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來說去,繞到皇后身上去了?朕可是想帶你出行,你不去也罷,朕不是不願帶皇后走,而是朕與皇后都離開,你……」弘歷很不情願,可話還沒說完,紅顏便湊上前用香吻安撫他,柔軟的手貼在胸膛上,輕聲道,「臣妾不會有事,皇上出行前,安排後宮之事時,當面把臣妾交付給太后,您不在家,臣妾會恪守一言一行,絕不惹惱太后娘娘。」
弘歷靜了須臾,想到紅顏曾親口說,她不會對太后不敬,但也絕不會敬重,此刻這些話聽來,對待太后的態度,紅顏似乎比從前主動多了。便問:「紅顏,你若希望能與太后和睦,朕願意從中調諧。」
紅顏笑得那樣甜,卻是貼在弘歷胸前說:「怎麼才有一點點心思,就被看透了?」
弘歷欣喜,再問:「朕猜對了?」
紅顏點頭,又搖頭,正經道:「臣妾不敢奢求與太后和睦,或是得太后娘娘喜愛,只是靜思己過,又聽太妃娘娘教誨,臣妾身為帝王嬪御身為兒媳,本身也沒有做到該做的事。夏天時舒嬪中暑,太后親赴九州清晏探望,闔宮上下都陪駕在側,就只有臣妾不去。細想想,臣妾做事也不漂亮,常常是小人肚腸,沒有心胸涵養……」
弘歷愛不釋手地將紅顏擁在懷中,感慨道:「你若當真小人肚腸,又怎會說出這番話,朕便是憐你懂事體貼,經歷過那些事,你還能反過來想想自己該做什麼,豈是常人能有的心腸?紅顏,太后是朕的額娘,朕比誰都瞭解她,往後你們若能和睦,是朕的福氣,但若依舊沒得轉圜,朕也絕不會讓她再欺負你。」
還有一半話,皇帝嚥下了,他從天津回來時,就想為了紅顏被服七八天避孕之藥的事與太后說個明白,可一層層理智壓下心火,眼見得六宮太平無事,眼見得紅顏恬靜溫柔的笑,弘歷最終選擇息事寧人,更對皇后傾訴真情,安撫她彷徨的心,挽回夫妻情意。但皇后能體諒他的用心,太后卻不會,正好這一次,弘歷能把想說的話,好好對母親說。
「朕便依了你。」弘歷答應了,卻又恨得咬牙,惱道,「怎麼就依了你呢?」
紅顏只管黏在他身邊,看似沒心沒肺地笑著,心裡卻無比踏實溫暖,軟軟地道一聲:「自己寵的,沒法子了。」
隔天一早,皇帝從延禧宮上朝,朝服層層疊疊地穿戴好,弘歷此刻清醒冷靜,不免對紅顏道:「朕若去對皇后說,皇后必然知道朕是聽了你的話,你就不怕皇后不僅不會高興,更反過來疑你足以動搖軍心?」
紅顏尚未上妝,青絲鬆散、惺忪睡意,不過一身常衣裹身,卻是最最本真的面目。她含笑嗔道:「皇上這樣想娘娘的心思,娘娘才真該傷心呢,皇后娘娘是什麼樣的人,皇上還要問臣妾嗎?除非娘娘實在放不下小阿哥不願出遠門,不然娘娘不會有別的理由不隨您出行的,不如皇上和臣妾打個賭,願賭服輸。」
弘歷不屑地瞥她一眼:「你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輸得起?」
紅顏道:「延禧宮裡的東西掃掃,也是值幾個錢的,實在輸不起,大不了以身相許。」
弘歷哭笑不得,嗔她胡鬧,懷著歡歡喜喜的心情上朝去,就是遇見棘手的政務也能冷靜應對。且在這日得知順利清剿雲、貴、川、楚各地白蓮教餘孽,龍心大悅,散了朝往長春宮去,唯見蓬勃朝氣步履生風。
皇后見皇帝心情如此好,抱著什麼也聽不懂的兒子說半天朝政,永琮若是咿呀幾聲,他便得意洋洋地說兒子聽懂了,活脫脫一個寵溺兒子的慈父。皇后眼看得這番光景,也明白不是隨便什麼人能動搖他們之間的情意,哪怕是魏紅顏的存在。可她卻自責不能時常保持這顆冷靜的心,怕自己將來還會禁不起挑唆又做錯什麼事。
「安頤,朕想你陪去五台山。」皇后本沉浸在自己的心思裡,丈夫突然喊她,回過神來聽見這句,不禁愣了。弘歷繼續道,「你若想帶著永琮,便帶著他,若是留在宮裡,自然有人會照顧周全。但朕知道你不放心,可朕問過太醫,永琮還太小,不宜帶出門。」
皇后這才明白皇帝到底在說什麼,怎麼和之前商議的結果完全不同了?她試探著問:「不是說要帶紅顏出行?她不願意?」
弘歷搖頭:「朕改主意了,想與你同行。你若實在放不開手,朕就獨自去,早去早回也好。」
皇后知道,若是追著問是否是紅顏的意思,大家都會尷尬,以她的驕傲本不該那樣想,但紅顏如今對於皇帝的影響不容小覷,皇后一時舉棋不定,也坦率地說:「容我想一想,永琮那麼小,留下他出遠門,實在是不放心的。」
弘歷並不催她做決定,親了親懷裡的孩子,是對兒子說:「永琮你快告訴額娘,你在家好好的,不要人擔心。」
皇后嗔道:「這孩子若這會兒真開口,可要把我們嚇死了。」
且說長春宮中一切事務,皆由富察家參與其中,自從寶珍叛主之後,更是將皇后身邊的人安排的滴水不漏。負責皇后與小阿哥的太醫,亦是忠心於富察家的人,每日仔仔細細地照顧著皇后與七阿哥,皇后即便自己什麼都不管,也可高枕無憂。
今日太醫循例來為皇后與七阿哥請平安脈,告知皇后小阿哥身強體壯十分健康,皇后很安心,便也問起能否帶孩子出門。
太醫說出遠門長途奔波,且不說孩子是否吃得消,而是照顧孩子的人本身,也承受著旅途的疲憊,那必然無法像留在宮裡時那樣精心仔細,太醫最終建議皇后不宜帶七阿哥出門。
皇后又問了一句:「皇上是不是也問過這件事?」得到太醫的肯定,明白丈夫的確是有所準備,暫且不論是誰動搖了他的心,讓他轉而只想帶自己出門,好歹他沒有不情不願的,而是真心要帶她出行。
然而放眼六宮,妃嬪之中,除了紅顏與愉妃還算說得上話,皇后沒一個人可稱作姐妹,自然也無人說貼心話,家中嫂嫂們也是隔著牆隔著心,不能托付心事。至於太后,更不是商量事的人,靜下來一個人時,皇后也會感到孤獨寂寞。
好在她還有貼心的女兒在身邊,皇額娘一點點的神情異樣都會被公主看在眼裡,這日晚膳時做女兒的便忍不住問母親怎麼了,皇后說起要去五台山的事,和敬歡喜道:「皇額娘只管隨皇阿瑪去,永琮有我照顧呢,您若是不放心,把舅母她們請來,或者……還有紅顏呢。不過我知道,皇祖母肯定不答應。」
「你真的能照顧好弟弟?」皇后願意相信女兒,可女兒在她眼裡也永遠是個孩子。
「這麼聽著,額娘心裡是很想去呢。」和敬賊兮兮地笑著,「額娘若是不想去,也不會糾結了不是?您去吧,這一年到頭,額娘能有幾天與皇阿瑪獨處的。」
皇后有女兒的支持,到底定下心,她可是從心底盼著,能與弘歷像從前那樣單獨出門走走,可現在她開不了那個口了。一有這樣的念頭,心裡眼前就都會浮起紅顏,這一次也索性就把機會推給紅顏,沒想到皇帝卻改主意了。
得知皇后願意隨駕,皇帝便正式公佈了巡幸五台山的事,太后得知兒子媳婦單獨出門,也是十分驚奇,皇后更是願意放下幼小的孩子隨駕,這份決心可不容易。
出行之前,帝后與眾妃嬪聚在寧壽宮,紅顏自然也位列其中,皇帝向母親交代一些事,煩請她照管後宮一陣子,皇后更是當面授予愉妃各種權力,叫人好不羨慕。
繁瑣的事都交代罷了,妃嬪們已準備跪安,皇帝忽然笑悠悠對太后道:「皇額娘,令嬪的身子一直在調理,太醫說入了秋更加要小心,她年輕不懂事不知愛惜,還請皇額娘多多照顧。」
一語聽得眾人朝紅顏望去,又齊刷刷地來看太后的神情,但見太后的笑容僵在臉上,她端得是德高望重的尊貴,哪怕心裡翻江倒海,也不能在此刻翻臉。
皇后則對紅顏道:「令嬪,還不快上前謝恩?」
紅顏心中惴惴,起身列眾而出,恭恭敬敬地向太后拜倒,言辭得當謙卑溫和,倒是挑不出半點錯。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太后實在拉不下臉,唯有勉強溫和:「起來吧,自己要知道保重,你瞧你身上單薄,起風了該記得添衣裳才是,到底你身邊的宮女年紀也小,一樣不懂事。」
華嬤嬤在旁笑道:「太后娘娘昨兒翻出年輕時一件坎肩,正說送給哪位娘娘好,不如這會兒賜給令嬪娘娘,等下出去,令嬪娘娘也不會吹著風。」
太后無奈,懶懶應了聲:「你去取來便是了,也不知她穿著是否合適,這樣瘦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