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妾不好,拿這些事來煩您,您樂樂呵呵的,一切有萬歲爺在呢。」紅顏大聲地說,可太妃卻示意紅顏不必如此費勁,讓她把寫下的字條拿到炭盆裡燒了,看著那些事化為灰燼,紅顏的心也跟著定了。
「這些都是早晚的事,小孩子終究是小孩子,離開皇宮出去浸染在塵世中,哪能永遠不變呢。」太妃讓紅顏攙扶她到窗前,看小七和恪兒在外頭玩耍,她笑道,「既然你對太后說,因為皇上才能有今日的魏紅顏,那往後的日子你也記著,除非弘歷不在了,不然他就是你的天。弘歷想要永琰做太子,你就扶持好自己的兒子,其他皇子若要爭搶,自然有皇帝擋在前頭沒你什麼事。但皇上若看重其他皇子,那你就把心思擺正,除非那時候弘歷已經不行了不在了,你才有資格弄權。可你也要掂量清楚,皇帝不在了你可以無所顧忌了,同時也就意味著你沒有了最大的靠山。」
紅顏將一字一句都聽在心裡,她若用心去想,或許能想明白這些道理,可她理不清,而太妃更對她道:「愉妃依附著你,把兒子養大成人,可她不足以讓永琪依靠,你對永琪而言也是一座靠山,永琪若想有一日顛覆你,他同時也失去一座靠山。現在你不必擔心該如何去面對永琪,孩子們來,你便客氣相待,孩子們走你也不必為他們操心,是該永琪考慮如何面對你,至少眼下的一切,你對他的利用價值,遠大於敵對的意義。」
「臣妾並不希望永琪為了前程與臣妾敵對,正如您說,臣妾對永琰有期待也是因為皇上有了許諾,倘若皇上依舊看重永琪,臣妾自然也會扶持他。就怕……」紅顏望著太妃,可她不確定太妃能不能聽見自己說這些,若是斷斷續續錯了意思,她還要再解釋。
但太妃似乎是根本沒聽見,眼睛裡只有兩個嬉戲玩耍著的孩子,一面說著嚴肅沉重的話,一面眼中有笑意,眼瞧著恪兒差點摔倒但是被宮女及時保住了,太妃鬆口氣,轉身見紅顏專注地看著自己,她笑道:「別害怕,還沒到該緊張的時候,好歹接下去的十年裡,讓自己過得風光一些輕鬆一些,你要一輩子都操心辛苦嗎?」
那樣苦笑,太后心疼地摸摸她的臉頰道:「為了一個小小的忻嬪,鬧出這麼多的事,你等了一年才把她收拾了,雖然你有你做事的風格,可往後遇事還是要果斷一些才好。自然,別再讓宮裡出了忻嬪這號人物,想想都不可思議,竟然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麼多的惡。也正因為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才不會去多想才不會懷疑,往後你要留心了。」
紅顏點頭答應,此時門前玩膩的孩子們進來了,紅顏讓她們別纏著太祖母怕太妃受累,太妃卻說孩子們來了才熱鬧,她還怕孩子們嫌她老了不愛與她親近。但紅顏手頭還有事要做,不能久留,便只能把孩子們留在平湖秋月。
接連幾天大雪,圓明園中的積雪最深的地方據說能把人埋進去,這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外頭多的是地方房屋被雪壓垮,百姓受凍挨餓,皇帝心情不好的那幾天,紅顏都不敢讓孩子們在門前玩雪,生怕弘歷覺得自己的孩子,不懂思慮民生之苦。而這些,便就是她陪在皇帝身邊,旁人不知曉的所花的心思。
這會兒沿著宮人們掃出的宮道走著,身後跟著的小太監因踩在薄冰上,腳底一滑整個人栽進路旁的雪堆裡,在那鬆軟的積雪上拓出一個人形,紅顏和櫻桃都笑了,紅顏讓他趕緊回去換乾淨衣裳,別等身上的雪化了濕透身子。小靈子不放心,說前頭的路怕是更不好走,便帶著幾個人先回去,要抬轎子來,請紅顏這邊帶著櫻桃和宮女慢行。
主僕倆互相攙扶慢慢挪動著,櫻桃說皇上若知道紅顏不坐轎子出門,回頭一定要抱怨,紅顏警告她:「不許你們多嘴多舌,一兩回是樂子,多了不怕皇上嫌我太矯情做作?我是自己想走走,又不是為了討他心疼。」
櫻桃笑道:「皇上可不怕您矯情,前日還問奴婢可知道您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沒有,回頭能給您一個驚喜。」
紅顏好奇道:「你說什麼了?」
櫻桃搖頭:「奴婢哪兒說得上來,您什麼都不缺。」
說話間,聽到有人摔倒的動靜,紅顏以為身後的小宮女又摔了,轉身道:「你們互相攙扶著些,看著腳下走。」
可她身後的人都好好的,但櫻桃也聽見有人摔倒的動靜,眾人再豎起耳朵聽,便聽見扒拉雪堆的聲響。櫻桃頓時緊張起來,一面護著紅顏,一面讓其他人去四處看看。不多久一個渾身是雪的小宮女被從雪堆那邊拎出來,櫻桃才放鬆了警惕。
那小宮女瞧著十四五歲的模樣,凍得鼻頭臉頰通紅已經僵硬得都不能發抖了,紅顏瞧著好心疼,讓櫻桃把她懷裡的手爐遞過去,問道:「大雪天的,你怎麼穿著單的就在外頭,這一下子病了,可是能要命的,你是哪裡的宮女?」
「奴、奴婢……」那孩子已經渾身僵硬,什麼話都說不出了。紅顏的宮女從她摔倒的地方過來,向紅顏稟告道:「這小宮女像是在攢雪,地上兩隻水桶裡盛滿了雪,不知要送去哪裡。那邊已經挖出好大一個雪洞了,雪塌了才把她給埋了起來。」
紅顏覺得這小宮女再下去就要被凍死了,正好小靈子帶人抬著暖轎來了,她便讓人把這宮女放進自己的轎子裡,小靈子和櫻桃起先都不肯,可也心疼這小宮女被凍成這樣,只能用轎子把人抬回了天地一家春。
「派人問問,是哪裡的宮女,讓管事的來見我,皇上費盡心血防著百姓有凍死凍傷的,宮裡倒要先出人命嗎?」紅顏近日漸漸將六宮之事收回來,這兩年被穎妃幾人一攪和,好些從前做下的規矩都鬆散了,正好借這件事重新整頓規矩,櫻桃知道主子的用意,立時便去辦了。
舒妃聽說紅顏撿了個宮女回來,便過來湊熱鬧,可那孩子果然凍得太嚴重,手腳凍傷了不說,這會兒開始發高燒,臉頰燒得通紅,神志不清。舒妃來對紅顏道:「瞧著艱難,你別留在屋子裡,若是沒了,這就要過年了,多晦氣。別的不說,難道萬歲爺不來你這兒了?」
紅顏有分寸:「我連她從哪兒來的都不知道,等管事的來了,再讓領走吧。」
舒妃笑道:「雖然燒得糊塗,瞧著模樣不賴,若是真救活了,你可別留在身邊,回頭留出麻煩來。」
紅顏知道舒妃的意思,嗔怪道:「你就沒點正經的,莫說留出什麼來,她們既然進了宮,本就都是皇上的人,不過是沒入皇上的眼。」
不久後,櫻桃找來了這宮女上頭的人,這宮女原是御膳房裡當差的,不等紅顏盤問御膳房的人,櫻桃就先打聽清楚了。是這小宮女被人排擠欺負,讓她洗碗卻不給水用,福海裡結了冰,她連河水都用不上,就只能挑雪化成水,結果差點被凍死。
該交代的事,該責罰的事,紅顏一件沒心軟,那宮女自然也不能留在天地一家春,可紅顏擔心她被送回去後會得不到好的治療,便讓何太醫派人盯著些,這件事到傍晚時,也就過去了。
轉眼入了臘月,臘八前一天,何太醫親自來稟告紅顏,說已經連續給忻嬪灌下啞藥,她再也說不出話了,以防萬一還會再給她喝一陣子藥。彼時紅顏面無表情地聽著,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做這樣的事。懲戒惡人的惡,算是惡嗎?
臘八這一日,六宮到凝春堂請安,太后依舊健朗精神,忻嬪的事並沒有給她太多打擊,對於紅顏也依舊是從前的態度,但是看到皇后和紅顏又和好如初,難免覺得好奇。聽宮裡人說紅顏前陣子撿了個宮女,便問華嬤嬤:「你可知道是哪裡的人?」
嬤嬤沒多想,直接把自己說的應了道:「是御膳房的宮女,娘娘派人醫治,像是已經好了。」
果然如華嬤嬤所說,那宮女回御膳房後,被御膳房的總管直接帶在身邊,怕令貴妃隨時要問,又怕底下的人再欺負她。今日臘八呈送臘八粥,也特地派了她來天地一家春,紅顏聽說就是自己那日救的宮女,不可思議地說:「你這麼快就好了,可見年紀輕底子強,但也別逞能,多養些日子,太醫給的藥不要偷懶吃。」
紅顏讓櫻桃找兩件棉襖送給她,櫻桃拿來時笑道:「你叫什麼名字,往後我去御膳房交代事情,就找你了。」
那宮女恭恭敬敬地說:「奴婢姓汪,御膳房的公公們,都叫奴婢永兒。」
紅顏抬眸再看了一眼,雖然這永兒的手上還有凍瘡,但人的確是精神了,紅撲撲的臉蛋兒不是被凍得,而是自然好看的血色,她想起舒妃說,是個模樣兒不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