甫疑是楊國忠所做,楊國忠反唇相譏嘲笑鄭巽愚魯歹毒,該當被戧。李、楊兩系大臣群起爭論,把個好好的朝堂弄得東西兩市一般。他不得不歎息自己老了,想當年親冒白刃,出生入死,形勢何等惡劣險峻,自己何曾皺一下眉頭?自十二年前,一日連殺三子後,他驀的手軟起來,歸其原因,或許不是老了,而是倦了,累了。
一番例行的見禮後,玄宗把沈珍珠和崔彩屏上下打量了,先問沈珍珠:"選妃前朕就聽說,秘書監沈良直的女兒是天下少見的才女,說的可是你?"
皇帝自有皇帝迫人氣勢,沈珍珠心下一陣亂跳,臉也紅了:"回皇上,父親膝下僅我一個女兒。"
"好,"玄宗點頭道:"那朕得考較你的詩文。"回首見貴妃手中握著一支新制玉笛,說道:"就以笛為題,作詩一首罷。"
沈珍珠道:"長笛音色柔美清澈,或明朗如清晨煦日;或婉約如冰澈月光,是好樂具。"其實她雅工器樂,尤其對長笛最為擅長,卻並不提及,只略一思索,道:"孫媳獻醜了。"吟道:
"夜涼吹笛千山月,路暗迷人百種花。
棋罷不知人換世,夜闌無奈客思家。"
眾人聽得首句"夜涼吹笛千山月",已覺起始不凡,待短短四句吟罷,玄宗已歎道:"真是妙極!與李白前月作的那首'誰家玉笛暗飛聲',也不惶多讓。"他一說好,周旁眾人都個個誇讚不已,唯有李俶忖度詩作內容,心中竟隱隱不安。
聽沈珍珠又道:"孫媳班門弄斧,舞風弄月一翻,論起做詩,哪裡及得上李太白萬一,更比不得陛下的豪氣萬千,陛下答司馬承禎作的那句'寶照含天地,神劍合陰陽;日月麗光景,星斗裁文章'才是千古絕唱呢!"
玄宗果然歡喜,再道:"朕還要考較你一個問題。"
沈珍珠只得答"是",凝神聽著。
"你說說,朕今日為何會在興慶宮召見你們?"
答案就在沈珍珠嘴邊,興慶宮原是皇上為臨淄王時的宅第,少年英姿雄發,青年斬誅敵寇。她心中輾轉難決,想起剛剛偷覷的皇上容顏,垂垂老矣,年華逝去,英雄遲暮,心中居然一酸,低聲回道:"孫媳愚鈍……"玄宗目光一動,她的躊躇盡收眼底,眼中竟有嘉許之意。
"陛下,陛下,我知道!"崔彩屏不合時宜的插嘴。
"彩屏--"貴妃在旁提醒式的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