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幫選擇灞上碼頭作為談判地點,事先做了萬全的準備,雙方所有參加談判的人員都沒有攜帶武器,而在碼頭和碼頭外圍則設下三道防線,由雙方佩刀武士共同警戒,阻止不相干的人靠近。
然而,再嚴密的防線都是用來被人突破的,那些穿著灰白色衣袍、頭上也戴了掩耳狗皮帽子把頭面都遮的嚴嚴實實的人已經突破第一道防線,正向碼頭一步步逼近過來。
六個持刀武士正巡弋在寬達百丈的一段範圍內,這段範圍並不是一片空曠的平地,碼頭上建立了大大小小的臨時堆棧,在漕運繁忙時期,大量來不及分類儲放或運走的物資都會臨時卸船堆放在此。
此時那些堆棧雖是空的,但那大半人高的木排式牆壁卻起到了良好的隱藏作用,正悄然靠近的一行人藏身在木排之下,並沒有人發現他們。正在碼頭上巡弋的六個人分屬於東西兩盟,每盟各有三人。
他們按著刀,慢悠悠地交而走過,瞧著對方的眼神都有些不善,甚至有些挑釁的意味。隱在堆棧後面的人不能再走了,再往前是長達幾十步的空曠區,不可能躲開正在巡弋的雙方武士。
他們隱在堆棧後面,從寬大的衣袍下取出一件烏沉沉的武器,輕輕架在木排上,又從靴筒裡慢慢拔出一枝箭。他們所持的竟然是弩,百步之內可穿重甲的軍弩。
箭矢以樺木為桿,長兩尺四寸,桿首飾黑桃皮,以皂色雕羽為翎,鋒利的鐵鏃長近六分。弩弦無聲地拉開了,可怖的鋒利箭矢慢慢地搭了上去。
「殺!」
一聲令下。正在巡弋的六個人連箭影都沒看清,箭矢便準確地貫入了他們的要害,如雨打殘荷,六人應聲倒地,幾乎與此同時,隱在木排後面的人便衝了出去,拔出佩刀將其中兩個重傷未死的人一刀了結。
整個攻擊毫無間隙,射擊、棄弩、突進、拔刀、刺殺,過程銜接流暢無比。配合的完美無暇,兩個垂死的人雖然發出了一聲痛呼,但是重傷之下聲音不高,又被人迅速結果了性命,並沒有引起其他人注意。
幾具屍體或躺或臥地倒在雪地上。除了兩個被補過一刀的人,其餘四人身畔幾乎沒有鮮血,弩箭深深地貫入了他們的咽喉,又從後頸透出,只有利透穿頸而過的地方才濺出幾點鮮血。
木排後面走出一個年輕的女子,十七八歲,身材修長。玉羅衫子。她的細唇緊緊地抿著,一雙鳳尾杏眼凌厲地吊起來,透出一股凌厲的殺氣,正是天鷹幫幫主魏永唐之女魏小筱。
對地上的那幾具屍體魏小筱看也不看。只是沉聲道:「走!」
屍體被迅速拖到了一處障礙物後面,地上的血跡隨便撥些雪便能掩住,一行人取了勁弩,又悄然向前潛去。
天鷹幫幫主魏勇唐死了。雙方各派刺客刺殺對方首腦的時候。他受了重傷,傷勢未癒又被官差衙役拖走關進了大牢。魏勇唐又氣又怕。傷勢加重,也不知在牢裡受審時是否又受了刑,結果竟一命嗚呼。
魏小攸雖然怨恨文斌拈花惹草,可是要在灞上這種地方找個門當戶對且看著順眼的男人並不容易,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實屬尋常,她的氣消了之後恨意也就淡了,她並不想就此捨了這個未婚夫。
可惜她再也不能救出文斌了,文斌被刑部陳東從重從快地判了死刑,如今未婚夫就要死了,她的父親也死了,魏小筱已幾近家破人亡,東西兩盟居然要和解了!她的父親已死,她的未婚夫也要死了,卻沒有一個人問問她同不同意和解。
她不同意!西盟諸幫那些滿口仁義的江湖大哥不為她主持公道,她就自己討公道!她知道自己勢單力薄,父親死後她連幫眾都指揮不動,憑她一人根本無法報仇,於是她傾盡家財,遠從隴雇來幾個殺手。
這幾個殺手擅使弩,弩是朝廷嚴格控制的武器,即便是官兵未逢戰事也不能從甲仗庫中領用,民間私藏甲冑、弓弩和長兵器,一經查獲,皆按謀反論,饒是如此,民間還是大有私藏違禁武器的人,當初盧賓之就曾以袖弩恐嚇過楊帆。這些年來西北地方不靖,戰事頻頻發生,軍弩流失也就更容易了,
女人一旦恨起來是沒有理智可言的,抄家滅族對魏小筱來說毫無意義,刺殺成功之後雙方再度陷入惡戰,灞上數萬漕夫如何生活,她都不想,她的未婚夫是被順字門漕口掌舵獨孤文濤害的,她的父親是被順字門漕拳掌舵姓古的那個丫頭害的,她只想要這兩個人死!
碼頭上,李黑對圈子門的漕拳舵把子舒子軒道:「舒掌舵,關於貴我兩幫各位首領,現在已是官家的事情,由不得你我作主了。眼下這般情形,我們必須先達成一致,讓大家先去揚州開始今年的漕運。」
舒子軒道:「不錯!可是你們寸步不讓,我們還怎麼談下去?難道我們那麼大的損失提都不用提了?我們有數百人受傷,這筆帳該找誰算?」
李黑道:「你們有人受傷,難道我們沒有?更何況,現在可是我們佔了上風!你們不會是想擱置一切爭議,一切規矩都照往年一樣吧,就算我肯答應,在座的其他幫派首領答應麼?就算我們都肯答應,我們數萬弟兄肯答應麼?舒掌舵,李某不希望漕運路上再出現你死我活的爭鬥一幕,那時可就是舟傾船覆的結果了,那樣的損失誰能承擔得起?」
舒子軒冷笑道:「你這是威脅我了?」
李黑冷然道:「如果你以為李某是在威脅你,我想我們就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
楊帆扮成一個粗獷的虯鬚大漢,雙手負於背後,筆直地站在那兒,聽著二人唇槍舌劍,絲毫不為所動。他知道李黑現在雖然依舊語氣強硬,卻只是故作姿態,今天是一定會做出讓步,最終達成協議的。
楊帆的這步棋雖然下在灞上,由此開局,引發了長安官場的大地震,但是現在鬥爭的主戰場已經轉移到城裡,灞上爭端已經不那麼重要了,楊帆並不想讓這些江湖好漢元氣大傷。畢竟漕運還要指望他們。
楊帆看看天色,暗自思量:「曲池江畔那場宴會該已無疾而終了吧……」
陳東和胡元禮刻意不去赴會,激怒長安各方勢力,從而導致雙方再也不可和解,這才是楊帆的真正目的所在。只要長安城裡雙方勢力進入你死我活的決戰階段,灞上漕幫的和解也就不相干了。
鄭宇雖然隱隱覺得隱居幕後的楊帆似乎在其中起著極大的作用,但他並沒有想過楊帆會是主謀,否則他也不會錯把陳東和胡元禮當成這一系列衝突的主要責任者力邀赴宴了,他連主事人都找錯了,調停又怎麼可能成功?
鄭宇本以為他把長安的世家豪門、權貴勳戚、官紳名流整合到一起,鑄成一把神兵。就足以對抗陳東和胡元禮的天子之劍,但是他失敗了。如今魏曉筱正做著同樣的嘗試,只不過他們一個是有心,一個是無意。有心謀事的失敗了。無心其事的呢?有時候,國家大事,只須匹夫一怒!
碼頭上堆放著一些貨物,漕夫南下在即。漕船要從這裡駛回揚州,一路自然不能空舟而行。已經有些商人托運的貨物堆積在碼頭上,因為灞上漕幫遲遲未能成行,貨物堆積的很多,所以魏小筱領著幾個弩手悄悄爬上一堆貨物,居高臨下地看著碼頭,依舊無人察覺。
三重防線中真正嚴密的只有最外面和最裡面,最外面一重警戒是對外的,最裡邊一重防線實則是防止談判雙方動手的,游戈於中間的那些人只是巡視在重重障礙物裡,防止有人潛藏。
如今魏小筱從同屬西盟的警戒人員防守的區域靠近,驟下殺手把他們除去,一路潛來又除掉幾處暗樁,如今已經接近談判雙方了,第三重侍衛雖然就在前方巡弋著,但是他們已經不需要闖過去了。
他們手中的弩,可以從這裡直接射殺碼頭上的人,碼頭上巡弋的護衛根本沒有想到竟有人無聲無息地靠近了這裡,而且要用遠程武器襲殺目標,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談判雙方的首腦身上了。
刺客藏好身形,斜著眼睛瞄了瞄不遠處的渭河,他們幾個的水性都很好,得手之後可以立即潛入河水逃生。雖說春寒寥峭,水冷刺骨,可是這位主顧所出的賞金實在是太豐厚了,做完這筆買賣就可以洗手不幹了,值得!
魏小攸紅著眼睛,努力了半天顫抖的手指才穩定下來,她盯著古竹婷,咬牙切齒地道:「給我射死他們!那個穿青衣的男子,還有那個穿白衫的……賤女人!」
「就他們兩個?」領頭的刺客陰冷地一笑,目光鎖定在魏小攸所指的兩個人身上:「嘖嘖嘖,還是個大美人兒呢,就這麼殺了,怪可惜的。」
「少廢話!給我殺了她!我要她死。她一定要死!」魏小攸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一種瘋狂的味道。
刺客首領乜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道:「你放心,我嚴粟川綽號『活閻王』,你以為是白叫的?憑嚴某的這塊金字招牌,今天,她一定死!」
嚴粟川說著,從靴筒裡緩緩拔出一枝弩箭,搭在箭槽上,弩弦慢慢地絞緊:「做完這趟買賣,咱們兄弟就可以洗手不幹了,打起精神,務求一擊必中!烏鴉、大仙、腳夫,你們三個殺那個男的,有道、少煩,你們兩個跟我殺那個女的!」
四下穿來幾聲低低的答應,嚴粟川把眼睛貼到了弩箭的「望山」上,鋒利的箭鏃對準了古竹婷的咽喉。一個「殺」字剛要出口,他的嘴角突然露出一絲邪魅的笑意,弩輕輕地移動了一下,箭鏃瞄準了姑娘那高聳的乳廓優美的胸膛。
烏黑鋒利的箭鏃,刺破那嫩紅的新剝雞頭肉,筆直地貫進軟玉般賁起的酥胸,將那跳動的心臟刺穿,想到那畫面,嚴粟川忽然有種莫名的興奮。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低喝道:「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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