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林老喜歡哪出。林兆瑞想了一想,說:“我最早學戲,學的就是小生。既然小馮要反串,那就《梁山伯與祝英台》那段‘說什麼愧對愚兄一片情’吧。”
穿著兒媳做的棗紅色壽字圖案織錦緞唐裝,林兆瑞端坐在鋪著棉墊的籐椅上,手邊放著兒子給他買的金鑲玉枴杖。他指頭在茶几上敲打著拍子,哼起板胡前奏。馮紅清了
一下嗓子,亮出高亢的男聲:
“說什麼愧對愚兄一片情,
千悔萬悔,我悔,悔我當初心不明。
怪不得她羨慕鴛鴦成雙對,
怪不得她比牛郎織女星,
怪不得她說井中男女成二影,
怪不得在觀音堂中拜花燈,
怪不得她說我像個呆頭鵝,
怪不得她假做雌鵝叫哥哥,
怪不得她還說對牛彈琴牛不懂。
怪我癡,恨我傻,怪我癡傻在夢中。
恨只恨,相逢恨晚姻緣斷送。
恨只恨,竹籃打水一場空。
……”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王樹生不敢相信,這蒼涼的男聲,竟然出自馮紅。他還清楚地記得當初舞台上的李鐵梅,記得那句脆亮的“奶奶,您聽我說”。這反差也太大了,他想。
老林的壽辰唱這樣悲悲切切的唱段,愛國覺得有些不適合,可既然老林單點這出,又是鼓掌又是叫好的,他也不便阻攔。一曲唱罷,林兆瑞起身鼓掌:“真是絕佳的小生嗓兒,高音不破音,低音不塌嗓。好,好!”
看老爺子這麼高興,劉愛國有點美滋滋的,於是拍巴掌附和著:“真是不錯。從前,馮處是唐城第一花旦,我看現在可以稱得上唐城第一小生了。”
見笑見笑,馮紅像戲裡的翩翩公子一樣,抱拳拱手道。滿屋裡人,聽懂沒聽懂評劇的也跟林兆瑞鼓起掌來。楊麗華聽清楚了充滿哀怨悔恨的唱詞,偷偷瞭一眼林智誠,林智誠一聲不響進了裡屋。
馮紅的突然出現,讓
他心生不悅。可人家上門的理由冠冕堂皇,聽聽,代表局裡!理直氣壯,給足了老爺子面子,他當兒子的,也說不出個二五六來。敢情劉愛國玄乎了半天,請的角兒是馮紅啊,這讓他後悔不迭,怪自己事先沒問清楚。他覺得愛國做這一切都是預謀好的,就為馮紅再進這個家門鋪路。回頭再跟你算賬,林智誠恨恨地想。
連唱了幾折戲,林兆瑞讓小馮歇歇,喝口水。這時,宋喬拉著女兒湊過來,要跟馮紅拜師學藝。馮紅摸著孩子腦袋,問喜歡不喜歡唱戲,孫穎搖搖頭。宋喬弄個大紅臉,忙捅了一下女兒,你不是成天又蹦又唱想當明星嗎?“那我也不想唱戲,我喜歡流行歌曲,想當模特。”孩子實話實說。
說說笑笑正熱鬧,王衛東左手大壽糕,右手拎個鼓囊囊大塑料袋進家。袋子裡是她給爸買的大衣,普通的黑色面料,內膽卻是貂絨的,是當下不少官員愛穿的御寒外衣,低調卻不低檔,顏色樣式也合林兆瑞的風格。只是嚇人的價簽,讓她偷偷拽下扔掉了。林兆瑞沒急著試衣服,招呼閨女進裡屋,要說幾句話。他沖坐床上正無聊擺弄著手機的兒子說:“人家小馮大老遠來了,你倒是出去說幾句話,陪陪人家呀!”
林兆瑞從箱子裡拿出上次裝訂好的稿紙,遞給衛東:“這是地震前給你寫的那齣戲腳本,還記得吧?以前我想,總有
機會能排出來這齣戲。可現在看,留給我的日子不多了,怕是做不到了。你留著吧,也是個紀念。”
拿著棉線裝訂的厚厚的一沓稿紙,王衛東心裡一熱。在感情上,她愛拿林兆瑞跟她死去的老爸王天喜做比較。對子女的愛,王天喜是粗線條的,而且在家一言堂,動不動動粗,而林兆瑞的關心呵護,是和風細雨、潤物無聲的。他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她和柱子的交往,出面化解了她和父親的矛盾。當初,她在指揮部忙得腳不沾地,偶爾回家不是吃完就走,就是倒頭大睡。有回她一覺醒來,下地穿鞋時發現一雙開裂的鞋被縫好了。媽告訴她,是你林叔串門來,一晌午沒歇著給你縫好了。嘴上沒說啥,心裡她覺得林叔真好,這也是後來她和愛國撮合老兩口的一個原因。平時跟林兆瑞見面不多,也沒有更深的溝通交流,可心裡卻實實在在裝著這個最疼愛她的人。每次出差或是在外學習,她可以不給媽買東西,但一定想著給爸買些地方戲曲磁帶、土特產什麼的。
隨著王衛東一步步高陞,從建委副主任、副區長,再到區長,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帶回或讓司機捎回的東西卻越來越“重”,林兆瑞替她擔心起來。女兒給他訂了不少報紙,這些報紙林兆瑞派上了用場,他把自己看中的文章剪下來,貼到一個大本子上,還在上面用紅筆勾勾畫
畫。女兒回家,他會默不作聲把那個大本子放到她休息的床頭。王衛東翻開一看,一個個黑體字大標題,不是反腐就是倡廉,要麼是一些幹部貪污受賄被處理的案例。此外,還有共產黨員修養之類。起初覺得老人家有點文人氣,沒理會,後來只要她一來,爸就會就把這個不斷更新的本子放到床頭。衛東嗅出了幾分警示的味道,老人家在用他獨特的方式,提醒她不要犯錯誤。衛東先是感激,再是好笑,後來甚至心生幾分不快。爸呀,你沉浸在你的藝術天地中,又知道多少外面世界的變遷,知道多少官場的潛規則呀。要是都按這些標準去做事做人,那這官兒一天也當不下去。不過,再怎麼著我有分寸,知道黨紀國法的底線。不然,這麼多年我豈不是白幹了……當然,這些只是她的心理活動,她沒法跟老人家解釋。既然老人家不說,她也不挑明,只是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越待越短。
父女間的隔膜,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產生了。現在,衛東聽著林兆瑞既是欣慰,又不無遺憾的話,撫弄著稿紙,就像撫弄著自己的青春歲月。她突然感到那只受傷殘指,和心一樣一跳一跳地疼。“爸,我會好好收藏,好好珍惜的!”
“唉,時間過得真快。那會兒創作本子時,你可把我感動得掉淚。小環啊,你有今天不易啊,珍惜,好好珍惜吧……”
客廳裡,劉蘭芝拉馮紅坐到身邊,問著孩子多大了,在哪兒上學。說起兒子,馮紅一臉驕傲,這是一個離異母親的支撐和依靠。兒子長得帥,繼承了她的藝術天賦,剛上大學就四處演出,花插還在電視上露個臉。劉蘭芝心裡有些扎得慌,一個念頭老在翻騰著:要是當初跟小誠能成,孩子怕也上大學了吧?
兩張桌子拼在了一起,壽宴開始。林兆瑞左手邊王樹生,右手旁劉蘭芝。大剛厚著臉皮,想挨著舅舅坐,好跟他鬥酒。王樹生手一撥拉:“一邊坐去,這地兒給你小誠舅舅留的。”
林兆瑞不讓晚輩動手,他親自挨個倒酒,還特地給坐在對面的馮紅斟滿,他知道當官的都有酒量。王樹生提議,酒不管多少,一會兒都得干了。大夥兒都響應。劉蘭芝抿嘴看看老伴面前滿滿的一杯酒,再低頭看看自己的半杯,伸出手來調了個個兒:“我替老頭子喝滿杯。”孫穎叫起來:“哇塞,太姥姥,你多大酒量啊?”劉蘭芝笑不滋的:“我也知不道,反正沒醉過。”
“你太姥姥啊,那酒量可是女中豪傑。蘭芝,今兒個孩子們高興,你也別控制我了,讓我敞開了喝一回吧。”林兆瑞說著,把半杯酒遞到王樹生跟前:“來,這個也滿上!”
劉愛國、王樹生兩家人敬過酒後,王衛東站起來:“爸,感謝你老這麼多年對我的關懷教育,你叮囑的話我
都記下了。我長這麼大,最敬佩的就是你,過去是,現在是,將來還是——老閨女祝你老健康長壽!”
老頭子心臟不好,喝了一輪白酒後,劉蘭芝還是給他換成了干紅。全家人給林兆瑞敬完酒,馮紅舉起杯子:“林老,論輩分,我是你晚輩;論行當,咱們是同行。這麼多年,你又是排戲,又是出書,又是扶植新人,又是籌劃大戲院,為振興地方戲立下汗馬功勞,你是唐城的大功臣啊。祝你老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林兆瑞說著謝謝,一飲而盡。馮紅又說:“前些日子戲曲家協會換屆,你這個名譽主席沒參加,大家都念叨你呢。”
“唉,人老了,自然要淡出江湖,我把社會兼職都辭了。這把年紀,人生早就進入倒計時。有工夫把從前的本子整理整理,給後人留下點東西,再看著大戲院落成,我走著也踏實。”
“爸,你老活一百歲沒問題。”林智誠插嘴道,橫了斜對面的馮紅一眼。聽了兒子這話,林兆瑞大發感慨:“一百歲,想都沒想過!經過那麼多大災大難,溝溝坎坎,能活到八十,我就非常知足了。沒有啥事比一大家子人和和睦睦,更讓我心甜的了。今天呢,當著大家的面,我也有幾句話要叮囑。樹生麗華呢,你們也一把年紀了,別光想著別人,也要心疼自己,注意身體。小誠衛東呢,你倆事業有成,但也要時不時地
停下來,檢點下自己,哪些地方對,哪些地方不對。錢多少是多啊,官多大是大啊,不知足就永遠不會高興。要學會知足知不足,珍惜現在的擁有……”
兒女們紛紛點頭稱是。
楊麗華起身,把熱騰騰的壽桃端上來,叫過來兒子:“去,端好了給爺爺,讓爺爺咬口桃尖。”看著個頭趕上他爸的大孫子,貓腰站在自己面前,林兆瑞心裡美滋滋的。他像個孩子似的,低頭誇張地咬了一大口。大家一齊鼓掌。楊麗華擦了一把臉上的汗珠:“爸,咬了桃尖,就再也沒有為難著窄的事了,我們祝你老長命百歲!”
吃完壽桃,又切大壽糕。王斌、孫穎、劉帥,幾個孩子鬧嚷嚷的,攀著老人胳膊,讓他吹滅蠟燭……這時茶几上的電話響了,王婷在北京正趕上考研回不來,電話裡問爺爺好。林兆瑞拿著聽筒,滿臉是慈愛的笑:“功課重要,就甭回來了。我和你奶奶呀,想你了就去北京看你。”
一屋人屏氣靜聲,聽了這話都樂了起來。劉蘭芝喜眉笑眼地看著這一切,心裡卻想著馮紅。她跟小誠歲數都不小了,聽愛國說又離了婚,要是能跟小誠破鏡重圓,那該多好。這麼想著,她把孩子切給她的蛋糕,遞給小馮。林兆瑞也想到了這層,看看馮紅,又看看兒子。他讓樹生給自己倒上一杯酒,緩緩站起身來,一桌子人也都跟著起立。
“來,咱們全
家敬小馮一杯。大冷天來給我這老頭子祝壽,還獻上這麼美的唱段。感謝啊,感謝!”
大家一塊碰杯。林智誠仰頭第一個干了,坐下來,臉一陣白一陣青。楊麗華在廚房遇到來找勺子的丈夫,小聲嘀咕:“小誠好像有些不高興。你說小馮來是不是有啥想法,愛國該不會往一塊撮合他倆吧?”
王樹生噓了一聲,爸媽對馮紅有些慇勤過分。他悄聲道:“別瞎猜。好馬不吃回頭草,依小誠脾氣秉性,即便小馮有想法,他也不會同意的。”
壽宴散後,林兆瑞問小馮怎麼來的。馮紅說歇禮拜,不好用公車,打車過來的。林兆瑞忙催兒子送送她。林智誠本打算讓劉帥跑跑腿,意思一下就行了,沒想到爸媽送馮紅送出樓口。他只好先上了車,坐在了後排,這是他的習慣。馮紅沒坐副駕位,開門也坐到後排。儘管地方很寬綽,林智誠還是往裡挪了挪屁股。
“在林老面前唱小生,有點班門弄斧了,我捏了一把汗……”車子開動,馮紅打破車裡的沉悶。林智誠沒接茬,透過茶色玻璃往外看著。越野車龐大的車身,夾在小汽車車流中,就像一頭大魚劈波斬浪,他喜歡這種所向披靡的感覺。但是,今天馮紅這個不速之客坐在身邊,讓他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真中啊,你跟姓張的那麼黏糊,還好意思在我爸八十大壽時候來湊這熱鬧?”他終於說
出憋在心裡很久的話。
密閉很好的車廂裡,林智誠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馮紅跟劉帥都聽得一清二楚。馮紅明白他意思,准又有什麼閒言碎語傳他耳朵了。不是唐城太小,而是命運太捉弄人,又把他們幾個人扯到了一起。
她沒有說話。
“你不想說些什麼嗎?”林智誠轉過臉來,馮紅的沉默反倒讓他不安起來。
“有那個必要嗎?”馮紅反問道。這種事情,往往越描越黑,她不想解釋。
“是,是沒那個必要。”林智誠叨咕道。到這份上,馮紅當面承認跟柱子的關係,他覺得難堪,否認呢,也斷然不會相信。嗐,我他媽吃飽撐的,這跟我有啥關係?他在心裡罵著自己。
車裡全黑的內飾,讓人覺出幾分壓抑,兩人明顯地感到心理上的距離。馮紅這次上門,還是不願放棄兩人感情,想借給林兆瑞祝壽機會,拉近與這個家庭,與林智誠的距離。林智誠花邊新聞不少,可畢竟是單身,再說哪個男人不吃腥,都可以理解。這些,她沒擱心上,也不會計較。自己還沒到人老珠黃的地步,相信林智誠願意成家的話,她是最佳人選。從老兩口和全家人對她態度上,馮紅知道達到了一半目的。但現在,她覺出了希望渺茫,一種失落感漸漸籠罩了她。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林智誠逕自說著,不管馮紅聽沒聽,“
官場是這樣,商場是這樣,情場也是這樣。以後,我得向馮處你學習。”
這話太扎耳朵了,馮紅再也坐不住,她借口局裡有事提前下了車。“謝謝你來給老爺子祝壽。不過,你已經不是原來的小馮,我也不是原來的林智誠了,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林智誠說罷,車門彭的一聲關上。
車子咆哮著捲起一陣沙塵揚長而去,馮紅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王衛東一點不知道馮紅跟柱子還有往來。她的朋友圈子,除了官員就是商人,請客吃飯連個擋酒的、活躍氣氛的女伴都沒有。意外發現馮紅是塊料,她有幾分竊喜。馮紅呢,感覺衛東不像林智誠那樣小心眼,都是官場同道中人,兩人很快黏到了一起,關係的密切程度甚至超過了從前。
幾個月後,省裡搞重點項目拉練,帶隊的是一位副省長。觀摩完區裡項目,王衛東懸著的心總算放下,從領導頻頻點頭中,她讀出了上級的認可和滿意。飯桌上,省領導心情不錯,陪同的市領導也都鬆弛下來,杯盞交錯間,酒精帶來的愉悅在週身湧動著。瞅準機會,王衛東試探著問領導想不想聽聽家鄉戲。
她早就打聽好,領導的老家就在唐城。果不其然,領導放下酒杯,眼裡放著光:“好啊,我媽可是老戲迷了,《楊三姐告狀》《劉巧兒》《花為媒》,大段大段的,她全能唱下來。成天受熏
陶,我都能哼哼幾句了。”
領導顯然喝高了,一改平時的嚴肅和矜持,隨口哼唱了起來:“巧兒我自幼兒許配趙家,我和柱兒不認識,我怎能嫁他呀……”
儘管領導五音不全,跑調跑到了東北二人轉,一桌人還是鼓掌叫好。王衛東悄悄給馮紅髮了個短信。不到十分鐘,馮紅就出現在門口,穿著鮮紅的針織開衫外套,內著白色小坎兒,下身是一條雪白的長褲。她顯然化了淡妝,如果扮上行頭,那絕對是一個俊俏的公子。王衛東介紹完,馮紅落落大方,不用勸,自己端起酒杯連乾兩杯。在掌聲中,她右拳捶打了下前胸,豪氣中又透出女人的嫵媚:“各位領導好,我姐叫我十分鐘到,我不敢一刻鐘來。我給大家清唱一段吧,大家喜歡評戲的話,我一張嘴,就知道唱的是哪一出了。”
這回,她唱的是《馬寡婦開店》中的狄仁傑唱段。字正腔圓,讓服務員忘記了倒酒,讓省領導舉著筷子為她打節拍,讓滿桌人覺出了評劇音韻之美。王衛東心想,馮紅啊馮紅,往後你要幫我大忙了……從此,只要有重要客人,王衛東都會叫馮紅過來。有當年科班唱旦角底子,評劇、京劇、越劇、黃梅戲,馮紅學啥像啥,要什麼有什麼。連流行歌曲都學得惟妙惟肖——“辣妹子從來辣不怕,辣妹子生性不怕辣,辣妹子出門怕不辣,抓一把辣椒會說話…
…辣妹子辣妹子辣辣辣,辣妹子辣辣妹子辣,辣妹子辣妹子辣喲,辣辣辣!”
就這最後一句“辣辣辣”,聲音高亢嘹亮,並且習慣性地往上一甩頭髮,每次都能得到一片叫好聲。這時,馮紅已不是什麼處長,而是一個進入角色的演員。
迷上了聽戲唱歌,王衛東越發附庸風雅,一聽說北京戲院有名角演出,便拉上馮紅開車進京。這天散了戲,馮紅順便去大學裡看了看兒子,時間太晚了,她們乾脆找家星級酒店住下。兩人洗了個熱水澡,馮紅打開化妝包,先是眼霜,後又保濕水,一遍滋養乳液,再又塗抹了全身保濕液。這麼繁瑣的一套下來,王衛東看得有些眼發直,她讓衛東試試她的外國化妝品。王衛東像是應付差事,在臉上胡亂拍了點水,看著鏡子裡自己粗黑的眉毛和雙下巴:“行了,我這老臉抹啥都這樣。”馮紅坐在床上說:“姐呀,你可別這麼說,人到中年更要學會保養。有人說女人活著給男人看,男人活著給自己看。不管對不對,我反正活著一天就美一天。”
關了床頭燈,窗外霓虹燈閃閃爍爍。王衛東睡不著,問馮紅,你跟小誠還有戲嗎?“有戲?你不知道他說話有多噎人,簡直是要多絕情有多絕情。我是熱臉貼上了冷屁股,現在徹底絕了念頭。”黑暗裡,馮紅幽幽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