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知道在這種地方擔任一村一鎮之長的,通常都是當地最有勢力、家境最富裕的人,因此已經料定此地莊戶裡,必定是以這位裡正家的宅子最大,因此一雙眼睛只是盯著他看。
誰料這位裡正看看他們,卻道:「你們要在本村借宿麼?你們這麼多人,要在本村住下,那就只有梁老爺家才有這麼大的地方了。」
楊帆奇道:「怎麼本村還不是梁裡正家地方最大麼?」
梁裡正嘿然道:「這村兒裡八成的人家都姓梁,要說到門庭最大,那得是人家梁老爺家,梁老爺在京裡頭做官,官居刑部主事,官兒大得很呢!這兒因是梁老爺家的祖宅所在,所以在這裡修了一幢大宅子,不過平時也沒人來住,就使了幾個老家人照看著。」
楊帆想了想,依稀記起刑部確實有個主事姓梁,自己在刑部的時候,他還曾借過年之機去自己家裡送過禮,想不到今日卻是到了他的故鄉。楊帆便道:「如此,能否有勞梁裡正給說和說和,讓我們在此住下。」
說著,楊帆跨前一步,一摞銅錢已經塞到了梁裡正的手裡。梁裡正接了錢,臉上頓時露出一絲笑容,爽快地答道:「成,你們跟我來吧!」
梁裡正轉身頭前帶路,一路呵斥著那些尾隨看熱鬧的半大孩子,威風得緊,
刑部梁主事家的老宅在村子盡頭靠近山坡的地方,莊園把後面一大片山坡都籠罩其中。山坡上植了果樹,山腳下是一片住宅。
白牆青瓦。樓閣其間,與這小山村大多數簡陋的民居相比,頗有一種大戶人家的森嚴氣派。這麼大的宅院,只是因為是祖居才翻修起蓋,梁家人並不住在這裡,是以總有一種荒涼的味道,可以看見牆頭長了野草,迎風搖曳著。
梁家宅院周圍沒有其他民居。其他民居與梁家的高牆至少隔了數丈,地面鋪得齊整,宅院正門前還設了影壁牆、拴馬樁,青磚漫地,只是青磚地上和影壁牆下部、拴馬樁下部都有大片的青苔,門楣下掛著的兩串紅燈籠也半失了顏色,有些泛白。
如果是晚上到這兒來。恐怕會有一種到了鬼宅的感覺。楊帆見了對這裡倒是很滿意,僻靜的地方才好。
「咚咚咚!咚咚咚!」
梁裡正抓起門環用力敲著,那門環上都已生銹了。大概是前院根本沒設門子,梁裡正使勁叩了半天門,裡邊的人才聽到,有個蒼老的聲音喊起來:「別敲了。聽見啦!」
片刻功夫,「吱呀」一聲,大門上的角門兒開了,裡邊探出一張蒼老的面孔,陰沉著臉色。冷冷地看著外面。
梁裡正在這戶人家面前可不敢擺裡正的譜兒,哪怕這只是梁家一個過了氣的老管事。梁裡正點頭哈腰地道:「喬管事。你老好啊。」
「什麼事?」喬管事臉上的皺紋好像是刀刻的,並未因為梁裡正的客套有稍許變化,聲音也很是粗啞,透著一種不耐煩的味道。
「是這樣……」梁裡正把楊帆一行人的來意說了一遍,陪笑道:「老管事,您看?」
楊帆適時上前一步,拱手道:「晚輩見過老人家,我們一行人要過伏牛山往京城去,路經貴地,天色已晚,想在貴府歇宿一晚,還望老人家行個方便。」
梁裡正馬上小聲跟了一句:「他們肯付錢的,我琢磨這府上的房子空著也是空著,所以就領來了,老管事您看?」
老管事一雙渾濁的老眼上下打量了楊帆一番,又看看後邊一行人,李裹兒此時已經跳下車子,穿著一身侍女服飾,歪著脖子好奇地看著門楣上的黑漆牌匾。老管事似乎是看到他們隨行還有女流,打消了戒心,這才輕輕哼了一聲,道:「等著!」
老管事「砰」地一聲關上了角門,片刻功夫,大門打開了,大概是這大門久不開放,一開門時「吱呀呀」響起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老管事沉著臉色站在門檻裡面,向裡面擺了擺頭,道:「進來吧!」便負著雙手,佝僂著腰向前走去。
楊帆牽著馬剛剛走進門口,老管事又冷冰冰地說了一句:「家裡人口少,算上老漢,老幼全加一塊兒才五口人,沒準備那麼多吃的,鍋灶是有的,飯菜你們自己做。」
李裹兒蹦蹦跳跳地剛跟進來,一聽這話,氣鼓鼓地道:「這人怎麼……」
楊帆一把拉住她,向她輕輕搖搖頭,然後向老者含笑說道:「是!能借宿一晚,晚輩已然感激不盡,晚輩安頓下來便即奉上謝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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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房屋當真不少,不知道梁主事是抱著一種衣錦還鄉的心態,還是每年還鄉祭祖時親友都要趕來,所以正房跨院的蓋了許多房舍,楊帆一行人不要說才二十人左右,便是再多兩三倍住進來也綽綽有餘。
梁管事安排他們住在東跨院,交待了一句不許在梁家胡亂走動,便沉著臉離開了。不久梁家男僕給楊帆等人抱來了被褥,被褥雖然不新,不過時常晾曬,倒也沒有霉變潮濕的感覺。
晚飯自然是要自己準備的,好在這一行人近半是女人,別看她們都是舞刀弄槍的女英雄,女紅和烹調功夫十個人裡至少有八個都是會的,因為她們早晚要嫁人,這些是為人婦的基本功,哪怕是做大戶人家的少夫人,平時不用你下廚,不會這些手藝也是要遭婆家詬病的。
這一行人一路趕來人人困乏,梁家宅院裡燈火又不明亮,吃罷晚飯很多人都選擇早早睡了。廬陵王李顯一路上就沒睡過幾個踏實覺,平時不是睡在車裡。就是睡在郊外,今兒總算睡得安穩。也早早進入了夢鄉。
楊帆作為整支隊伍的負責人,行路打尖、調度安派,諸般事宜俱由他做主,比其他人耗費的精力更多,他又不是鐵打的身子,如何不覺疲乏?不過,饒是這裡山鄉野村,應該極其安全。他還是先行安排防務。
廬陵王是他們守護的唯一重點,平時楊帆負責整支人馬,黃旭昶和許良則負責廬陵王本人的具體安全,向來不離左右,這時也是一樣,左右臥房分別住著廬陵王和李裹兒,他們兩人就睡在中間的堂屋裡。而且要帶班值宿,各自負責半宿。
楊帆也不敢遠離,他和高瑩的住處分別在廬陵王居所的前後,等到大家都睡了之後,還會有侍衛到房頂居高監控。楊帆安排好了一切,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的臥房。燈也不點,刀往床頭一扔,便把自己一頭扔到了床上。
楊帆長長地喘了口氣,輕輕舒展了一下身子,只覺骨頭縫兒都有些酸痛。他閉著眼。懶洋洋地把手伸到腰間摸索到衣帶,正想寬去外衣。突然懶洋洋的動作變得快如鬼魅,只一伸手,他就抓起了枕畔的佩刀,一雙眼睛霍地張開,利箭般射向窗口。
時近初夏,天氣不涼,楊帆又想監控廬陵王住處情況,是以窗子並沒有關,此時正有一個人從窗口悄悄地爬進來。楊帆一眼望去,銳利的眼神頓時逸去,握緊刀鞘的虎口也鬆開來。
窗口正爬進一人,這人身材窈窕,腰身細細,便是夜色當中也看得出那極富女人特色的柔美體態,除了李裹兒還是哪個。李裹兒像只偷腥的貓兒似的輕手輕腳地爬進來,便把窗子關上了。
楊帆一轉身下了地,點亮燈火。燈光一亮,迅速灑遍了斗室。李裹兒雙腿微側,以一種嬌柔的側身跌坐的姿態坐在榻上,笑盈盈地看著他。
燈光下,她如玉的肌膚隱泛紅光,如同一朵初綻桃花。玉面秀靨俏生生的幾近透明。人常道,燈下看美人,愈增三分顏色,這麼玉也似的一個少女,此時看來,當真是艷光四射,容色照人。
她剛剛沐浴過,漆黑亮澤的長髮只挽了一個鬆鬆的結兒,身上穿著一襲柔軟貼身的翠色衣裳,小腰蠻細,千種萬情、萬般妖嬈都深藏骨中,楊帆看了也不得不暗自歎服,所謂天生尤物果然與眾不同,否則小小年紀一個女子,安能有這般行走坐臥俱顯風流的韻味。
楊帆把臉一沉,問道:「你來幹什麼?」
李裹兒自顧解開頭髮,濕亮亮的頭髮如瀑布般披散下來,秀髮披散兩肩,容色彷彿被光照了一下,頓時呈現出令人眼前一亮的婉媚。李裹兒這才向他妖嬈地一笑,嬌嗔道:「凶巴巴的,怎麼啦,吃干抹淨就想不認帳了?」
楊帆板著臉地道:「我吃的是一個村姑,不是朝廷的郡主。同樣的錯誤,犯一次就夠了,我不會再犯第二次。」
李裹兒把細細的眉輕輕地一揚,妖妖嬈嬈地道:「帆哥哥,一次就夠殺你的頭嘍!」
楊帆笑了:「是麼?那麼,郡主……哦!如果我們能安然返京的話,很快就得稱你為公主了,不知公主殿下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敢不敢聲張這件事呢?」
「我……」
李裹兒頓時一窒。就算她爹成了皇太子,武則天一日不死,他們一家人照樣得夾起尾巴做人,誰敢張狂?就算武則天死了,她爹順利登基做了天子,天子之女敢把這樣的醜事公諸於眾,皇家的體面不要了?
這一問,楊帆可是拿捏住了她的七寸,李裹兒氣嘟嘟地鼓起了腮幫子,狐媚妖嬈的神情頓時被一種可愛的孩子氣所取代。天井外面,古竹婷緊緊按著佩劍,正從廚房方向快步匆匆地向楊帆的住處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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