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特使車隊駛進咸陽宮時,已經是初更時分了。
張儀雖然對咸陽城有了大體瞭解,但對咸陽宮卻是一無所知。在他高傲的心目中,天下宮殿當首推洛陽的天子王宮。洛陽雖然破舊了,但那種承天命而鳥瞰天下的恢弘器局卻是萬世不朽的。其次便是大梁王宮,華貴博大,層層疊疊六百畝,溶山水風光於奇巧構思之中,那種實實在在的富麗舒適是天下絕無僅有的。老秦人樸實無華,起造咸陽城時還正在元氣剛剛養成之時,能與臨淄王宮媲美就已經不錯了,還能如何呢?但是,當軺車駛進咸陽宮正門時,他立即被一種強烈的氣勢震撼了!
剛從少有燈火的國人區駛出,面前這片汪洋燈海簡直與尚商坊可一爭高下。然而這片燈海瀰漫出的卻不是尚商坊那種令人沉醉的酒色財氣,而是一種令人凜然振作的新銳之氣。那簡潔得只有兩道黑色石柱夾一座青石牌樓的宮門,那擠滿車馬的白玉廣場,那聳立在夜空中的小屋頂宮殿,那瀰漫出隱隱濤聲的松柏林海,那燈火通明的東西兩片官署,那斧鉞生光甲冑整肅的儀仗,那偏門不斷進出的急驟馬蹄聲,那腳步匆匆而又毫無喧嘩的來往官員……這裡與張儀熟悉的六國宮殿截然不同,然而又絕不僅僅是宮殿的感覺。張儀也曾經聽人說起過秦宮高聳的小屋頂的奇特,但也只是一笑了之。今日親臨,張儀是實實在在的感到了一種新鮮強烈的衝擊!與其說是宮殿的衝擊,毋寧說是氣氛的衝擊。走進這卓爾不群的宮殿區,便能感到這裡絕不是奢華享樂的靡靡之地,而是如同農夫耕耘工匠勞作一樣的晝夜忙碌之地,一股新銳的氣息在這裡流動瀰漫,連冬夜的寒風也無法使這裡變得冷清。
一路看來,張儀不禁暗暗感慨:「上蒼有眼,這正是我心中的秦國氣象了。」「先生請看,國君親自在階下迎候呢。」嬴虔的聲音從車下飄了上來。張儀恍然醒悟,卻見軺車已經在正殿階下停穩,幾名高冠大袖的黑衣人正快步走來。及至張儀被嬴虔扶住下車,為首黑衣人已到面前深深一躬:「先生安好,嬴駟等候多時了。」嬴駟?那不是當今秦公的名號麼?張儀驚訝的睜大眼睛:「你?不是胡人王子麼?」後邊的黑矮胖子哈哈大笑:「我等冒昧,尚請先生鑒諒了。」
張儀心思機敏,恍然大笑一躬:「我竟當真了呢,張儀多有不敬,秦公恕罪了。」嬴駟雙手扶住張儀笑道:「不入風塵,焉知英雄本色?先生使嬴駟大開眼界,原是我等君臣敬賢不周了。來,先生請。」說著便親自來扶張儀。
張儀拱手笑道:「秦公若再多禮,張儀便不自在了。秦公請。」
「敬賢本是君道之首則,也是嬴駟本心敬佩先生。老秦人不講虛禮,先生儘管自在便是。來,你我同步了。」嬴駟自來穩健厚重而不苟言笑,今日卻是豁達爽朗,拉起張儀的手便上了紅氈鋪地的台階。張儀也不再謙讓,便與秦公執手而上。到得燈火通明的大殿,嬴駟請張儀坐了東邊上位,自己與幾位大臣便拱著張儀坐成了個小方框。張儀見秦公竟連國君面南的禮制座次都變成了師生賓主的座次,知道嬴駟為的是讓自己灑脫說話,不禁心下一熱,覺得自己今日讓秦國君臣等候了半日竟有些過分了,便拱手笑道:「張儀狂放不羈,為等朋友辭行,竟讓秦公並諸位大人空等半日,多有唐突。太傅年高、太子年少,均未進食,張儀委實不安。」嬴虔大笑:「這算甚來?打起仗來三天不咥都是有的,他們一樣,也沒咥呢。」「聽完先生高論一起咥!如何?」樗裡疾嘿嘿笑著。
嬴駟笑道:「我等先說,廚下便做,做好了就上,要甚講究?」轉身一擺手,便有一個老內侍匆匆去了。嬴駟回頭道:「先生認識一番了:這位是上大夫樗裡疾,祖籍西戎大駝。這位是國尉司馬錯,兵家之後。」兩人一齊拱手道:「見過先生!」張儀笑道:「上大夫智計過人,張儀佩服。」樗裡疾嘿嘿笑道:「彫蟲小技,何足道哉。」張儀看著頂盔貫甲的司馬錯,卻是站了起來深深一躬:「張儀生平第一次談兵,便被將軍斷了一條腿,張儀敬佩將軍。」司馬錯連忙站起還禮:「原是先生疏忽而已,司馬錯何敢當先生敬佩?」張儀慨然笑道:「張儀原本狂傲,自司馬錯出,而知天外有天,豈能不敬佩將軍?」
「好!」嬴虔拍案:「我就喜歡這種磊落漢子!莫怪……」卻是突然打住了。「手有十指,各有短長。先生大智大勇,見事透徹,昨夜可是大顯威風呢。」樗裡疾知道嬴虔心事,嘿嘿笑著適時插上,倒是為嬴虔遮過了尷尬。
嬴駟笑道:「先生昨夜所言,大開我等胸襟。今日請為秦國謀劃,望先生不吝賜教。」張儀成算在胸,微微笑道:「昨日略言大勢,今日當謀對策。目下之秦國,直接壓力自是合縱。然則長遠看去,合縱之勢乃是山東六國與秦國真正抗衡的開始。以秦國論,既要破除合縱擠壓,更要立足長遠抗衡,絕不能頭疼醫頭腳疼醫腳,跟在六國之後疲於奔命。從此開始,秦國之每一對策,都要立足主動,變後法為先法。」寥寥數語,嬴駟君臣便是眼睛大亮無不點頭。嬴虔不禁拍案讚歎:「先生刀劈斧剁,料理得清楚!願聞應對之策。」
「秦國應對之策有四:其一曰連橫,其二曰擴軍,其三曰吏治,其四曰稱王。」「願聞其詳。」嬴駟悚然動容,竟禁不住向張儀座案移動,生怕聽不清楚。「先說其一。六國為南北,是為合縱。秦與六國為東西,是為連橫。連橫之意,便是秦國東出函谷關,與中原六國展開邦交斡旋,分化合縱,而後各個擊破。連橫之要:在於秦將六國看成一個可變同盟,不斷選擇其中之薄弱環節滲透,瓦解其盟約鏈條,與一國或兩三國結成那怕暫時的盟友,孤立攻擊最仇視秦國的死敵。以整體言之,秦乃新興之國,山東六國乃舊式邦國。新舊之間,水火不容,勢不兩立,任何一國都是秦國的敵人。惟其有此根本之別,六國才能聞所未聞的迅速結成盟約。期間根本,並不在於六國卑秦。正因如此,秦國不能對六國抱有任何幻想,實施連橫必須無所不用其極,以求最大限度的分化敵國。力行連橫,合縱必破!此其一也。」座中君臣聽得大是興奮。黑矮胖子樗裡疾搓著雙手嘿嘿嘿直笑:「妙哉連橫!先生與蘇秦真乃棋逢對手,天下做棋盤,列國做棋子,曠古奇聞也!」
嬴駟擺擺手:「且聽先生下文。」
張儀侃侃道:「其二,合縱既立,秦國必有大戰惡戰。說到根本,戰場乃連橫之後盾,非戰場勝利不足以大破合縱,不足以使連橫立威。聞得秦國只有不到十萬新軍,遠不足以與六國聯軍做長期抗衡。當此之時,秦國擴軍時機已到。連橫之力,大約可保秦國一年之內無戰事。這一年之內,秦國若能成新軍二十萬,打得一場大勝仗,連橫威力便當大顯。」「大是!」嬴虔對軍事的直感極為敏銳,拍案高聲道:「老夫招募兵員,國尉只管練兵便是!」一向沉穩的司馬錯也慨然拱手道:「君上,先生之策深諳兵國之道。有太傅鼎力扶持,臣若一年不成軍二十萬,甘當軍法!」嬴駟倒是冷靜了下來:「聽先生下文,完後一體安頓便是。」
張儀道:「其三便是吏治。國政清明,方能使民以國為家,願效死力保家衛國。此乃千古常理,斷無二致。目下秦國變法已經三十年,秦公即位忙於外憂,未及整肅內政,朝野已有積弊之患。官員執法有所懈怠,庶民守法已不甚嚴謹,官場中已隱隱然有怠惰荒疏阿諛逢迎之風。奮發惕厲、法制嚴明之氣像已經有所浸蝕。張儀在六國官場多次遭遇不測之禍,深知吏治積弊乃國家大危禍根。一國為治,絕無一勞永逸之先例,須得代有清明,方可累積強大國力,完成一統大業。六國合縱,秦國暫取守勢,若能借此良機大力掃除積弊,刷新吏治,振奮民心,猶如秦孝公借守勢退讓而變法,使秦國實力更上層樓,則秦國大有可為也。」
一席話畢,座中盡皆肅然。準確的說,是由驚訝而沉默。
戰國時代,吏治本是天下為政革新的主題。所謂變法,一大半國家實際上就是在整肅吏治。韓國的申不害變法、齊國的齊威王變法、楚國的吳起變法,都是在吏治上下工夫。就連魏文侯的李悝變法,除了部分廢除耕地貴族化、推行土地平民私有、土地可自由買賣的「盡地力之教」外,也是將整肅吏治作為變法最主要的大事。其所以如此,一則是徹底變法太難,阻力太大,所需要的內外情勢條件未必每個國家都能遇到;二則是整肅吏治是亙古不朽的為政大道,只要君主振作,輔助得力,推行起來阻力小、見效快、最容易直接爭取民心。正因為這種「吏治變法」成為一種時尚,法家名士申不害還創立了「申術」,將「法」與「術」並列,使這種以駕馭臣下、防止奸佞的權術學說成為法家的一部分。到了後來,韓非將權術論更加系統,將法家學說變成了「法、術、勢」的三位一體,使商鞅堅持力行的以法為本、唯法是從、法制至上的正宗法家發生了極大的變異。這是後話。在這種「術變」潮流中,商君在秦國的變法最徹底,開創了真正的變法時代,被戰國之世稱為「千古大變」。商鞅變法與同時代其他變法的根本不同,在於他將根本放在「立法立制」與「執法守法」兩個立足點上,從權力體制到土地分配乃至庶民生活,都頒發了系統的法令。
這種變法之下,秦國便真正翻新成為一個全新型的國家,吏治在大變法中便只是一個環節,只是大法推行的一種必然結果。所以,在秦國君臣心目中,只要堅持商君法統,國家便會自然清明,從來沒有想過將吏治作為一個專門大事來對待。今日,張儀卻鮮明的將吏治作為治內大策提了出來,座中君臣確實一時愕然。秦國的吏治有那麼令人憂慮麼?若象山東六國那樣轟轟烈烈的當作變法來推行,秦國還能全力對付合縱麼?另一層更深的疑慮便是:整頓吏治會不會改變秦國法制?秦法威力昭彰,已經成為秦人立足天下的基石,秦國朝野對任何涉及商君法制的言行,都是極為敏感的。
事關政事,主持國政的上大夫樗裡疾便特別上心,他嘿嘿笑道:「果如先生所言,整頓吏治當如何著手?」言外之意,你得先說清辦法,從你的辦法便可以看出是否可行?
張儀何等機敏,見舉座愣怔,哈哈大笑道:「張儀志在維護商君法制,豈有他哉!辦法麼?十六個字:懲治法蠱,震懾荒疏,查究違法,清正流俗!」
「好!」樗裡疾拍案讚歎:「先生十六字可謂治內大綱也。改日當登門求教。」座中頓時輕鬆起來。嬴虔高聲道:「先生還有第四策呢!」
嬴駟沉吟道:「此時稱王,是否操之過急了?」
「不遲不早,正當其時。」張儀輕輕叩著書案:「秦國早當是名副其實的王國了。孝公未稱王,有韜光養晦之意。犀首蘇秦主張稱王,而公未稱王者,是不想因一名號而招致東方敵意。時也勢也,皆非本意也。今日時勢大變,稱王卻有三重必要:其一,六國合縱以秦為死敵,秦國已無示弱之必要;其二,秦國既立抗衡六國之雄心,稱王正可彰顯秦國決然不向六國退讓的心志與勇氣;其三,大敵當前,稱王可大大激勵秦國朝野士氣,使秦人之耕戰精神得以弘揚。國君名號,原本便不是國君一己之事,諸位以為然否?」「大是!」除了嬴駟,其餘人竟是拍案同聲,連少年太子也分外興奮。嬴虔竟激昂罵道:「直娘賊!山東列國欺壓老秦多少年了?老是讓讓讓,鳥!該出這口惡氣了,稱王!先生說到老秦人心坎裡了!」
「臣亦贊同君上稱王!」樗裡疾與司馬錯異口同聲,而這兩人在犀首、蘇秦提出稱王時是一致反對的。嬴駟也很興奮,拍案道:「好,先咥飯痛飲,為先生慶功!邊咥邊說了。」「咥——!」異口同聲的呼喝中,一長串侍女層層疊疊擺上了大鼎大盆大爵,觥籌交錯,高談闊論,一通酒直飲到雄雞長鳴。回到渭風古寓,張儀已經醉了,跌倒榻上便呼呼大睡。
午後時分,緋雲突然發現:這座幽靜庭院的幾個出口有了游動的黑色身影。緋雲頓時起了疑心!這個地方除了衣飾華貴的客商,連遊學士子都很少有,如何有如此三三兩兩的布衣走動?看這些人的走路架勢,顯然都是習武之人,他們卡住這些出口門戶用意何在?張儀沒醒來,緋雲心中著急,便到另一座院子找應華商議,一問之下,應華竟然已經辭房走了!緋雲大急,這裡房金貴得嚇人,應華一走如何了得?看應華的做派也不像個等閒人物,如何便突然不辭而別了?緋雲多年來跟著張儀歷經磨難,也算長了許多見識,怔怔思忖一陣,覺得一定是張儀又得罪了秦國國君或那個權臣,這個人物又要陷害張儀!對,除了權力這個只講勢力不講道理的東西,又有甚樣危險,能讓應華這樣的富貴公子逃之夭夭?看來,得趕快設法逃出咸陽!
可是,當緋雲匆匆回到庭院時,卻是驚呆了。一隊頂盔貫甲手執長矛的武士已經封住了庭院的正門口,三個小門也是警戒森嚴。進得院中,只見一隊車馬儀仗已經在庭院擺開成一片,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內侍正站在昨日特使站的那個地方,卻是一動也不動。緋雲又大起疑竇,害人抓人有如此恭敬的麼?莫非張兄有好事了?雖然是心念一閃,緋雲卻狠狠罵了自己一句:「吔,村傻!有好事人家不嚷嚷報喜?有此等安寧?一定又是個忒陰毒的人物要消遣張兄!」緋雲想到這裡,倒是坦然了起來,既然逃不了,就只有與他們周旋了,怕甚來?緋雲但隨張儀出遊,都是男裝,便咳嗽一聲,大搖大擺的向屋前走來。
「敢問小哥,可是張儀童僕?」白髮蒼蒼的老內侍恭謹的做禮詢問。
「正是吔。前輩何事啊?」緋雲拉長了聲調。
「秦公有命,請張儀接詔。」
怪道如此排場,原來是國君害人!緋雲冷笑道:「我家主人酒醉未醒,國君敬賢,總不成讓我家主人飯也不吃吧?」「小哥說得是,我等在此恭候便是。」
緋雲冷冷一笑,昂首挺胸走進了門廳。進得屋中,緋雲快步來到張儀寢室,搖晃著沉睡的張儀壓低聲音急急道:「張兄快起來!出大事了吔!」張儀懵懵懂懂坐起來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呀,好睡!哎,你說出事了?」緋雲急急道:「張兄,你有沒得罪秦國權勢?」張儀揉揉眼睛:「那種事誰能說准?」緋雲立即脹紅了臉:「吔,外邊又是一大隊人馬!應華也走了!快起來,走!」張儀看著緋雲的急迫樣兒,不禁哈哈大笑:「你呀,就不作興我來一次好事?是秦公請我去議事,別擔心,啊。」緋雲見張儀坦然自若,也笑了:「吔,人家倒也恭敬呢,原是我不放心,你回來又沒說。那就快梳洗吧,教人家老是等不好吔。」張儀笑著站了起來:「好好好,梳洗吧。」緋雲利落之極,片刻間便幫張儀收拾妥當。張儀走出門廳遙遙拱手道:「昨夜酒醉,多勞特使等候,我這便隨你進宮。」「張儀接詔——!」老內侍蒼老尖銳的聲音,像在宮中宣呼一般響徹了庭院。張儀愣怔片刻,國君對一個布衣之士下詔,實在突兀!略一思忖,張儀躬身一禮:「布衣張儀,願聞君命。」言外之意,我還不是秦國臣工,無須大禮接詔,先聽聽再說。
老內侍展開一卷竹簡高聲宣讀:「張儀我卿,謀劃深遠,才兼軍政,今特命張儀為秦國丞相,封爵大良造!詔書到日,著即入主丞相府理事。秦公嬴駟冬月詔。」
張儀真正的驚訝了!他如何能想到秦國君臣有如此宏闊的氣魄,一旦認準人才,竟是毫不吝惜高官重爵,一舉將他推到人臣最高位!更重要的是,秦國從來也沒有設置過丞相職位,就是商鞅,也是以大良造職位攝政的。如今對他張儀,竟是破天荒的設置了丞相,爵位竟是大良造!剎那之間,張儀感動了,他深深一躬:「臣,張儀接詔。」雙手恭敬的接過了那卷毫無華貴裝飾的竹簡。「車馬儀仗已經齊備,恭請丞相登車入府。」老內侍恭敬的施了一禮。
張儀慨然笑道:「特使啊,許我半個時辰準備了。」
「但憑丞相吩咐。」
突然,庭院入口處傳來一陣嘿嘿笑聲:「丞相大人,黑胖子接你來了!」隨著笑聲,便見樗裡疾搖晃著鴨步悠然擺了過來。張儀笑道:「上大夫,張儀還沒醒來呢。」
樗裡疾嘿嘿笑著:「君上可是一直還沒睡覺呢。你走了,君上與我等一直商議到天亮,又下詔書,又選府邸,方才剛剛回宮。剩下的大雅之曲啊,就要你丞相來唱了呢。」
張儀聽得感慨萬端,喟然一歎:「秦公如此重托,張儀何以為報也?」
樗裡疾笑道:「老秦人做事實在,丞相無須多慮,更無須以官場權術費力周旋,但以謀國做事為上便了。事做不好,老秦人也翻臉不認人呢。嘿嘿嘿,樗裡疾愛說醜話,丞相毋怪便了。」
張儀哈哈大笑:「上大夫此話,張儀卻聽著對勁兒塌實!一國君臣但能以做事為上,天下何事不成?」又突然壓底聲音笑道:「樗裡兄,日後私下場合你我互稱兄長如何?丞相上大夫的,不上口。」樗裡疾笑不可遏:「嘿嘿嘿,好好好,對我老黑子脾胃呢。走,張兄,老黑子幫你收拾,看看你的家底了。」
兩人進入屋中,緋雲高興得抹著眼淚做禮道:「吔,胡大哥也來了?快快請坐。」樗裡疾聳聳肩笑道:「不不不,從今日起便不是胡大哥了。」緋雲驚訝:「吔!你要在咸陽做商人了?」樗裡疾又是連連聳肩:「不不不,胡大哥要跟張大哥討個官兒做。」緋雲急道:「吔!那可不行,人家秦國任人唯賢呢,胡大哥就會『不不不』,能做甚?」樗裡疾竟是樂得大笑不止。張儀道:「緋雲啊,胡大哥不是胡大哥,是秦國上大夫樗裡疾大人呢。」緋雲臉紅了:「上大夫?哪?那一位小單于呢?」張儀笑道:「那便是秦國國君了。」緋雲當真是驚訝了,愣怔著笑道:「吔!我也見到國君了麼?這秦國就是不一樣,連國君都跟平頭百姓一樣吔。」樗裡疾嘿嘿笑著聳聳肩:「不不不,你日後還會見到的,平常得緊呢,有甚希奇?」
一番笑談,緋雲只讓兩人在廳中飲茶,一個人不消片刻便將所有行裝物事收拾齊整。張儀道:「樗裡兄,我是與一個朋友一起來咸陽的,昨夜他卻不辭而別,這卻該如何處置?」樗裡疾道:「張兄啊,我已經到前堂問過,那位小哥倒是利落,已經將賬目結清了。山不轉水轉,也許還能見到呢,終不成在這裡等他?」張儀笑道:「也只好如此了,我倒真是想再見到他呢。」緋雲笑道:「吔,好辦,我留心他便了。」張儀被高車駿馬接出渭風古寓的時候,整個尚商坊都被驚動了!
遊學士子與富商大賈們爭相湧上街頭,都要親眼一睹這位秦國第一丞相的風采氣度。眼見張儀布衣散發站在六尺車蓋下只是平靜的微笑,竟是毫無神奇,人們歡呼著感慨著歎息著,尚商坊竟是萬人空巷了。人們為天下又出了一個布衣英雄喝彩,為秦國在商鞅之後再次大膽重用山東名士叫好!感慨者說:此人命好,犀首蘇秦都在秦國碰壁,惟獨此人入秦即起,竟做了這天下第一強國的第一位丞相,時也命也!歎息者說:可惜這個英雄名士坐上了燎爐,非得烤焦烤糊了不可,商君曠古奇才都栽在了秦國,這個張儀能有好結果麼?說也奇怪,一出尚商坊進入國人街區,卻是平靜如常,店舖照常經營,行人照常匆匆,似乎從身邊轔轔駛過的車馬儀仗與他們毫無瓜葛。車行順利,片刻之間便到了宮城外一條幽靜的大街。車馬停穩,樗裡疾便晃著鴨步走過來:「請張兄下車,這便是丞相府了。」進入街口,張儀便開始留意打量,這條街頗為奇特,很寬很短,蒼松夾道,竟只有一座顯赫孤立的府邸!隔街的高牆之內,便是綠色小屋頂高聳的咸陽宮,隱隱可見斜對府門的宮牆還開有一道拱門。一座府邸能建在如此位置,竟然還有直通宮中的門徑,定然是一座極不尋常的府邸,也絕非倉促間專門修建的。
「樗裡兄,鳩佔鵲巢,可是不能做呢。」張儀下車笑道。
「張兄不知,君上為這丞相府邸費神了呢,進宗廟禱告占卜,才定在這裡的。」張儀不禁又是驚訝了——國君赴宗廟禱告占卜那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不是事關國家興亡,小事是絕不會禱告祖先祈求上天的。如此說來,這座府邸的啟動在秦國是極不尋常的事了?猛然,張儀心中劇烈的一跳:「樗裡兄,這卻是何人府邸?」「這是商君府,一直封存未啟。」慣常詼諧的樗裡疾竟是一臉肅穆。
驟然之間,張儀感慨萬端,對著府門深深的一躬:「商君之靈在上:張儀入主秦國丞相,定然傚法商君,極心無二慮,盡公不顧私,若有欺心,甘受商君法治!」
樗裡疾也是深深一躬,兀自嘟噥著:「商君啊商君,商於郡守樗裡疾來了……」暮色之中一陣清風掠過,儀仗幡旗「啪啪啪」大響,原本關閉著的厚重的銅釘大木門竟是隆隆大開了!全體護衛甲士無不驚訝肅然,拜倒高呼:「商君法聖,佑護大秦——!」
樗裡疾高興道:「張兄,商君請你了!進府吧。」
張儀又是深深一躬:「多謝商君。」拉著樗裡疾便大步進入府中。
庭院中已經是燈火通明,先行派來的侍女僕人正在院中列隊等候,見張儀到來便做禮齊聲:「恭迎丞相入府!丞相萬歲!」樗裡疾嘿嘿笑道:「這是我從官署僕役中挑選的,都是商君府原來的老人。若不中意,張兄可隨時替換。」張儀笑道:「好說好說,粗疏布衣,何有忒多講究?但按商君舊例便了,各司其職去吧。」「是。」侍女僕役們便井然有序的散開了。樗裡疾帶著張儀與緋雲巡視了一周,熟悉了國事堂、出令室、大書房、官署廳等要害處所,最後來到跨院:「張兄啊,惟獨這寢室是原先的琴房棋室刷新改的,若不中意,日後便新建了。」緋雲指著燈光下熠熠生輝的華貴家什與低垂的紗帳笑道:「吔!和大梁貴公子一般了,教人發暈呢。」張儀皺皺眉笑道:「另建自是不必了。這太得奢靡,緋雲另行收拾一番便了。」樗裡疾嘿嘿笑道:「這也是君上主張,說先生是魏國人,要讓先生過自己熟悉的日子。」張儀不禁大笑:「君上好心了。魏國人如何都能如此過日子?張儀倒要看看商君與公主的寢室,是否也這般華貴?」樗裡疾笑道:「張兄要看,這便去看了。」
一個已經生出白髮的老侍女,領著他們來到了與大書房相連的寢室。一路走來,張儀笑道:「樗裡兄不覺怪異麼?這裡竟毫無塵封多年的跡象,倒像是天天都有人居住一般呢。」樗裡疾笑道:「嘿嘿,我也覺得忒煞作怪。」掌燈領路的老侍女低聲道:「丞相恕罪,這是我等老僕天天夜裡進來打掃,多年沒有斷過呢。」樗裡疾倒是驚訝了:「我如何不知道?你等卻如何進來?」老侍女笑道:「駐守軍士與管轄我等的吏員,都知道我等是商君府老僕,沒有不給方便的,上大夫且勿怪罪他們才是呢。」張儀聽得大為感慨:「民心悠悠,可比蒼天。人死如商君者,死亦無憾也!」樗裡疾卻是久久默然,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進得商君寢室,幾個人竟都愣怔了。裡外兩進:寬大的外間只有六張長案而已,裡間是真正的寢室,卻也竟是青磚鋪地、四面白牆、一張臥榻兩床布被、一面銅鏡、一座燎爐、一張長案而已。沒有厚厚的紅氈鋪地,沒有艷麗的輕紗帳幔,甚至寢室連帶必有的坐榻、繡墩都沒有,簡單粗樸得令人驚訝!這是任何一個尋常布衣士子都可以擁有的寢室,然而,它卻恰恰是爵封商君權傾朝野一妻富甲天下一妻貴為公主的商鞅的寢室!
緋雲鼻頭發酸,竟抽抽搭搭的哭了。
張儀眼中閃爍著晶晶淚光,卻是喟然長歎:「蘇秦啊蘇秦,你我吃得數年之苦,比起商君終生清苦,卻是兩重天地了。極心無二慮,唯商君之謂也!」
這天夜裡,張儀久久不能入睡,索性披衣而起在圓中漫步,聽得咸陽城樓上刁斗打響了五更,張儀便駕車進宮了。
嬴駟也沒有入睡。
張儀的長策謀劃,撥開了久久籠罩在他心頭的陰霾,彷徨心緒一掃而去,看清了秦國的位置,明白了該做的事情,也強烈的意識到:秦國將在自己手裡開始大大的轉折,對山東六國即將展開長期的正面的抗衡!當初,公父秦孝公與商鞅肝膽相照,才創下了秦國無與倫比的根基。今日,秦國戰車要碾碎山東六國的合縱大夢,就要與張儀同心攜手!是的,秦國不能沒有張儀。長夜應對之後,一個大膽的決定便在嬴駟心中形成了。張儀走後,他留下嬴虔、樗裡疾與司馬錯共議,徵詢他們對張儀的官職任命。嬴虔說了客卿,要先看一段再說實職。司馬錯說了上卿,以為客卿太虛。樗裡疾則說了左庶長,說張儀大才,當按商君入秦同等對待。當嬴駟斷然說出「丞相」兩個字時,三位大臣都驚訝得良久沉默。
嬴駟拍案慷慨:「蘇秦合縱於六國艱危,竟身佩六國相印!張儀受命於秦國危難之際,我老秦人如何能惜官惜爵,竟不如山東六國?」一語落點,三人恍然大悟,異口同聲的贊同拜張儀為秦國丞相。嬴駟在用人上極有器量,立即想到要將封閉多年的商君府賜予張儀,但又擔心宗族大臣生出額外議論,天亮後便到宗廟禱告占卜,得出的竟是「龍戰於野」的振興卦象!便立即將卦象詔告朝野,並同時下詔將商君府賜予張儀做丞相府,由樗裡疾立即操持開府事宜。上應天命,元老大臣們也無話可說,朝局竟是出奇的穩定。嬴駟舒了一口氣,午間小憩片刻,便令內侍急召嬴華進宮,與嬴華密談了整整一個時辰,已是暮色時分,草草用過晚餐,恰恰樗裡疾便來稟報日間進展。嬴駟靜靜聽完,大是舒心,便與樗裡疾繼續商議給張儀配備輔佐官吏,又是整整一個時辰。樗裡疾走後,嬴駟便倒頭大睡,直到五更刁斗,他才習慣性的警覺起身,梳洗一罷,便來到庭院在寒風中練劍。「稟報君上,丞相晉見。」
「噢?快請進來。」嬴駟說著便連忙收劍整衣。張儀黎明進宮,嬴駟還真有些沒有想到。對待張儀,嬴駟是做好了準備的,絕然不會拿張儀做尋常朝臣對待,一心要充分接納這個東方名士的灑脫不羈。一個人真有本事,不拘小節又有何妨?更何況老秦部族本來就是粗獷豪放的,除了行軍打仗,誰也不習慣在細節上扣掐別人。昨日張儀醉倒在君臣小宴,眾人非但沒有責怪他,反而覺得這位名士本色可人,竟是一疊連聲的爭著送張儀回去。依嬴駟想法,張儀今日就是大睡一天一夜,他也絲毫不以為怪。想不到張儀如此敬事,竟然五更進宮,嬴駟當真是怦然心動了,隱隱約約的,嬴駟覺得張儀已經與秦國溶成了一體,真是天意!
「君上勤政奮發,臣敬佩在心。」張儀深深一躬,全無尋常掛在臉上的那種調侃笑意。「一旦大任在肩,立見英雄本色。丞相棄獨居之風,毅然樹執政典範,才當真令嬴駟敬佩呢。請入座。本想明日才能見到丞相呢。」爽朗的笑容罕見地溢滿嬴駟黝黑的臉膛。
「君上,臣想立即籌劃君上稱王大事。王號一立,臣便當立即以秦王特使東出。」「對朝局,丞相有何想法?」國君稱王,官員權力結構便必然的要有所變化。嬴駟之意,便是要聽張儀的整體謀劃。張儀思忖道:「朝局官制,秦國與楚國一樣,歷來有不同於中原的舊製法統。其弱點在於職爵混淆、事權不明。孝公商君未能破之,不是不破,而是慮及世族難以接受。臣以為,目下秦國已成天下第一大國,不能以僻處西陲之習俗,自外於天下文明潮流,不能以當年軍民一體之舊制為設官根基,當破除舊製法統,倣傚中原官制。」
「大是!嬴駟也有此想法,丞相便一併籌劃之。」
「既如此,臣不日當上書詳陳。」
「丞相啊,商君當年執政變法,可是有文武兩大輔佐呢。我想將樗裡疾派為丞相政事輔佐,你意如何?」「上大夫輔佐?未免太得屈才了。」張儀有些意外,然仔細一想,自己要著力連橫斡旋,內政的確不能盡全力;樗裡疾本來就是上大夫主持內政,說是輔佐,實際上是給自己派一個分管內政的大臣,以免內政與邦交脫節;可是樗裡疾乃秦國資深老臣,名義確實不順當,思忖至此張儀道:「臣以為,當以樗裡疾為右丞相,與臣共執國政為好。」
「有胸襟!」嬴駟讚歎一聲:「不過事先言明:不是共執國政,而是右丞相輔佐丞相,以便丞相出使,政事不至於紊亂可也。」張儀笑道:「如此安排,臣心中便大是實在了。」
一經說定,張儀便告辭出宮。一路之上,越想竟越是佩服這位秦公的權力調度之能,樗裡疾與自己攜手共事,可謂相得益彰,既大大增強了丞相權力的一統,又使樗裡疾原先的「上大夫主持國政」在設置丞相後有了一個最好的歸宿,非但不現尷尬,而且還有所晉陞。更重要的是,一舉消弭了老秦權臣與山東名士之間無形的鴻溝。剩下的便是將司馬錯安置妥當,秦國便是文武協力的大好局面!張儀已經想好了司馬錯的位置,他相信秦公也一定是這樣想的,只是要由自己這個丞相提出來而已。
用過早膳,張儀便走進了書房。
這個書房,正是當年商鞅處置政務的主要場所。說是書房,實際上由四個隔開的政令典籍室與一間寬大敞亮的批閱公文廳組成。與寢室相比,商君這書房可是罕見的大氣派,既實用又講究。在樗裡疾督促下,又增加了秦國近年來所有的公文副本,足不出戶便可瞭解秦國政令。書房老僕前來請示:「丞相若覺何處不當,我等重行擺置便了。」張儀爽朗笑道:「甚好甚好!若需更改,我隨時吩咐了。」說完,便走進典籍室開始瀏覽起來。
張儀天賦極強,讀書奇快,又幾乎是過目不忘,瀏覽這公文典籍更是一目十行!老僕人在門外只聽得竹簡一卷一卷嘩嘩響,以為張儀在搬動竹簡,幾次三番匆匆進來:「丞相,但有搬簡粗活兒,小老兒來做便了。」張儀頭也不抬的接連打開三卷竹簡:「我在讀簡,沒有搬,你去吧。」老僕人怔怔的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驚歎:「丞相如此讀書,當真是曠古未聞!還是小老兒來給你展卷吧,我熟悉呢,丞相只說要哪卷便是。」張儀笑道:「也好,順著次序拿,一次展開十卷,我走過你便收起上架。」老僕人驚訝乍舌,便從書架上一次抱下十卷,在廳中頭尾相接全部展開。張儀從邊上慢步走過,便是一輪讀完。不到一個時辰,老僕人搬上搬下展開闔起,竟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張儀關切笑道:「老伯啊,歇息片刻吧,日後找個年輕幫手了。」老僕人擦著汗連連感慨:「小老兒一輩子照料書房,當真是頭一遭兒,搬書的竟沒有讀書的快!」張儀不禁哈哈大笑:「都是公文,好看好懂,不用揣摩的。」老人連連搖頭:「那也得一個字一個字過不是?丞相天神!若能記得住,就更神了。」張儀又是一番大笑。
「何等美事?張兄如此開懷?」隨著聲音,樗裡疾便從書房外擺了進來。「樗裡兄啊,來得正好。」張儀走出典籍室來到書房正廳:「我正在瀏覽典籍,樗裡兄請坐便了。」待樗裡疾坐定,張儀便將與國君商定的事兒說了一遍,末了道:「就實而論,我這丞相與商君不同。商君治內為主,大良造便是總攝國政。今日卻是外事為主,張儀擔連橫之任,便無暇內政。你我合力,便是內外不誤。只是樗裡兄屈居張儀名下,卻要擔待一二了。」「張兄見外了,樗裡疾吉星高照,做了右丞相還敢不滿麼?」樗裡疾嘿嘿嘿笑著:「君上原本與黑肥子說好的,依當年景監車英例:我左遷一級,做丞相府長史輔佐張兄。偏是張兄抬舉,君上臨時一昏,竟讓黑肥子揀了個肥羊腿,你說我還能抱怨誰去?」「樗裡兄當真可人也!」張儀不禁大笑:「秦國內事,張儀便拜託了!」樗裡疾肅然拱手:「丞相毋憂,樗裡疾定按丞相方略行事,一力承擔!」兩人又商討了秦公稱王的諸般細節與秦國新官制的構想,便到了正午時分。一頓粗簡便飯過後,樗裡疾便匆匆走了。張儀卻依舊走進了書房,他給自己的期限是:三日之內,通讀所有的典籍政令;秦公稱王之日,熟悉秦國所有的政事官署。這天晚上,他整整在書房呆到五更,前半夜閱讀,後半夜草擬了《王國新官制書》,直到天色放亮才回到寢室。
經過近一個月的緊張籌劃,秦國終於在這年初冬舉行了稱王大典。
大典簡樸而又隆重。嬴駟在咸陽北阪舉行了祭天大禮,向上天稟報了「稱王靖亂,解民倒懸」的宏願,又隆重的拜祭了太廟,祈求列祖列宗佑護秦國。正午時分,嬴駟在咸陽宮正殿即位稱王,史稱秦惠文王。稱王大朝會的第一件事,便是由張儀宣佈推行新官制。這種新官制不涉及爵位,而只框定了政務大格局:
丞相開府總攝軍國政務,設行人、屬邦等專門官署
右丞相輔佐丞相處置政務,主內政民治
上將軍全國軍隊最高統帥,戰時開府
國尉掌軍事行政,於丞相府設置官署
長史掌王室機要並日常事務
大田掌全國農耕土地,設太倉、大內、少內等糧食物資屬官
司空掌全國工程、商市並作坊製造,設工師、關市、工曹等屬官
司寇掌國中治安、行刑、牢獄並各種形式的罪犯
廷尉掌國中司法審訊
國正監掌官員監察(後來的御史台)
太史掌文事並編撰國史等,設太廟、太祝、卜、史等屬官
內史掌京師軍政,設中尉(京師衛戍)等屬官
新官制事權明確,歸屬順當,比較於老秦國的重疊掣肘確是面目一新。但更令朝臣們興奮的是,秦以大國規模設官,官署機構與吏員數目都有相應擴大,幾乎是人人陞官!張儀宣讀完畢,大殿中便是一片「秦王萬歲!」的歡呼聲。新國王嬴駟親自宣佈了任張儀為丞相、樗裡疾為右丞相、司馬錯為上將軍的詔書,大殿中又是一陣歡呼。
當天夜裡,咸陽城徹夜歡騰,連尚商坊這個六國商賈區域也是徹夜聚酒,一片慷慨。老秦人有了大國子民的驕傲,頓時揚眉吐氣!六國商賈與遊學士子們,則是慷慨中大有迷惘:十多年以來,列國稱王者多了,可沒有一次象秦國稱王這樣的衝擊。秦為王國,將給天下帶來如何變化?人們說不清道不明,但卻實實在在的相信,這是戰國以來最值得記住的日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