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足元年十月三日,女皇武則天率滿朝文武離開洛陽,!西幸長安。十月二十二日,武則天抵達長安,大赦天下,改元為長安元年。
武則天是在洛陽登基為帝的,如今還都於長安,絕不是簡簡單單的一次遷都,誰都知道,這意味著這位從兒子手中奪走了大唐江山的女皇帝,已經準備把江山再交還給她的兒子。
武三思與一眾心腹多次密議之後,已經調整了武氏一族的策略,他不再對皇位虎視耽耽了,轉而低調鞏固起自己的勢力基礎,時時拜訪太子李顯,邀他一同出遊、與他一同飲宴,曾經不共戴天的一對仇家,現在儼然成了最好的親家。
官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是敵是友,並不取決於雙方的感情,而是取決於雙方是否有著共同的利益。武三思與李顯親近,一方面是為了聯合李氏對抗二張,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在皇權過渡之後,繼續維持武氏的風光。
皇帝遷都後,兵權一分為三,南衙禁軍交給政事堂諸宰相,北衙禁軍仍由武氏掌控,保衛皇宮的左右羽林衛和羽林衛最核心的千騎營則由皇帝本人最信賴的將領掌控,皇位已經與他無緣,武三思只得改弦更張,決心強化外戚勢力,挾天子以令諸侯.
女皇遷都長安的這段日子,朝堂上可謂一片祥和,大家最常做的事就是「走親訪友」。皇帝遷都長安後,官員們紛紛在長安買宅置地,當初隨皇帝從長安遷往洛陽的老臣在長安有老宅子,新晉權貴則紛紛起造新宅。
隨著宅邸位置的改變,權貴之間的關係似乎也在改變,有些曾經的敵人正化敵為友,有些親密的朋友正化友為敵。這其中起作用的當然不是他們宅邸位置的變化,而是隨著局勢的明朗,他們有了新的選擇。
關中地方勢力也是靜極思動·皇帝剛剛遷都,正是他們同隨從天子遷都而來的權貴重臣們建立聯繫的大好機會,所以他們同朝廷重臣頻頻進行接觸,樊川杜敬亭在喪子之痛漸漸平息之後·也積極行動起來,今日正邀請老友、如今的大周宰相魏元忠共游曲池。
楊帆的家人是第一批遷來長安的官員家眷。楊家在隆慶池畔建造的這幢宅子已經在兩個月前完工,府邸中小樓亭閣,軒窗掩映,幽房曲室,互相連屬,迴環四合·牖戶自通,極是優雅秀麗。
寬敞的庭院裡,西院牆處有一道起伏不定的坡嶺·嶺下綠水環繞,嶺上花木繁茂,蒼松數株,翠竹千竿,再往裡去,奇花異草,芬芳撲鼻,中間還有小廟一座,廟後有桂樹一株·樹下就埋著寧珂的香骨。
除了楊帆會來四時祭奠,這座小丘嶺就成了楊思蓉和楊念祖姐弟倆最喜歡玩耍的地方,阿奴的兒子小吉也時常在娘親懷裡一竄一竄的·蹦著高兒地想跟著哥哥姐姐去坡上玩耍,只是他還太小,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哥哥姐姐逍遙自在。
楊黛兒如今就養在楊家·只是除了內宅的人並無外人知道,古竹婷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只等她十月分娩,才好對外公佈她生了一對雙胞胎,那時才能宣告楊黛兒的存在,至於讓她示之於人,則要再大一些·可以混淆了兩個孩子年齡的時候。
好在古竹婷是妾室身份,楊帆又是武將·與朝中百官瓜葛不深,他不想大操大辦,旁人也不會關注楊家一個妾室所生的庶子庶女。
如今,楊家府邸左面的安樂公主府業已建造完成,而右邊的五王子府則剛剛建造了一半,初見雛形。
楊帆宅邸的後方,一牆之隔也在大興土木,上官婉兒的母親鄭氏夫人的府邸就建在那裡,府門朝向另一側,兩家的後花園只隔一道牆。只等府邸落成,牆上鑿個角門兒,兩家就可以自由來往,婉兒只要回府,就可以輕鬆進出楊府,幽會情郎,探望愛女。
青蔥鮮翠的坡嶺上,有一座五角小亭,小亭掩映於蒼松翠柏之間,隱現飛簷一角。坡上植有松柏果樹、奇花異草。金秋十月,樹木蔥蔥,果實纍纍,鮮花怒放,芬芳撲鼻。
小亭中置清茶兩杯,楊帆和太平公主對面而坐,淺笑低語。
花叢掩映中,偶爾傳出童子的稚語歡聲,卻是楊思蓉和楊念祖姐弟倆,他們在三姐兒和桃梅的看顧下時常到林中玩耍。楊帆對兒子很有一點放任的意思,雖然學業上要求甚嚴,但平時並不把他當成宦門之後、貴介公子來教養。
小小年紀的楊念祖本就淘氣,又隨母親和姨娘習了一身武功,身手較之少年時的楊帆更加靈活,他時不時就會攀上樹去,像只桀驁不馴的野猴兒似的。
楊思蓉也被弟弟帶壞了,桃梅和三姐兒稍不留神,她就會把紅裙兒一掖,手腳並用,飛快地爬上樹去。等桃梅和三姐兒茫然四顧,到處喚著「小娘子」的時候,她已經坐在樹丫上,從身旁隨手摘下梨子、沙棠,用紅裙兒一擦,就卡嚓嚓地吃起來。
太平公主抿了口黃澄澄的茶湯,嫣然道:「還別說,你這種吃法,細細品來,果然別有一番滋味。」
楊帆笑道:「我這也是跟別人學的,初時飲茶只是覺的提神解膩,現在倒真有些上癮了。」
石桌旁有紅泥小爐一具,爐上置著茶缶,楊帆又為太平篩了碗茶,說道:「張易之準備近日就把《三教珠英》獻與天子,作為皇帝遷都的賀禮。此乃文教大事,皇帝必有封賞,依照前約,你該聯氏共同進表,勸天子封他們為王。」!
太平公主伸出修長的蔥指,輕輕搭在青玉似的杯沿上,嫵媚狹長的鳳目向他一睨,道:「你可知道二張的勢力如今有多大麼?他們的勢力愈發強大了,如果母皇順水推舟,真的封他們為王,那麼二張就是繼武氏之後,本朝又一郡王人家,二張介時更要風頭無倆了。」
楊帆搖頭道:「不會·皇帝不會答應的。」
太平公主把好看的蛾眉微微一挑,揶揄地道:「哦?那可是我的母親,貌似你比我還清楚她的為人。」
楊帆笑道:「那當然。說起來,你的母親可是我的岳母呢·我這做女婿的,不揣摩清楚岳母大人的脾氣秉性,怎麼討好她的寶貝女兒。」
太平公主玉面微紅,嬌嗔道:「油嘴滑舌,討打是麼!」
太平抬起腿來,作勢欲踢,卻被楊帆雙腿一張一合·趁勢挾住,太平微覺羞怩,不安地四顧了一眼·輕聲道:「快放開,小心被你那寶貝兒子看見,怪難為情的。」
楊帆笑道:「有桌面遮著呢,他看不見的。」說著雙腿夾的更緊,而且變本加厲地把手摸上了她圓潤的大腿,楊帆的指尖剛剛觸到大腿內側的嫩肉,就被太平一把拍開,紅著臉道:「那你說,母皇為何不會答應?」
楊帆不再戲弄她·收回了手,故意湊在鼻端一嗅,做出一副色瞇瞇的樣子·換來太平一個嫵媚嬌俏的白眼兒,這才說道:「你注意到沒有,二張陞遷之速固然無人能及·但是他們兩人幾乎從未擔任過真正的要職。」
太平公主輕輕轉動著茶杯,認真傾聽著。
楊帆道:「張昌宗曾經以欽差身份出使延州、先遣長安,但這都是臨時差使,就如當年薛懷義率兵討伐突厥,雖然他領重兵十餘萬,卻也是臨時差使,戰事一了·即刻解除兵權。」
太平公主舉起茶杯,若有所思的呷了一口。
楊帆道:「女帝一朝·平均一年,要更換五個宰相,大周朝宰相更易之頻繁,自古至今再也沒有第二家。皇帝如此頻繁地更換宰相,固然是朝中各方勢力激烈角遂的結果,卻也是皇帝有意通過這種方式,把權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迄今為止,皇室宗親和外戚之中,只有武承嗣曾經短暫擔任過宰相,此外再無一人。二張固然受寵,也一直與相位無緣,可見皇帝雖然年邁,有些事還是看的很清楚的,她清楚如果讓二張過度干涉朝廷,對朝廷是禍害,對他們自己也是取禍之道。」
太平公主道:「蘇味道和吉頊經二張說情,如今已經回京,復居要職。通過編撰《三教珠英》,張易之還將大批的士子名流網羅旗下,其中張說、李嶠等人都是朝廷重臣,李迥秀和楊再思早就依附了二張。如今韋家的韋承慶、韋嗣立也與二張過從甚密,這其中僅有宰相身份的就有五人了,二張固然不曾成為宰相,可是他們有這麼大的勢力,還不應警惕麼?」
楊帆道:「他們聖寵正隆,自然就有人巴結,就像當年的薛懷義,梁王、魏王和諸多宰相們還不是為他們牽馬墜鐙,竭力巴結?可是他們之間的關係算是穩固的政治同盟麼?況且二張根本不懂權術之道,也無法把這些勢力真正掌握手中。他們順風順水時對這些人還可一用,一旦遭遇逆勢,這些人必做鳥獸散。
「再者說,政權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軍權,這一點上皇帝更是慎之又慎,從不讓二張染指。皇帝顯然是想讓他們走勳官之途,如果這次就給他們封王,從此賞無可賞封無可封,以後怎麼辦?所以你完全不必擔心。」
太平公主被說服了,口中卻道:「你這張嘴呀,死的都能說成活的,罷了,你說怎麼做那就怎麼做吧,誰叫人家是你的女人呢。」
楊帆笑道:「我厲害的可不只是一張嘴喔,我身上有樣東西,還可以讓活的變成『死,的。」
「嗯?」
太平詫異地揚眸,就聽楊帆促狹地笑道:「就算沒死,也能讓令月姑娘直叫『要死了要死了!,」
太平公主俏臉飛紅,啐道:「要死了你,說的什麼渾話!」這句話說完,臉卻更紅了。
楊帆微微傾身,柔聲道:「今天就不要走了吧。」
太平公主似笑非笑地睨著他,道:「我不走,你家有我住的地方麼?」
楊帆道:「有啊!我在瀨芳園裡建了一座紅樓,樓上有特製的床榻一張,那張床特大,特結實,特禁得起折騰。」
饒是太平素來大方,也被他說的滿臉紅暈,不過,她那整齊潔白的貝齒輕輕咬著豐澤性感的紅唇,媚眼流波,水汪汪地睇著楊帆,卻沒再說話,顯然是默許了楊帆的要求。
就在這時,只聽遠處一聲怪叫:「哎喲,這是什麼······啊!你個小畜牲!」
楊帆聽的一怔,訝然道:「武懿宗?」
隨著就傳來一個孩子嘎嘎的笑聲,還有一個女子連聲說著:「對不住,對不住!」
楊帆失聲道:「是念祖和三姐兒。你等在這裡,我去看看!」說罷飛身而去,向聲音發處疾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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