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身影婀娜,微風吹入,墨發飛揚。沈珍珠只看背影,便知道是誰,雖在意料之中,仍是欣喜不已 ,強力按捺心頭激動。
慕容林致轉身,淡淡對沈珍珠和李俶一笑:"二位定是廣平王殿下及王妃了。"對沈珍珠道:"沈姐姐,這是咱們第二回見面。"慕容林致容顏雖然較往日瘦俏,卻清麗許多,昔日大學士府小姐的嬌柔漸已脫卻,添了數分風塵俊逸之氣,更是美得超凡脫俗。當年慕容林致之美可比蘭花,今日則尤勝梅竹,已逼冰雪。
李俶扯了扯沈珍珠衣袖,她回過神,綻出笑容:"是,妹妹跟隨師傅一向可好?"
"好了,你們也不必哆哆嗦嗦扯些閒話,正主子在裡間,還不進去看看!"長孫鄂從中打斷,邊說邊指向裡間。
慕容林致也淺笑起來,說道:"是啊,剛餵他吃過藥。"沈珍珠和李俶這才看清,方才慕容林致背向而立,乃是一直在搗藥。
李俶幾步赴入裡間,微弱燭光下,可見裡間只設一張簡單床塌,上面橫躺一人。長孫鄂帶他們要見的"人",該是指此人,而非指慕容林致?
李俶低眉一看床榻上的人,不禁驚喜交加:"陳周!"
他這一喚,床榻上的人本是昏睡之中,立刻甦醒過來,睜目一瞧,立時將被一掀,掙扎著要滾下床參拜。李俶一把將他按在床上,喝道:"不必多禮!"目之所及,見陳周肩、臂、胸、腿均被素布層層包紮裹住,渾身大大小小傷口不下幾十來處,鮮血滲透。
陳周不顧手掌有傷,重重一捶擊於壁上,鮮血滲流,吼道:"陳周有負殿下,沒能守住金城。我麾下八千壯兒,以身殉國,獨留我這殘軀於世上,又有何用!"說罷 ,涕淚交加。
李俶心中之痛不亞於他,勸慰道:"敵我懸殊,此戰之敗,錯不在你。留得大好男兒身軀在,還怕沒有一雪前仇的機會?"轉身對長孫鄂揖道:"定是先生出手救了陳大人,俶拜謝不已。"
長孫鄂笑道:"我與林致也是一時湊巧。這兩年來,我師徒二人在回紇、賀蘭山、金城郡一帶四處遊走行醫,這次滯留金城郡鄉間,便逢外夷犯我。陳大人和金城郡守將真勇士也,我與林致雖手無縛雞之力,也不能袖手旁觀,本想赴前線救護傷者,不料金城已破,倒讓我們救起了重傷昏迷路旁的陳大人。便一路護送他來找你。"
陳周道:"若非長孫先生和……這位……慕容姑娘,陳周早已殞命於金城。"說至慕容林致時,稍有遲緩,因他亦知慕容林致原是建寧王妃。
李俶四顧這屋舍,疑惑問道:"那這裡是?"
長孫鄂道:"我們昨日已至鳳翔 ,往日我曾在此行過醫,識得幾個村民。此屋舍乃是村民空置房屋,特意拾掇出來予我用的。應當十分安全。"
李俶又是一揖:"長孫先生考慮周全!"
長孫鄂救陳周至鳳翔後不直接送其至行轅,而來找李俶,有其道理在內--陳周是敗軍之將,兼金城郡實為邊防要礙,他若殉國也罷,肅宗若知其尚未死歸來,一怒之下,其命休矣。要保住陳周之命,不惟藥物之功,更要等待時機,一等肅宗消氣,二等有機會以功抵過。這些,都該是李俶考慮之事。長孫鄂昔年曾與李俶夫妻二人一起到過金城郡,以他之老練,加上李俶並未特別避諱,自然看出陳周是李俶的人。
李俶又問陳周傷勢,長孫鄂道雖無性命之憂,仍要加意看護和治療。李俶乃勸說陳週一番,囑其安心養傷,一切待康復後再作計議。
走出裡間,沈珍珠輕聲對長孫鄂道:"先生和林致何不在此長住。珍珠可以常來陪您下棋。"長孫鄂卻鎖眉看沈珍珠兩眼,"你氣色不好,"扭頭責備李俶,"定然又是你氣的她。"沈珍珠連連拉長孫鄂衣袖,笑道:"沒有,沒有的事,是照料適兒有些累而已。"長孫鄂一聽小孩便高興起來:"明天抱來給我瞧瞧。"
李俶陪笑插言道:"珍珠素來身子不好,先生明日順便幫著看看?"
長孫鄂翻白眼:"沒你的事。"
沈珍珠笑起來:"那您和林致暫時不會走了?"
長孫鄂朝裡間覷一眼,低聲道:"你說那麼個半死不活的人躺在這兒,我能走得了嗎?"
一席人來回說了半日話,慕容林致只站在一旁聽著,偶爾泛起淡淡的笑,直如飄然世外的仙子,萬事不放在心上。
長孫鄂真是喜歡小孩兒。沈珍珠翌日晌午帶李適過來,長孫鄂愛不釋手,抱著嘰咕對語,快活得似個老頑童。
此後一連數日,沈珍珠均攜李適來長孫鄂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