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我為君謀

  楊帆怔忡良久,方緩緩說道:「你是以我的名字起誓的?婉兒,我不瞞你,我現在所用的名字,其實只是一個化名,並非我本來的名字。所以你以這個名字起誓其實……。」

  上官婉兒的雙眸陡地一亮,隨即便黯淡下去,輕輕搖頭道:「郎君的意思,婉兒明白。可不管婉兒起誓時說的是什麼名字,心裡所想的那個人都是你呀,若是換個名字就能背棄誓言,那古來今來那麼多人也不用對天盟誓了,發了毒誓只要改個名字不就成了?」

  楊帆有些急躁起來,說道:「其實鬼神之說本就虛無縹緲,誰曾親眼見過鬼神呢?這個誓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我不相信這些東西!」

  婉兒低聲道:「郎君不信,可婉兒信!天地不可欺,鬼神不可欺!婉兒怎敢用郎君的xing命開玩笑?」

  說到這裡,她的淚水忍不住又流下來,黯然道:「婉兒再與郎君在一起的話,怎能不想到這個誓言?怎能不擔驚受怕?那時……,每見郎君一次,便是一次折磨了,哪裡還有半點快活,郎君,你明白麼?」

  楊帆沉默了,坦白地說,他並不是太相信鬼神的存在,可若說完全不信,也不盡然,他相信冥冥之中有一種超越人類之上的存在,左右著天地大道的運行,但是對於神明會干涉人世間的一切、包括負責每一個人的誓言,他是不大相信的。

  如果神明真會關注著人世間發生的一切,那麼桃源村數百口人無端被殺時,神明在哪兒?神明得多麼無聊,才會像一個立契人一樣,關心每一個人發過什麼誓,並監督它的執行?可是他不信,卻尤法讓婉兒也不信。

  而且他也明白,最重要的不是婉兒信不信,而是這個毒誓在婉兒心裡打下的烙印會嚴重影響著婉兒,只要好今後和自己在一起,她就會時時想起這個毒誓,她又怎麼可能快活得起來?那樣的話,她和自己在一起,便成了一種折磨,這種折磨,終會磨盡她的感情,叫她畏懼與自己接近。

  小蠻機jǐng地逃過了一劫,所以當楊帆聽到太平公主逼她發毒誓的時候,楊帆失笑之餘並沒有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此刻眼看著婉兒含淚的目光、痛苦的表情,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太平公主逼婉兒發下的毒誓對她的傷害究竟有多大。

  太平這麼做,無疑是因為對他的愛,但這種愛,不僅僅是強勢的佔有,而且是掠奪、是對他人的傷害。楊帆可以容忍她對自己的一些作為,卻無法原諒她對婉兒的傷害。以愛為名,就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傷害他人嗎?如果小蠻不是機jǐng了繞過了這個陷阱,那麼現在小蠻就會和婉兒一樣,整ri以淚洗面。

  怒火在心頭燃冇燒,楊帆卻想不出該用什麼話來安慰婉兒,更想不到要怎麼做才能破解她心中這個結。他知道,只要這個結解不開,婉兒就絕不會再與他在一起。將心比心,如果太平公主是逼他以婉兒的xing命發誓,他能做到毫無心理障礙地坦然同婉兒在一起,並同榻共枕麼?

  眼見婉兒淚眼迷離,楊帆暫且收拾了一團亂麻的心情,柔聲安慰道:「別傷心了,乖……。」

  他輕柔地撫著婉兒眉心皺起的川字紋,輕聲道:「這麼苦惱做什麼,老天既然讓你我有緣在一起,就不會這樣分開我們的。」

  他把婉兒輕輕摟在懷裡,撫著她的長髮和削肩,低聲道:「世事難預料。當我剛剛走進皇宮,扛著大戟,站在武成殿門口,看著美麗而高傲的上官姑娘飄然進出的時候,婉兒姑娘可曾想過,旁邊那個流著口水盯著你看的臭男人,會是你未來的郎君麼?」

  婉兒被他逗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臉上還掛著淚痕,這一笑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婉兒難為情地把頭埋到楊帆懷裡,用他的衣襟蹭著自己臉上的淚,帶著鼻音兒道:「哪有流口水啊,說的這麼不堪……。」

  忽然間,婉兒便想起楊帆當時站在那兒發呆的模樣,還有他隨在自己身後,陪自己去史館時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身子瞧的情景,往事歷歷,彷彿就發生在昨天,心中不禁漾起一種甜蜜的感覺。

  楊帆見她態度有些軟化,趁機道:「那時候你沒想過我們會在一起吧?你我之間,當時的地位可是天淵之別呢,任誰都不可能想到,結果……,後來你成了我的女人。在這人世間,還有什麼是比皇帝更大的呢?為了在一起,我們一直在努力,總有一天,就連皇帝也無法阻止我們的結合!」

  婉兒聽他說得深情無限,忍不住抬起頭來,癡迷地看著他。

  楊帆柔聲道:「那時候,你猶豫過麼?那時的婉兒沒有擔心過,也沒有猶豫過。為了我們能在一起,還是你想出辦法,要我踏上仕途,終有一ri堂堂正正娶你過門。你和我都堅信,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現在這是怎麼了?皇帝那一關咱們都有信心闖過去,難道公主這一關就闖不過去?」

  婉兒抬起頭,猶豫道:「可是,這不是公主的問題,這是對蒼天發的誓……。」

  楊帆眉頭一挑,道:「蒼天又怎麼了?如果蒼天有眼,如果世上真有神明,這種不公道的誓言,他會接受麼?他又憑什麼懲罰你我?洛水河邊那場避追,大概注定了我們三人之間會有一番糾纏,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想出鞘決的辦法!」

  「嗯,婉兒相信郎君……。」

  在婉兒心中,楊帆的話終於敵過了神明的威力,她溫馴地伏在楊帆懷裡,柔柔地道:「婉兒既然做了郎君的女人,郎君就是婉兒的天!婉兒……會聽郎君的話……。」

  婉兒此時寧願相信楊帆終能想出一個解決的辦法,只要心不死,她活著總有一個盼頭。可是,一想到太平公主逼她所發的那個毒誓,她的心中還是泛起一片yīn霾。誓言,真能破解麼?

  她現在只能寄望於她的男人無所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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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帆溫情款款,不斷地勸說,婉兒心裡終於好受了許多。這些ri子,她在人前不敢露出一點異樣,可是私下裡卻是愁腸百結,整夜整夜的難以入睡,她的jīng神真的快要被折磨崩潰了。

  楊帆的一番安撫,雖然還不能叫她徹底解開心結,可是對她jīng神的撫慰作用卻是巨大的,傾聽著楊帆的柔情蜜語,一直以來深深鬱結在她心頭的苦悶漸漸被驅散了。

  婉兒的心情一俟平復下來,便想到了一件極重要的事情,忍不住囑咐楊帆道:「皇帝讓郎君去刑部擔任司刑郎中,這明顯是要重用郎君了。可是皇帝先用公主府長史這個職位試探你,說明皇帝心裡是極不贊同郎君與太平往來的……。」

  楊帆道:「婉兒,我跟太平根本沒有……。」

  婉兒打斷他的話道:「婉兒明白,可皇帝不知道呀,現在民間傳言甚囂塵上,這件事,郎君是辯解不得的,不過以後郎君總該與公主劃清界限、少些往來才是。否則,必對郎君不利,甚至惹來殺身大禍!」

  楊帆用力地點點頭,認真地道:「我明白!經過這件事,我更加清楚,如果繼續同她曖昧不明、糾纏不清的,我們都會受到傷害。如果當初我能明確地向她表明態度,相信她也不會心存幻想,繼而迫你發此毒誓了,這回,我會與她做一個徹底的了結!」

  「嗯!」

  婉兒緊緊地抱了一下楊帆,又道:「能夠得到皇帝重用,這是郎君的一個大好機會。可是這個職位,卻是專門得罪人的差使,自古以來,這樣的官兒少有能夠得到善終的。因為這個職位根本就是與百官為敵的角se,就算皇帝不想卸磨殺驢,滿朝文武一旦得到機會也不會放棄報復。」

  楊帆道:「嗯,我還沒有來得及仔細琢磨今後的打算,不過身在這個職位,卻也未必就一定要走周興、來俊臣那樣的路。狄公做過大理寺丞,一年之內處理了數年的積案,沒有一起上告的冤案,因之名聲大噪,這此才入了皇帝的法眼,受到重用。

  御史台的那個徐有功,專門跟來俊臣唱反調,但是因為他的強硬連皇di dū知道了,他也就穩如泰山了。來俊臣害了那麼多人,還不是拿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這個人一點辦法都沒有?到如今來俊臣被流放了,徐有功依舊活蹦亂跳的。要想出入頭地,必須與眾不同,不過,卻未必要做酷吏!」

  「嗯!」

  婉兒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意:「婉兒正要跟郎君說呢。皇帝既然要用你,你想尸位素餐,無所作為,那是不行的。可是要做孤臣,與百官為敵,且不說那等喪盡天良的事情郎君做不來,就算郎君肯做,一時的氣焰高熾終有身敗名裂的一天。效仿狄仁傑、徐有功,倒是一個好辦法。不過,婉兒有一句話,還請郎君牢記心頭,若能做到,當可高枕無憂!」

《醉枕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