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
李夫人緊緊攥住丈夫的手,眼淚潸潸而下,武攸暨心如刀割,他含淚看向武三思,憤怒地道:「武三思!你怎敢!你……」
武三思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悠悠然道:「你看,這樣不是挺好?弟妹急病暴卒,死得體面,死後還能埋進武家祖墳,享受子孫血食。而你呢,也可以迎娶公主,做一位體面風光的駙馬爺。呵呵……」
「武三思,我跟你拼了!」
武攸暨目欲噴火,就要跳起來跟武三思拚命,卻被李夫人緊緊拉住,急促地喚道:「郎君!郎君……」
武攸暨咬了咬牙,強行止住身子,含淚替她拭去嘴角血跡,輕聲喚道:「娘子?」
這時,李第一百七十九章 騎驢遠來人夫人口鼻中都沁出血來,也不知是中了何等厲害的毒藥,臉色都開始青紫,她緊緊攥住丈夫的手,身體急劇地顫抖著,喉中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武攸暨趕緊低下頭去,李夫人在他耳邊氣若游絲地道:「郎君!崇奕、崇軒……」
她喚的是武攸暨的兩個兒子,大的十八歲,小的十四歲。
武攸暨見她斷斷續續說不下去,急道:「崇奕、崇軒,他們怎麼了?娘子,你說,你說話呀?」
李夫人喉頭收緊,已吐不出一個字來,她急得一張口,卻又溢出一口血來,武攸暨心如刀割,熱淚橫流。
李夫人有口難言,滿面焦灼之色,她緊緊盯著丈夫,忽然蘸了自己嘴角的血跡,在他前襟上,顫抖地寫起字來。
武攸暨一見。趕緊抻起前襟方便娘子書寫。只見李夫人在上面艱難地寫道:「逐出家門、族譜除……」
下一個字只斜斜地劃出一筆,她的手就無力地垂了下去,一雙眼睛還睜得大大的。當真是死不瞑目。
武攸暨瞪大眼睛,看著他溘然長逝的亡妻,突然號啕大哭道:「第一百七十九章 騎驢遠來人娘子。玥兒!我的玥兒啊……」
武三思冷眼旁觀,搖頭歎息道:「人間最是慈母心吶!可憐,可歎!弟妹臨終還牽掛著你的兩個兒子,怕他們也遭遇了不測。是啊,公主下嫁之後,怎麼可以不是公主的兒子為嫡長子呢?弟妹一番苦心,你回去後趕緊把他們逐出家門,族譜除名,妥善安置個去處吧。」
「你……你……。武三思!你可有一副人心肝!」
武攸暨扭曲著面孔,垂淚痛罵。
武三思淡淡地道:「去了一個玥兒,不是又有了一個令月麼?這輪月亮可是更加的明亮、更加的嫵媚呢!」
武攸暨怨毒地瞪著他。臉孔扭曲著。恨不得咬下他一塊肉來。
武三思恍若未見,緩緩站起。撣一撣衣裳,悠然說道:「弟妹固然是一番慈母之心,你也該想想天後的一番慈母之心才是!快些回去為她安排後事吧!天後……可是急著嫁女兒呢!」
武攸暨聽了身子一顫,眼睜睜看著武三思悠然走去的背影,目眥欲裂,卻終究沒有勇氣站起來、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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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靜靜地坐在堂前,陽光從外面斜照進來,光彩就在他的腳下,照得簡陋的客廳裡亮堂堂的。楊帆隨意瀏覽了一下廳中佈置,便把目光投向廳外。
廳外,門前左右兩株百年老梅枝繁葉茂,同那前院的花圃一樣,生得自然,並不見有修剪過的模樣。楊帆靜靜地看了一陣,便微微闔上雙眼,閉目養起神來。
他今天公開登門,只是為了求字,無論如何,他是不會在今日下手的。
如果換作從前,他探聽到苗神客的下落,一定會在最快的時間內下手,但是現在不成。向苗神客討還公道,是他的責任。愛護、維繫他與婉兒之間的感情,同樣是他的責任,他現在考慮問題必須比以前更長遠、更縝密。
太莽撞的辦法不能用,他要盡量維護現在這個身份,維繫好他與婉兒之間的感情,當他替所有枉死在桃源小村的親人報仇之後,他還要開始自己的生活,要好好活下去,他不可能拉著上官婉兒,陪他做一對亡命天涯的野鴛鴦。
楊帆靜靜地坐了許久,聽到一陣腳步聲響,微微張開眼睛,就見杜閒捧著一幅幾乎及他身高的卷軸從後堂走了出來。
一見楊帆,杜閒便笑道:「勞郎君久候了,先生的字已經寫好一陣子,只是墨跡未乾,所以多捱了些時候才送出來。」
楊帆一笑,站起,雙手接過那幅卷軸,微笑道:「小兄弟,多謝了!」
杜閒連忙拱揖道:「不謝,不謝,郎君慢走!」
這小傢伙倒不客氣,事情一了,馬上就下逐客令了,楊帆哈哈一笑,往後堂處深深地望了一眼,便向外行去。
楊帆挾著畫軸,慢悠悠地走在尚善坊十字大街上,當他快要走到大街盡頭,離開尚善坊時,就聽後邊一陣人喊馬嘶,還有路人的尖叫聲。
楊帆扭頭一看,就見一輛牛車瘋狂地駛來,本來牛車行路,求得就是一個安逸平穩,可是此刻那兩頭肥牛好像發了瘋似的,驟然狂奔起來,速度竟也不讓駿馬專美與前。路上許多行人慌忙走避,也有些人家的大人衝上街頭,抱起正在玩耍的孩子逃到路邊。
那牛車所過之處,引起一片叫罵聲。
楊帆詫異地看去,就見一位身著儒袍的中年人坐在車頭,手中的鞭子呼嘯如飛,抽得那兩頭肥牛撒開四蹄,亡命般狂奔,這時那牛車轟隆隆駛近,楊帆看清了那車頭所坐的人,不由驚咦一聲。
「這不是內衛中郎將武攸暨麼?他怎麼親自御車了,他這是……」
楊帆看見武攸暨面孔扭曲著,滿眼熱淚滾滾,牛車馳過,淚水撒落一路,不由更是驚訝。能讓一個大男人。而且是位高權重的大男人哭成這樣,這走出了什麼事了?要知道,如今連李氏皇族的人都要夾起尾巴作人。最囂張的就是武家人了。
武攸暨如瘋如狂,手中一支鞭子一次次狠狠地抽下去,把他滿腔的憤恨都發洩在兩頭拉車的壯牛身上。呼嘯著衝上了大街。
他是當朝武後的親侄兒,他是重兵在握的右衛中郎將,可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結髮妻子被人毒死,他還要拋棄自己的親生兒子,就為了迎娶那位該死的公主!
可他……他能怎麼辦?
殺妻之仇報不得,親生兒子必須得拋棄!
他恨,他恨武後、恨太平、恨武三思,更恨他自己的懦弱!
牛車衝上長街,武攸暨悲憤地大叫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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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郎。咱們怎麼不告訴幾位郎君來接您呢?」
長街盡頭,狄仁傑騎在一頭灰驢上,左右伴著黑瘦精幹的舒阿盛和俊俏可人的小丫環嬋娟。前邊還有一個牽著韁繩的趕腳兒的。
狄仁傑笑瞇瞇地道:「告訴他們幹什麼。嘿!老夫就是要給他們來個偷襲,瞧瞧這幾個不成器的東西。在家裡都幹些什麼。」
嬋娟撇撇嘴,嘀咕道:「為老不尊!」
狄仁傑乜了她一眼,假裝沒聽見。
就在這時,武攸暨駕著瘋牛車狂奔而來,舒阿盛見狀大驚,衝上去道:「停車、停車,怎麼鬧市狂奔,哎喲!」
那牛車根本不停,筆直地撞來,舒阿盛見狀大驚,縱身往旁邊一閃,倉促間讓開了車頭,被那車轅撞了一下,一跤撲進了人群。
嬋娟尖叫一聲道:「阿郎!」
眼見那牛車變成了一輛轟隆隆的戰車,一今年輕的姑娘家,到底心中害怕,她那嬌弱的身子,哪能跟蠻牛硬頂,急忙往旁邊一跳。
狄仁傑坐在驢背上看見這車直撞過來,想跳卻是來不及了,急忙吹鬍子瞪眼地叫嚷:「趕腳兒,快閃開!」
那趕腳兒的倒真聽話,撒開韁繩一溜兒煙跑開了,狄仁傑眼都直了,急忙又叫:「我呢,還有我呢,老夫在此!」
虧得那驢也怕了這瘋牛,急忙往旁邊一竄,終究沒有完全讓開,那牛一見前邊有東西擋路,下意識地一低頭,拿牛角一挑,「噗」地一下,竟在驢股上挑開好大一道口子,鮮血狂噴。
那驢痛得嗥叫兩聲,斜刺裡一竄,便往尚善坊裡衝去。
楊帆眼看著那牛車衝擊坊門,後邊留下一街狼籍,剛要舉步再走,迎面又有一頭瘋驢狂奔而來。驢背上有一個胖老頭兒,被驢顛得飛起飛落,好像風中的一塊破抹布,他仍頑強地抱著驢脖子,死活不肯摔下來。
這地面前是青石板,胖老頭兒要是真的一頭戧下來,沒準就要把腦袋摔成一個爛西瓜,當真是凶險萬分,楊帆一見大吃一驚,來不及多想,把卷軸往路邊一扔,一個健步便撲了上去。
「吁~~~」
楊帆迎面一衝,臨近驢頭,倏地一側身,雙臂一伸,一把扣住了驢脖子,腳下一個「千斤墜。」死死地扣住了地面。那驢繼續狂奔,楊帆死死扣住驢頸,雙臂肌肉虯結,額頭青筋暴起。
那驢拖著他們又往前衝出十多步,速度才慢下來,就只這十幾步距離,楊帆一雙靴子已經繃開了線,露出了大腳趾。狄仁傑一見驢速變緩,雙手一堆驢背,便向地上滾落,他可不敢一味地等人相救,萬一這位壯士勒不住瘋驢,這唯一的救命機會豈不也沒了?
狄仁傑這一滾,倒是安全著地,可他歲數畢竟大了,從驢背上狼狽滾落,又不是平平地落地,右腳先著地崴了下,疼得老狄哎喲一聲,額頭都疼出汗來。
吃痛瘋狂的驢子被楊帆勒著,終於緩緩停下來,趕腳兒的大老遠追過來,一路追一路哭叫:「我的驢、我的驢啊……」
追到近處見有人幫他拉住了瘋驢,不由破啼為笑,定睛一看驢股上豁開老大一個口子,鮮血染紅了一片,忍不住又叫:「我的驢、我的驢啊……」
狄仁傑大怒,吹鬍子瞪眼睛地道:「你就知道你的驢,老夫還是你的客人吶,你問都不問,難道老夫還不如一頭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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