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怒意一起,不但上官婉兒噤若寒蟬,便是張昌宗和張易之也不敢多言了。
可武則天驚怒片刻,忽然若有所思,繼而便微微地冷笑起來:「皇儲已定,魏知古、姚崇一班人會這麼沉不住氣?顯兒謹小慎微,一向畏母如虎,什麼時候膽子突然變大了?這個小卒子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誰也不知道武則天在想什麼,她臉上堆積的皺紋如同一道道淺淺的溝壑,已足以掩飾她一些微小的神情變化,看起來,她就像是沒有任何表情。過了許久,武則天忽然拈起那封密信,輕描淡寫地對上官婉兒道:「轉政事堂記檔!」
上官婉兒有些驚訝,這本來是一封密信,轉政事堂?那就是公開了,滿朝文武都會馬上知道。
武則天很滿意她露出的驚訝神se,叫人摸不透自己的心思,才是上位者保持神秘與權威的有效手段。武則天又淡淡地加了一句:「國子監蘇博士關心國事,朕心甚慰,下諭嘉勉,賜食!」
婉兒斂去驚訝的神se,畢恭畢敬地答應一聲,輕輕退了出去。武則天臉上恬淡的神se慢慢隱去,眉宇間輕輕籠起一抹憂慮:「侄兒們還是不死心啊,我所做的種種安排,能保證我百年之後,江山順利傳承麼?」
……
楊帆到底是身體強健,高熱在持續兩天之後開始消退,第三天下午的時候,經過一上午的昏睡,他已明顯恢復了些jing神,眼神也開始變得清明,一直守在他身旁的小蠻不禁鬆了口氣。
「郎君總算有起se了,這幾天,家裡人不知多擔心,阿奴剛剛還來看過你,她挺著個大肚子挺不容易的,我叫她回去休息了。」
小蠻歡喜地說著,輕輕吹涼粳米粥,一口口餵給楊帆,楊帆的眼神先是有些飄忽,不知想著什麼,慢慢的,焦距才落在小蠻的身上。
小蠻依舊那麼美麗,兩個孩子的誕生並沒有對她的身材體態造成一點影響,如果說同以往不同處,就是她以前那種不經意間就會流露出來的女將軍的高傲與冷峻全然不見,如今的她就是一個溫婉溫柔的小婦人。
侍候她的丈夫、看顧她的孩子、辟辟啪啪地打著算盤,計算著家裡不斷增長的財富時就會禁不住眉開眼笑的小婦人,她的世界小小的,曾經裡邊只住了一個阿兄,現在則只有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家。
她到現在也不明白那一天丈夫為什麼突然獨自離開府邸,又為什麼那麼晚才回來。為什麼情緒那麼低落,又為什麼大醉之後復又大病,她感覺到丈夫一定有什麼極不開心的事,可他不說她就不問。
這樣的女人,就是最有魅力的女人,不在於她的容顏有多麼美麗,而是她對男人全心全意地付出和溫柔,那一往深情,又有幾個鐵石心腸的男人不為所動?
楊帆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柔荑。他的手有些濕熱,還有些虛弱,楊帆抓著小蠻的手,用那嬌嫩光滑的掌背輕輕摸挲著自己的臉頰。經歷過世事莫測人生無常,他更加珍惜現在所擁有的。
門口悄悄探進一個小腦袋,桃心型的別緻發頂。然後是另一個,頭上梳倆小角丫,緊接著兩顆小腦袋又一起縮了回去。斜照在地上的陽光已經把兩個小傢伙的身影清晰地投she進來,可兩個孩子還未察覺,依舊在門外認真地互相推讓著,想讓對方先進去。
楊帆和小蠻看了不禁相視一笑。
最後,姐姐勝出,弟弟怯生生地探進頭來,眨巴著大眼睛問道:「爹爹,你好些了麼?」
這幾天家裡發生的事,兩個小傢伙都感覺的到,他們在娘親眼裡可一直是比眼珠子還金貴的小寶貝兒,可這幾天連娘親都顧不上他們了,娘親每天都衣不解帶地守在父親的身邊,雖然在他們幼小的心靈裡還不是很明白事情的嚴重xing,還是不由自主地小心起來。
楊帆看著一雙可愛的兒女,咧開有些皸裂的嘴唇微笑道:「當然好多了,來,兩個小傢伙,你們快進來。」
楊念祖一聲歡呼,搶先跑進來,後面跟著他的小姐姐思蓉,眨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楊帆把一雙兒女拉到身邊,輕輕擁抱著他們小小的身子,忽然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的心底,一直像是有一塊巨石亙在那裡,壓得他喘不上氣來。這時卻像巨石突然被搬開了似的,那種驟然一輕的感覺讓他長長地舒了口氣……
「爹爹吃不下了,誰幫爹爹吃點兒?」
楊帆從小蠻手裡接過手帕,輕輕擦著嘴角笑問。
念祖馬上踴躍報名:「我,我,我吃!」
雖然念祖一點也不餓,還是大口吃下了碗裡剩下的幾匙粥,他覺得自己能幫父親做點事了,很開心。
「好啦,讓爹爹休息一下吧,娘帶你們出去玩。」
一家人度過了一段溫馨快樂的時光,小蠻牽起一雙兒女的小手,回眸看一眼氣se正漸漸變好的丈夫,稍稍猶豫一下,故作漫不經心地道:「天氣漸漸涼了,郎君要喝酒可以,卻再也不可跑到屋頂賞月了。」
楊帆乾笑兩聲,「嗯」了一聲。
小蠻又道:「古姑娘……自從那天起就再也沒露過面呢。」
楊帆「啊」了一聲,道:「怎麼,她也病了麼?」
小蠻抿抿嘴唇,道:「那倒沒有,只是……郎君因為發了高熱,人事不省,昏倒在她懷裡,她一個人無法把你搬下來,結果……,雖然府上沒有人說三道四,可人家一個姑娘,難免臉皮兒薄……」
楊帆若有所思,等小蠻走到門口的時候,楊帆道:「小蠻,你……請古姑娘過來一下吧,我和她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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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竹婷走進月亮門,一見左邊石子路上正有兩個青衣丫環說說笑笑地走來,下意識地向右一閃,繞上了林蔭掩映下的一條竹林小道。這邊若有人來可是不好閃避,但是另一條道上已經有人迎面走來,現在有點杯弓蛇影的古姑娘別無選擇。
結果,剛剛逃上竹林小道,只拐過一道彎兒,迎面就看見阿奴由一個小丫環攙著,正迎面走來,古竹婷再無處躲,只好站住身子,一張白淨面皮已經不由自主地開始發紅。
「古師!」阿奴卻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歡天喜地的迎上來,古竹婷硬著頭皮走上去,施禮道:「二夫人。」
阿奴托住她盈盈拜下的身子,嗔道:「古師怎麼突然跟我客套起來了,叫我阿奴就好。」她擺擺手,讓那小丫環退下,陪著古竹婷一起往前走,笑吟吟地道:「這幾天怎麼都不見古師呢?」
古竹婷吱吱唔唔地道:「其實……我晚上還有值夜的,只是白天有些事情,所以沒有過來……」
阿奴恍然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府上有人說了什麼惹得古師不悅呢。」
古竹婷頗為不安,趕緊道:「沒有沒有,能……能有人說什麼。」
阿奴道:「說的是啊,這府裡啊,誰要是敢對古師不敬,要是叫我知道了,一定饒不了他。哦,對了,阿郎身子已經大好了,現在有了jing神頭兒,阿郎可是剛一醒來,就著人請古師來呢。」
古竹婷明明什麼都沒做過,聽他這麼一說,好像自己真的幹過見不得人的事情,心虛的不行,心口通通地亂跳,連話都不敢接。
前邊陽光一亮,已經走到林邊,阿奴忽然站住,對古竹婷道:「我還要去園中散步,就不陪古師過去了。」
古竹婷點點頭,如釋重負,方才陪阿奴走這一段,她可是心驚肉跳。阿奴似笑非笑地瞟著她,突然道:「古師,你說以後,人家是該叫你姐姐呢還是妹妹呀?」
古竹婷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紅到發紫,紫到發黑,眼看就有爆發腦溢血的可能,她結結巴巴地道:「甚……甚麼……姐……姐妹?」
阿奴調皮地笑:「其實細論起來,人家比小蠻還大幾個月呢,可還不是一樣要叫她姐姐?這麼論起來,古師也該叫人家一聲姐姐才對,嘻嘻,世上規矩就是如此,你可不要怪我不尊師重道喔。」
「你……你胡說什麼?」古竹婷倉惶地往前逃,腳尖在石子地上一絆,差點兒摔個跟頭,以她的身手,若非方寸大亂,怎也不至於此狼狽。
林蔭後面忽然轉出了小蠻,看看古竹婷倉惶逃去的背影,嗔怪地對阿奴道:「你呀,言語不要如此刻薄。」
阿奴向她扮個鬼臉道:「我才沒有,明明是一番好心。」
小蠻叫道:「這也叫好心?我從來沒看過古姑娘這般倉惶。」
阿奴歎了口氣,對小蠻道:「姐姐,你心裡從小就只有郎君一人,早就把心交給了他,自然不會明白。這層窗戶紙若是不捅破,我這位古師就會一直躲,你不給她下猛藥是不行的。
她的心思呀,我最清楚,從小把心護的嚴嚴的人,輕易不會動情,可一旦動情,卻又最是敏感,又怕人家不喜歡她,又怕受了人家傷害,很容易就會做傻事。對付這樣的傻女人,就得說白了說開了,逼得她無路可退!」
小蠻忍俊不禁地道:「你是說,就如那糊里糊塗便出了家,給人家做了個把月的義務小工,幫人家抄了好多本金剛經的那位淨蓮師傅?」
淨蓮正是阿奴當初以為楊帆移情別戀,以致傷心yu絕,在淨心庵裡出家時的法號,小蠻這麼一說,阿奴的臉蛋兒登時也紅了,俏俏的如同一朵盛開於枝頭沐浴於風中的chun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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