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事無不可對人言

  婉兒輕輕拉過一張紙,將那副肖像蓋住,對符清清道:「請他進來吧。哦,一會兒我還有事情要你去做,你也留下!」

  符清清答應一聲,輕盈地閃出婉兒的書房,對楊帆襝衽道:「待制有請!」

  楊帆點點頭,大步走進書房,只見婉兒一襲白衣,秀髮披肩,已作了女裝打扮,那秀媚溫婉的模樣說不出的可人,然而臉se卻有些蒼白,心中很是心疼,他剛想呼喚「婉兒。」忽聽身後腳步悉索,忙又閉上嘴巴。

  但聞香風一片,符清清自楊帆身邊飄然而過,走到婉兒身後站定了身子,楊帆見狀,知道這是婉兒故意安排,唯恐他提及兩人私情,只得做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叉手道:「楊帆已奉諭趕到,不知陛下那裡還有何吩咐?」

  上官婉兒端坐不動,緩聲道:「陛下為何命你去刑部任職,你可明白陛下的心意?」

  楊帆當然明白刑部司刑郎中有多麼大的權力,不要說是刑部事實上的二把手,就算是御史台一個侍御史,只要皇帝那兒支持,滿朝文武也能予取予求,這個職位雖然在京官如雲的洛陽城裡算不上什麼大官,可權柄之重卻非同一般。

  只是他先去羽林衛交接,之後便來史館見婉兒,還真沒來得及仔拒揣度一下武則天的心意,如今當著婉兒的面,他更沒有必要先思量一番以賣弄自己的心計,便坦然搖頭道:「楊某愚鈍,不明陛下深意!」

  婉兒道:「刑部和御使台,是陛下督察百官、監控天下之耳目。以前,刑部有周興,御史台有來俊臣,這兩個衙門秉承聖意,很好地完成了能下交付的使命。雖說周興和來俊臣為了一己私利,先後涉案令陛下大失所望。但是這兩個衙門在他們的主持之下,在執行陛下意志、為天子作耳目方面還是非常稱職的。

  婉兒頓了頓,將藉著說話的機會投注在楊帆臉上,一刻也不捨得移開的目光垂下來,繼續說道:「如今陛下命你擔任刑部司刑郎中對你期許甚深,希望你能不負聖望,盡責盡力評判天下刑獄,為朝廷公正執法!」

  楊帆聽到這裡,方才明白武則天的用意。周興已經死了,為了給百官一個交待,來俊臣也被貶官流放了,皇帝身邊已經沒有一個得力的耳目,皇帝這是有心栽培於他,只要他願意,很快他就能擁有和周興、來俊臣一般強大的勢力。

  驟然得此消息楊帆的心神不禁為之大震,這一任命背後有著何等重大的意義,他不用深思也能明白。不過,現在還不是細細咀嚼其中滋味的時候,他好不容易進一趟宮,如果今ri不能與婉兒一吐衷腸,等他到刑部上任之後,再想與婉兒一見就更是難如登天了。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婉兒沉聲道:「楊某明白了,願為陛下效力!」

  上官婉兒微微側了身,避開他灼灼的目光,低聲說道:「你的心意婉兒會代你稟明聖上的,楊郎中……,你可以離開了。」

  楊帆道:「可是在下還有一番話想對上官待制說!」

  上官婉兒訝然抬頭,一碰到楊帆深情的目光,心頭便忤然一跳,她趕緊扭轉了臉兒,佯作平靜地說道:「楊郎中有話,就有直言吧!」

  楊帆道:「此事機密,不宜為他人所知,待制可否……,先遣退左右?」

  符清清看了上官婉兒一眼,上官婉兒道:「清清是我身邊的人,情同姐妹,親如一人,郎中有什麼話,但請直言,勿須避諱!」

  楊帆凝視著她,看著她故意逃避的樣子,心頭漸漸火起,他強壓怒氣,一字一句地問道:「當真……,事無不可對人言麼?」

  上官婉兒感覺到他有些發怒了,悄悄乜了他一眼,卻不信他敢當面說破二人之間的私情,便硬著頭皮道:「大丈夫行事,當胸懷灑落,如光風霽月,相信楊郎中沒有什麼可以背人的話吧?」

  楊帆氣極而笑,點頭道:「不錯!楊帆胸懷灑落,的確沒有可以背人的地方。待制既然這麼說,那楊某就直言不諱了!」

  婉兒心中好不委屈:「你這冤家,人家為了你,受了多少罪過,如今被迫離開你,還不是為了你麼,怎麼你倒埋怨起人家來了?」

  她的眼圈微微有些發紅,賭氣地橫了楊帆一眼,說道:「婉兒洗耳恭聽!」

  楊帆清咳一聲,肅然道:「楊帆想知道,婉兒對我當初柔情似水,為何如今清冷若斯?難道你已忘了你我要廝守終身、恩愛一世的誓言?公主殿下逼你所發的毒誓,究竟又是什麼?」

  「卡!」

  一聲輕微而清脆的響聲從上官婉兒身後傳來,符清清托著下巴,輕輕一揉,向上一托,又是「卡」地一聲輕響,然後向他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符大美人兒大概是有關節韌帶鬆弛的毛病,或者下頜局部肌肉發育異常,所以她有習慣xing下頜關節脫臼,哈欠打大一些、吃飯時嘴巴張得太大都有可能脫臼,楊帆剛才這一句話透露的信息實在是太多了,把符大美人驚得一下子就脫了臼。好在自打她患了這習慣xing脫臼,已經很熟練地掌握了復位技巧,她手一伸,就很麻利地把下巴安回去了。

  婉兒的一雙杏眼瞪得溜圓,她萬萬沒有想到楊帆竟然真敢當著別人的面說出這番話來,楊帆見她瞪著自己,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忍不住又道:「我對婉兒一往情深,婉兒為何對我……。」

  「你住。!」

  婉兒面紅耳赤地喝住他,急急對符清清道:「清清,你先出去!」

  「唔唔……。」

  符清清托著下巴含糊地點著頭,一溜煙兒就向門口逃去,婉兒突然站起身,追上去叮囑道:「出去之後,切不可與人胡言亂語。

  「嗯嗯,待制放心!清清一定守口如瓶!」

  符清清趕緊指天賭咒地向婉兒表了一番忠心,又驚訝地看看穩穩當當站在那兒的楊帆,這才心有餘悸地退出去。

  房門一關,婉兒就衝到楊帆面前,頓足嗔道:「你瘋啦!你……你怎麼當著她的面就敢說出來!」

  楊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慢悠悠地邁著八爺步,踱到婉兒的坐榻處,一撩後擺,安然坐下。嗯,婉兒剛剛坐過的,坐榻溫熱,猶有餘香,楊帆微微閉起眼睛嗅了一下,很陶醉地拿起婉兒的酒盞。

  婉兒見他這般模樣,心中更加氣苦,衝過來一把奪去他的杯子,怒道:「你……,你還氣我!」

  楊帆慢條斯理地道:「我怎麼會氣你?若不是你視我為路人,還特意留個人在屋子裡面,不想與我說說體己話兒,我又怎會被迫當著她的面說出這番話來,婉兒,這可是你逼我的。」

  婉兒氣極敗壞地道:「你賴皮!你明知道我有苦衷的!」

  楊帆撩起眼皮瞟了她一眼,說道:「你有苦衷,你有什麼苦衷啊?你說,為何不肯單獨見我?」

  婉兒突然面現戚容,她眼圈兒一紅,背轉了身子,幽幽地道:「你還來問我,小蠻沒有告訴你麼?我與郎君,如今相見,莫如不見,見一次便多一分傷心,你……,你還要我見你做什麼呢……」

  婉兒說著,肩膀輕動聳動,已經忍不住便哭出聲來。

  楊帆急忙站起身,溫柔地攬住她的肩膀,柔聲道:「婉兒,我不是有心氣你的。難道你為我受了委屈,我就該不聞不問麼?這天下沒有解不開的結,有什麼話,你跟我說:有什麼事,由我來扛!」

  「沒有用的,婉兒……對蒼天發過毒誓……。」

  上官婉兒再也忍不住了,一返身便撲到他的懷中,熱淚滾滾而下,迅速打濕了他的胸襟。

  楊帆抓住她的雙肩,緊張地問道:「你到底發的什麼誓,快告訴我!」

  上官婉兒淒然道:「沒有用的!你一定已經知道小蠻發誓的事了,沒錯!她在誓言中做了手腳,小蠻很聰明,而我……我傻傻的,依照太平的吩咐,一字不差地發了毒誓,我…。我作繭自縛,我好茶」,…」

  楊帆著急地道:「你到底發過什麼毒誓,至少說給我聽聽,好不好?」

  上官婉兒只是垂淚不語,楊帆手上用了幾分力道,強迫她抬起頭,一字一句地道:「告訴我!」

  婉兒看到楊帆目yu噴火,不禁有些害怕,只好失措地答道:「她……她逼我發下毒誓,若是我違背誓言,今後再與你在一起,那就……」,

  「那就怎樣?」

  「那就天降神罰,令你身遭橫死,屍骨離散,永世不得超生!」

  楊帆聽了頓時怔在那裡,他沒有想到太平公主竟讓婉兒以自己為誓,婉兒愛極了他,若是讓婉兒發下毒誓,一旦違誓婉兒會如何如何,婉兒為了和他在一起連死都不怕的,恐怕還真未必會遵守誓言,可是太平公主別出心裁,讓她以自己為誓,那麼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背誓的。」

  「李令月!」

  楊帆咬著牙說著,慢慢攥起了拳頭。婉兒泣然道:「郎君,婉兒是你的,這一生一世,縱然不能與郎君在一起,婉兒也會為郎君守身如玉,從一而終的。婉兒不想害了你,郎君,你……,你就此離開吧……」

《醉枕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