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竹婷紅著臉站在楊帆門前,逡巡半晌,yu進不進,腦子裡亂烘烘的,只是不斷回想阿奴說過的話。旁邊有兩個青衣小婢很好奇地看著她,都已經從她身邊走過去了,她也視而不見。
本來嘛,怕見人是因為怕人說閒話,現在可好,所有人都認定她和楊帆之間已經發生了什麼似的,她老爹這麼想、她老娘這麼想、她那幾個缺心眼兒的哥哥也這麼想。原以為楊府裡的丫環婆子只是在背後嚼舌根子,現在可好,連阿奴都當著她的面挑明了讓她認姐姐.
如此這般,還有什麼好躲的?蚤子多了不怕咬,死豬不怕開水燙,債多了不愁……,可是……怎麼一站到楊帆門前,就又膽怯了呢?
「阿奴為什麼那麼說?是不是阿郎對她說過什麼了?可阿郎……阿郎真的喜歡我麼?」古竹婷心裡琢磨著,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受寵若驚。
「咳,誰在外面?」
屋裡忽然傳出楊帆的聲音,古竹婷心中一驚,顧不得多想,一步便邁了進去:「阿郎!」
古竹婷往屋裡一站,身子站得筆直,雙腿卻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突突」、「突突」……
「古姑娘來啦,你坐。」楊帆微笑著指了指自己旁邊的座位,古竹婷站著沒動,兩條腿還在打顫。楊帆艱難地想要坐起來,古竹婷一見,這才努力指揮著兩條腿走過去,在榻邊坐了。
楊帆躺在榻上,雙手交叉胸前,沉吟半晌,似有話說,卻又不便啟齒的樣子。
古竹婷見了,一顆心跳的更加厲害,她想聽又怕聽,身子依舊保持著坐姿,屁股卻漸漸抬起,虛懸在椅上,一副隨時準備逃命的準備。這副模樣,哪裡還像一個十三歲就潛進重重埋伏,摘了一方都督大帥項上人頭的女中豪傑?
「那天晚上……我哭了沒有?」古竹婷聽的一呆,萬沒想到楊帆猶豫半天,問出的居然是這麼一句話,看著楊帆滿是期待的目光,她突然福至心靈地搖搖頭,道:「沒有,阿郎當時只是喝酒來著。」
楊帆鬆了口氣,趕緊點頭道:「我想也是,我想也是,那……我沒說什麼胡話吧?」
「沒有,阿郎只是賞月喝酒,然後……就睡著了,什麼……什麼都沒說……」
楊帆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
古竹婷的一雙眼睛漸漸彎成了月牙兒,阿郎好有意思,喝醉了放縱,醒酒後又嫌丟人,她覺得這位宗主一點兒也不可怕。
人總有一個認識過程。當初的姜公子,最初在她心中,也是高不可攀的天上人物,當她發現那人並不可怕之後,剩下的就只有可恨了,然而眼前這個……卻只讓人覺得可愛。
忽然,古竹婷想到了什麼,心頭一沉,彎如月牙兒的俏眼便是一黯:什麼都沒說,豈不是說那句叫她這幾天一直想入非非的話也要收回去了?可是面對楊帆期待的目光,她生不起一點拒絕的念頭。
「咳!我當時醉了,是睡在你腿上麼?」
「沒有沒有,阿郎當時明明睡在……」
古竹婷急急否認,楊帆卻望著她,很認真地道:「沒有錯!我記得我確實是睡在你腿上了。」
古竹婷迷惑了,她完全不明白楊帆的意思。楊帆笑了笑,又道:「這幾天,家裡有些丫環婆子在嚼舌根吧?」
「沒有沒有……」
楊帆一揮手,道:「讓她們嚼去,你別往心裡去,我睡自己女人腿上,礙著他們什麼了?」
「阿郎說的是……啊!」
古竹婷一屁股坐回椅上,兩條腿登時軟成了麵條兒,身子也似被抽去了骨頭,若不是背部倚著,身子馬上就要滑到地上去。她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兔子,戰戰兢兢地道:「阿郎……與……說什麼?」
楊帆凝視著她,目光很溫柔,看在她的眼裡,就像那晚的月亮,有時明亮,有時朦朧。古竹婷想看又不敢,在這忽明忽暗的目光下拚命地想:「我是不是在做夢?像大前晚、前晚、還有昨晚一樣在做夢……」
楊帆柔聲道:「你的情意,我明白。可是為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理由,我卻一直猶猶豫豫瞻前顧後,或者說是……可有可無吧。可恥的是,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做別的選擇,所以,我心安理得地享受……」
古竹婷根本沒聽到他在說什麼,苦盡甘來的甜,遠比水到渠成的感覺更加強強烈,她現在就像一口氣兒喝光了一罈子劍南燒酒,整個頭都暈乎乎的,她悄悄掐了一把大腿,很痛,果然不是在做夢。
楊帆道:「可是捫心自問,如果你真的做出別的選擇,或者上天給了你一個不可挽回的結局,我會不會失落、會不會後悔、會不會傷心?所以,我說……我真的是一個混蛋。現在,我說出來,你可以拒絕,但我至少不會再後悔了。」
說到這裡,他的心頭又是一慘,他的心頭有一道深深的創傷,痛起來就撕心裂肺,他要把那傷口深深地埋起來,同樣的傷他不想再受一遍。他凝視著古竹婷,深沉地道:「你願意麼?」
「我……我願意!」
古竹婷攢足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了她的回答,然後她就淚如泉湧。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哭,總之,讓淚流出來,她心裡才會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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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府門外,兩輛牛車輕輕停下,策馬於四周的衛士jing覺地四下打量著。
一路過來,他們已經注意到巷口開小食鋪的店主一家、巷子裡推車販棗賣糕的兩個小販,還有細弄裡「偶然」經過的幾個行人、一戶人家門口坐著馬扎做針線活兒的兩三個老嫗,都是一等一的技擊高手。
這條巷子,在楊帆繼任宗主之後的兩年裡不斷地進行經營,如今早已成了龍潭虎穴,根本不像楊帆公開展示出來的那點力量,什麼古氏一家、還有楊府裡寥寥無幾的繼嗣堂護衛。
如今這般情形,可是看得他們心驚肉跳,如果對方想要強行發難,他們要全身而退可不容易。沈沐卻似毫不在意,他從車裡出來時,臉上還有一抹淡淡的笑容,顯得非常輕鬆。這人雖然不懂半點武功,可他的心胸魄力、智慧膽量,無疑都是人中翹楚。
「崔公子,請!」
沈沐笑吟吟地向另一輛車中走下來的崔林做了個舉手相邀的表情,並肩走向楊家的府門。崔林軟硬兼施,終於把沈沐請來了,可他不放心,生怕這兩個人一見面,三言兩語之下又大打出手,於是他也來了。
「請問兩位是……」
楊府的門子莫玄飛馬上迎上來,上下打量二人,心中暗暗琢磨:「這個年輕些的公子有點面熟,好像前幾天來過我家。」
崔林道:「本人清河崔林。這位是我的朋友,今ri聯袂登門,拜會尊府主人,勞煩通稟一聲。」
莫玄飛道:「不巧的很,我家主人有恙在身,今ri不見客,兩位請改ri再來吧。」
崔林哪裡肯信,只道是楊帆早就囑咐了門子托病不見,登時大為不悅,他把眉頭一皺,道:「前幾ri我來尊府時,二郎還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病了?他得了什麼病?」
莫玄飛心道:「你這客人好生不講道理,告訴你主人身體不適,你走人就得了,還問得了什麼病,你是醫士麼?我家主人得的是馬上……哦不,是房上風,能說給你聽麼?」
莫玄飛把臉一沉,道:「足下如此追根問底,豈是為客之道?」
崔林道:「今ri崔某與這位朋友是一定要見見二郎的,你一個門子,做得了主人的主?叫他出來相迎!」
「哈!好大的口氣!」
莫玄飛把眼一翻,搶白道:「你誰呀你,我告訴你,我楊家這道門,要是我家主人肯見的,就算只是一個挎籃賣菜的夥計,我家阿郎也會親自相迎,因為那是我家阿郎的舊相識,我們阿郎念舊。要是我們阿郎不肯見的人,除非你是當今皇帝,我們攔不得,其他人就送你一碗閉門羹,你還真別到我家來擺譜,出去!」
崔林出身豪門,到哪兒一報名號,人家主人都是倒履相迎,這還是頭一回被人家府上的一個下人如此呵斥,只氣得他臉皮發赤,怒聲道:「楊帆這是不肯善罷甘休了?好好好!一切後果,你叫他自己承擔!」
崔林說罷轉身就走,卻被沈沐一把拉住,笑吟吟地喚著他的表字道:「伯儒息怒。」
沈沐扭頭對莫玄飛道:「尊主人有恙在身,我們來的可真是不巧了,只是事關重大,小兄弟,你衛護家主之心固然可嘉,這事兒卻不是你能做到了主的,你去通稟一聲,就說沈沐來訪,若是尊主人當真不見,沈某馬上就走,絕不讓你為難。」
莫玄飛緩和了顏se,先看看他,又看看崔林,點點頭道:「你這人說話倒是通情達理,得,那我走一趟,你們等等吧!」
莫玄飛轉身向後宅走去,崔林氣咻咻地道:「豈有此理,明明是他說要與你一唔,如今卻又托病不見。」
沈沐目光閃動,淡淡地道:「伯儒不要著惱,依我看,二郎只怕是真的病了。」
崔林瞪了他一眼道:「這樣的托辭你也相信?」
沈沐微微一笑,道:「若是托辭,這個門子就直接趕人了,幾句好話,你以為他真敢回去報信?」
崔林怵然一驚,心中暗想:「難怪他有今ri成就,光是這觀察入微的本事,我就不如他。」一時間,倨傲之意卻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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