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偶遇

  楊帆這一次在公主府上待的時間不長,他原沒打算今天就來找太平公主商量這件事情,只是婉兒跑去看他,因為婉兒未去公主府,需要盡快回宮,在楊府滯留的時間不能太長,楊帆乾脆送婉兒出去,也可以多陪她走一段路,這樣一來的話,順道就去了公主府。

  太平公主客廳裡還有許多客人,這些人中有些是她在正著力拉攏的人,有些是出於同朝廷新興的張氏勢力建立密切聯繫的目的,正在刻意結交的,所以都不能怠慢了。

  因此兩人說完正事,只親暱片刻,太平公主便喚過心腹管事,送楊帆離開。

  楊帆離開公主府,逕往尚善坊外走去,剛剛拐上定鼎長街,正要撥馬回府,忽然從對面積善坊裡匆匆跑出一個人來,披頭散髮,滿臉是血。楊帆勒住韁繩打量兩眼,看那人抱著腦袋向天津橋跑去,臉上不禁露出疑惑神色。

  侍衛任威提馬到了近前,輕聲喚道:「宗主?」

  楊以疑惑地道:「看那人模樣,好像是侍御史衛遂忠,怎麼會這般狼狽?」

  楊帆提馬欲走,想了一想,還是吩咐道:「你派一個人跟上去,如果那人確是衛遂忠,查一杏他出了什麼事!」

  任威芯應一聲,喚過一名侍衛低聲囑咐幾句,那人便提馬追著衛遂忠去了。

  楊帆向對面的積善坊裡又深深望了一眼,這才撥馬而去。

  方纔那披頭散髮、頭破血流的人,的確是衛遂忠。

  衛遂忠今兒是去來俊臣家喝酒的,他此去喝酒,倒不是來俊臣給他下了請柬。來俊臣昔日的黨羽幾乎都被殺光了,只剩下一個衛遂忠一個人碩果僅存,因此與來俊臣的關係日益親密起來,他平日隨時到來府,來俊臣看見他來,總是吩咐人備下酒菜與他小酌幾杯。

  這衛遂忠是走孤臣路線的來俊臣的黨羽,所以朋友極少這大過節的他也沒什麼地方好去,所以就成了來府的常客。不過,他今日到了來府,卻被來府家人擋在了外面。因為今兒來府來人了來的是夫人的娘家人。

  太原王氏雖然從心眼裡看不上來俊臣,但是來俊臣的官運卻一直不錯,以前是御史中丞大權在握,滿朝文武、皇親國戚,除了皇帝之外,所有人統統在他監視之下,逮著誰都能彈劾。

  雖說這個女婿的出身讓千年世家的太原王氏感覺有些丟臉,可是在他的維護之下,朝中多次政爭,但凡涉及王家的官員都能夠得到保全,如此看來搭上一個女兒,貌似也不算吃虧。

  如今來俊臣在同州沉寂了幾年,東山再起,同時兼任京兆尹和司農少卿,這京兆尹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擔任的,由此可見皇帝對他的信任,而且可以預料的是,用不了多久他還會高昇或者得到更加重要的職位。

  到時候王家少不了還有用到他的地方而這幾年來俊臣落魄同州時,王家對他不聞不問,雙方的關係已經極為淡漠,所以這一次趁著過年王家特意派了些晚輩過來拜年,想跟來俊臣修復關係。

  來俊臣近來諸事順利除了李昭德和楊帆那兩個礙眼的倒霉傢伙還沒被他搞死,幾乎沒有什麼不順眼的事了。

  上一次去龍門擺「燒尾宴,」臊眉搭眼地回來了。不過返程路上,他卻發現斜瑟羅所帶的那些西域舞孃金髮碧眼、體態妖嬈,走起路來那小屁股扭得,一個個確實都是勾※魂的小妖精,便向淵瑟羅暗示了一下。

  淵瑟羅看來極不捨得,可又不敢得罪他,磨磨蹭蹭地拖了幾天,還是把那十二個舞孃送到了他的府上,連這十二個舞孃的《買奴契》都送來了。

  司刑史樊戩的兒子頂著大狀在刑部衙門口為父喊冤,告來俊臣草菅人命,為了能讓他們接下狀子,不惜自裁,結果搶救未果,一命嗚呼。當日刑部侍郎劉如璇見而落淚,令來俊臣大為厭惡。

  這幾天他正琢磨著整治劉如璇,那劉如璇也不知怎麼聽說了風聲,嚇得立即上書皇帝,自訴年老,請求致仕,皇帝已經允了。又是一個厭物除去,來俊臣自然歡喜。

  太原王家派了幾個晚輩過來拜年,試圖緩和關係,其中的人情冷暖他一清二楚,不過王家需要他的權力為己所用,他同樣需要王家的身※份為自己貼金,也就不甚在意,今日還特意擺下盛宴,款待王家來人。

  今日這宴會,也算是一場家宴了,既是家宴,未經邀請的外人當然不能參加。

  王氏許配來俊臣時,王家雖然不願意,可是嫁女兒太馬虎了丟的還是王家的臉,所以在嫁妝上倒沒有縮水,除了陪嫁的一應東西,還陪嫁了許多部曲和家奴過來。

  來俊臣一個潑皮出身,底蘊不足,上哪兒找這樣大戶人家出身、懂規矩、提身※份的奴僕去,所以來府中用的奴僕都是王家陪嫁的。如今是王家人赴來府飲宴,那衛遂忠又不是家主所邀,那些王家出身的家奴當然不允許他進去。

  那衛遂忠來的時候是喝過酒的,已經有了幾分酒意,被來府家奴一擋,臉上很有些掛不過,他可不當自己是來俊臣的走狗,而是自以為是來俊臣的朋友,來府下人這麼做,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裡。

  衛遂忠趁著幾分酒興,對那些家奴下人固然破口大罵,又闖進來府,對王家來的那些客人極盡羞辱。他這潑皮出身的人一旦罵起人來哪有好話,弄得王家人下不來台,一個個臉色難看已極。

  可憐那王氏夫人,明明是世家豪門出身,名門大戶之女,先是被丈夫段簡迫於來俊臣的淫威,故意休了她,把她拱手讓給來俊臣。她一面侍候這潑皮丈夫,一面還得忍羞含辱,時不時的求來俊臣替王家辦點事兒。

  結果來俊臣被貶同州後,王府馬上沒了消息,如今來俊臣東山再起,王家又來巴結,雖說來俊臣嘴上不說,眼裡那股子輕蔑勁兒她卻看得清清楚楚,弄得她在丈夫面前抬不起頭來。

  而王家的那些子侄晚輩們,又都是目高於頂的公子哥兒,王家保不住自己的閨女,被來俊臣強逼為妻,他們又通過這個閨女,從來俊臣那兒得了許多好處,偏偏還瞧不起這個閨女,好像她丟了王家多大的臉面。

  在那些侄兒們虛偽冷淡的表面客氣之下,王氏夫人感覺得到他們心裡那種鄙視和輕蔑,王氏夫人夾在丈夫和娘家人中間,強顏歡笑,兩面維持,心裡不知有多苦,如今衛遂忠又藉著酒勁兒闖進客廳謾罵王氏族人,弄得她下不來台。

  王夫人大哭而去,來俊臣見了也有些氣惱,就叫人把衛遂忠綁了,縛於廳柱上,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叫他清醒清醒。

  王氏夫人多年來對家人、對丈夫的屈辱、怨恨積累到今天,終於被衛遂忠刺※激的徹底爆發了,衛遂忠當著她娘家人的面揭去了她最後一層體面,而娘家人毫不體諒,反而對她冷言冷語,更加令她心寒絕望。

  王夫人哭返臥室,閉門不出,過了好久下人呼喚還是不見回應,強行破門一看,王夫人竟已懸樑自盡。這邊急急搶救半晌,也不曾救得王夫人活轉,這個苦命的女人,終於不用再做家族的交易品,也不用做來俊臣的玩物了。

  來俊臣雖不把這搶來的娘子太當回事兒,可是因為衛遂忠的無禮讓娘子自隘身亡,他還是頗為生氣,便找出一條鞭子來,狠狠地抽了衛遂忠一頓,然後叫他滾蛋。

  在來俊臣想來,這女人死了也就死了,雖然可惜了她那好出身,不過這女人整天幽幽怨怨的沒個笑模樣,也真是看厭了,她既死了,回頭看看誰家娘子俊俏可愛、嫵媚端莊,再搶回來扶為正妻便是。

  可衛遂忠哪知他心中想法,一盆冷水下去,他就醒了一半,再聽說來俊臣夫人因為他的無禮己經投鑲自盡,那酒登時就嚇醒了,此時惶惶逃去,只是想著來俊臣的酷厲手段,不知自己會受到他怎樣的懲罰,已是失魂落魄了……,

  楊帆相信那個人應該就是衛遂忠,做為目前來俊臣惟一的也是最忠心的一條走狗,居然弄成這般狼狽模樣,而且他走出來的積善坊正是來俊臣的府邸所在,楊帆本能地感到有些蹊蹺,所以才派人去查,只是他現在還不知道這個下意識的決定,將會對他產生多麼重要的作用。

  楊帆回到楊府門前,還沒翻身下馬,就見遠處一騎飛來,馬速甚急,踏得巷裡已漸漸融化的積雪四下飛濺。楊帆的幾名侍衛立即提馬衝到楊帆前面,手也按向腰間刀柄,但是他們警戒的動作隨即就停下了,因為他們已經認出,衝過來的是自己人。

  「宗主,找到……,找到他的下落了!」

  來騎衝到楊帆面前時急急勒馬,未等馬蹄立穩,騎士便急急稟報。這裡是楊帆府前照壁附近,四下除了楊帆帆的幾名侍衛沒有旁人,那人無所顧忌,才稱楊帆宗主,饒是如此,聲音也刻意放輕了些。

  「誰?你是說…」,

  楊帆只是下意識地問出一個字,馬上就醒悟過來,一時間激動得聲音都發顫了,他緊緊扣住馬鞍,傾身向前,急迫地道:「你是說…你是說…找到他了?」

  來人連連點頭:「是,屬下已經派人盯緊了他,如今該怎麼辦,還請宗主定奪!」

  楊帆馬上命令道:「任威,你去多叫幾個人手,聽我號令!」

  任威答應一聲,翻身下馬,向府裡衝去。楊帆又轉向來人,急聲道:「快!馬上告訴我,他身在何處,情形如何!」

《醉枕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