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妃聽見這話,難再守著往日的分寸,動情地問:「妹妹言下之意,會與我一同守護永琪是嗎?」
紅顏含笑:「臣妾也盼著娘娘能與臣妾一同守護佛兒。前幾日回宮,臣妾向溫惠太妃請安,太妃教導臣妾諸多為妃之道,而臣妾也求了太妃一件事。」那樣的話提起來,難免心酸,紅顏的氣息愈發柔和,說道,「臣妾是是非之人,不知將來還會遭逢什麼樣的不測,若有什麼閃失,但求娘娘能代為照拂小公主。純貴妃雖是生母,可公主再送回她身邊,只會可憐,六宮之中除皇后娘娘之外,唯有娘娘您能讓臣妾托付。」
「傻妹妹,大過節的日子,你說的什麼傻話,怎麼會遭逢不測,你是有福之人。」愉妃想到貴妃臨終前的日子,一再要她與魏紅顏交好,那時候愉妃還怕不好接近,如今熟悉了就再也捨不開。
然而回想起香消玉殞的貴妃,愉妃自責什麼都沒為她做過,辜負姐妹情深,倘若她多努力一些,貴妃也許不至於抑鬱而終。可她當初一面在乎著姐妹情,一方面更是明哲保身,看似不在乎,但始終拿捏著在太后面前的分寸。貴妃的死雖非她之過,可想起來,終有愧疚之心。
「那就不說這些話了。」紅顏瞇眼一笑,趕緊又拆了螃蟹說,「冷了可就不好吃,夜裡擺宴根本吃不了什麼東西,娘娘您還要忙裡忙外的,咱們中午先好生享用,也不枉費皇上千里迢迢從南方為我們捉來這些螃蟹。」
愉妃斂起悲容,亦笑道:「說得正是,忙過了中秋,就奔著年末去,忙的日子還在後頭呢。不過這一年一年快得來不及留下什麼就過去了,所幸我還能看著永琪長大。」
紅顏笑悠悠:「日子好過才過得快,誰願度日如年?」
兩人說說笑笑,吃罷了螃蟹,用紫蘇葉煮薑湯紅茶,一人一碗慢慢飲下,將蟹肉寒涼驅盡。再稍事休息,愉妃便要去忙夜裡的中秋宴,紅顏與她作別後,如今清閒無所事事的人,便有大把的光陰陪伴女兒。但中秋節上她沒有宣召父母進宮相見,實因如今回了宮,進紫禁城比不得進圓明園,條條框框的宮道上,很多事很多人避之不及,紅顏想等宮內的日子安定下來,再見雙親不遲。
她事事思慮周到,為了自己亦是為了皇帝,可惜旁人不會這樣想她,旁人眼中的寵妃,做得不好是恃寵而驕,做得好是應該的,哪怕對人友善,在她們眼裡也是一種施捨同情的做作。倒是如此,紅顏明白當初純妃為何那麼清高孤冷,也許她有幾分這樣的性子,又或許因為那時候別人看待她,與如今看待紅顏是一樣的。
對於愉妃的友好,紅顏很感激,可她不能像對如茵那樣待愉妃,不是怕愉妃有一日會坑害自己,而是覺得自己別連累了人家才好。再者便是,她們同是弘歷的枕邊人,紅顏心裡便明白,皇后看待自己也該是一樣的。
中秋夜宴在乾清宮,往年也會擺宴在寧壽宮,如今愉妃協理六宮之事,在吩咐慶賀中秋時,皇帝就囑咐愉妃,來日大小宴會都盡量不要擺在寧壽宮,愉妃知道這是為了令嬪,她是眼下寧壽宮裡最不受歡迎的人。
中秋夜宴上,皇后雍容華貴舉世無雙,她與太后分坐皇帝下手,妃嬪們再往下依序散開。嫻貴妃、純貴妃、愉妃、嘉妃,之下就是紅顏,數到她這裡,似乎說皇帝風流多情,但實則嬪御有限,並不繁華。
康熙爺那會子擺宴,妃嬪們烏泱泱地坐滿殿閣,四妃之位從不曾有空缺。但康熙爺那會兒,四妃以外,皇貴妃、貴妃之位,都是給出身好的,終其一生也沒有打破這個規矩,到了乾隆皇帝這兒,尊貴的幾位則都是昔日潛邸伴駕,反是紅顏這個後來之人,悄無聲息地就爬上來了。
今天是高興的日子,又有皇親國戚在,皇太后只會忽視魏紅顏,而不會把她放在眼裡,當眾人盡興而歸,紫禁城重新回復平靜時,紅顏正與愉妃、舒嬪二人漫步回東六宮,說著今日宴會上的事。
至延禧宮門前,愉妃、舒嬪與紅顏作別,可才走出不遠,就見有人從養心殿的方向過來,立在門前與紅顏說什麼,舒嬪和愉妃回身瞧見,舒嬪酸酸地說:「娘娘您看,皇上果然還是翻了令嬪的牌子。」
愉妃勸道:「別想了,咱們回吧。」
延禧宮裡精心準備,不久便迎來聖駕,慣例節日之上皇帝都會去中宮陪伴皇后,紅顏根本沒想他回來,為他脫下禮服時才聽說,是因為皇后身子不方便,是皇后讓他來延禧宮。
紅顏玩笑:「娘娘若是說,皇上去別處吧,而不是說去延禧宮,皇上會去哪裡?」
弘歷眼神曖昧地一笑:「你說呢?」
紅顏見皇帝的手不老實,輕輕打開他,遞過的眼神卻又勾得千萬魂魄,兩人很快就擁在一起,**纏綿自不必說。而弘歷最最喜歡是事後摟著紅顏安寧地相守,這會兒兩人互相依偎,餘溫尚存,弘歷輕輕撫摸著紅顏柔嫩的肌膚,心神已飛去前往五台山的路上,道:「朕九月巡幸五台山,皇后與太后都不去,朕想單獨帶你去。」
白日裡愉妃才提起,這會兒就應驗了,紅顏笑:「臣妾不去,皇上自己去吧。」
弘歷不悅:「怎麼不去?」
紅顏坐起身道:「有小佛兒放不下。」
弘歷皺眉道:「借口,佛兒有乳母照顧,你不過是不願陪朕去。」
紅顏吃吃笑著,拉起皇帝的手道:「去的路上滿心歡喜,回來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倒不如眼下安安生生的,若能長久才是最好的。臣妾並不貪戀那一時半刻的自由和海闊天空,畢竟這輩子,是要在紫禁城裡過。」
皇帝不高興,也不願責怪紅顏,只是悶悶地不言語,甚至想著要如何才能帶紅顏同往,再一想把她撂在宮裡,天知道太后又要做什麼。本想以此為借口說服她,又真真怕嚇著紅顏。
紅顏再道:「道理臣妾懂,皇上更懂,可臣妾是打定主意絕不單獨隨駕,求皇上成全。」
面對紅顏的拒絕,皇帝早有準備,可真的說出來,心裡實在不悅,有些賭氣似的躺了下去,翻身背對著她。
紅顏卻不以為意,小心為他蓋好被子,自己取過寢衣穿上身,也要蓋上被子躺下,皇帝又倏地轉過身問:「朕的心願,你就不願成全?」
紅顏淡定地說:「皇上惱一陣,也就過去了,可臣妾卻要繼續面對層出不窮的麻煩,紅顏何嘗不想與皇上出去海闊天空地走一回。」她伸手與皇帝交疊,溫柔地說,「不如閉上眼睛遐想一番,還省去許多麻煩。」
「胡說。」弘歷不樂意,卸下帝王的威嚴,明知強迫紅顏也是一句話的事,可他不能那麼做。
「你是顧慮皇后,皇后也支持朕,就差讓她來勸你。」弘歷道,「你不必顧慮重重,皇后心胸寬闊,縱然太后她……」皇帝把話嚥下了,繞開道,「皇后不會因此為難你。」
紅顏側過身,深情款款道:「所以娘娘她心胸寬闊,皇上就能隨心所欲了嗎?」
這話很不客氣,弘歷皺眉不語。
紅顏再道:「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心胸寬闊是她的責任,臣妾身為嬪御,肩上亦有擔當。皇上,紅顏真心真意想長長久久陪伴您一生,我們的日子還很長很長,也許有一天太后能接受臣妾,那時候海闊天空,何處不能去?如今的情形,是難得太平,皇上何必又挑起太后的不悅。」
「又是太后……」弘歷的氣息越來越沉重,說到底比起對皇后的愧疚,母親才是他越不過去的山嗎?
「皇上。」紅顏心裡撲撲直跳,坐起身來對弘歷道,「不如把這一次機會留在將來,眼下皇上成全臣妾一份心願如何?」
弘歷懶懶地瞥過目光,問她有什麼心願,紅顏竟是道:「皇上帶娘娘去吧,只帶皇后娘娘一人出門,至於臣妾,您出門前把臣妾的安危交給太后,該說的話您對太后都說明白,就不怕您不在家裡太后會多臣妾做什麼。大不了那些日子,臣妾躲去壽康宮。」
「你要朕帶皇后去?」弘歷不解,更是問,「你這是,在向皇后表達忠心。」
紅顏笑道:「這叫什麼話?臣妾是想,皇上和娘娘得了小阿哥,是上天賜福,皇上和娘娘一同去還願,再為小阿哥祈福,這樣的事,只有您和娘娘能做。」
「可是朕已經對她說,要帶你去,現在轉而要帶皇后出門。」弘歷歎一聲,摸了摸紅顏的臉頰,「傻子,你就不怕別人覺得,是你在施捨?」
紅顏嫣然一笑,躺在弘歷臂彎裡說:「那就看皇上如何解釋,就看皇上怎麼做了。皇上是男人,再如何懂女人心,也終究不及女人自己明白。皇上您若請娘娘單獨隨駕,連太后都會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