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壞心眼地在俞銘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為什麼要問我這個?」
俞銘心裡罵了聲我草你祖宗!腦門青筋暴起,脖頸冒虛汗,臉悶在床單裡緩了好一陣才開口:「我就是納悶而已。」
韓東直勾勾地盯著他看,目光中明顯帶著刨根問底兒的意思。
「我的態度都變了這麼久了,你怎麼現在才問?」
俞銘懨懨的語氣說:「一開始我以為你是鬧著玩的,現在才發現你是動真格的。」
「那你為什麼現在才發現?之前怎麼沒有這份覺悟?」
「你有完沒完?」俞銘煩了。
韓東不再較真這件事,而是換了一種試探方式。
「今天我聽魯導演說,咱這部電影又有新的投資商加入,這事你知道麼?」
俞銘脊背一僵,很快便還口道:「不清楚。」
「你說現在國產恐怖片這麼不景氣,拍一部賠一部,為什麼還有人往裡面砸錢呢?何況咱已經到了拍攝後期,又不缺資金,幹嘛無端端加大成本?」
「你問我我哪裡知道?」俞銘語氣有些生硬。
韓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終於起身說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今天晚上還有拍攝任務呢。」
俞銘鬆了一口氣。
韓東回到房間之後,一直豎著耳朵聽隔壁的動靜。
終於,俞銘的房間裡傳出了說話聲,看樣子是在講電話。
「你是不是給我現在拍的影片注資了?」
「注資?你未經我同意擅自接片,而且還接了那麼一個不起眼的角色,我沒讓製片人解散你們這個劇組就是好事!」
俞銘瞬間掛斷電話,陰著臉將手機扔到一旁,心裡恨恨的,我幹嘛要多這個嘴?
趁著俞銘下樓取快遞的工夫,韓東溜到他的房間,拿起手機找到通話記錄,迅速把俞銘剛才聯繫的那個號碼記了下來。
哼哼……大財主,你就等著現身吧!
結果晚上到了劇組才知道,加大投資成本不假,但隨著資金比例的改變,新加入的投資商成了大股,他要求整個主創班底全部大換血。
也就是從導演到演員再到工作人員全部撤掉,之前拍攝的所有鏡頭都作廢!
聽到這話,所有參與拍攝的人員都驚呆了。因為從開拍到現在除了修過兩次劇本外,一直進展很順利。通常而言,如果投資方和攝制組沒有激烈衝突,是不可能中途撤換整個主創班底的。浪費資金不說,還會傷到不少人。
結果,問題就出在修改劇本上。
副導演面色凝重地說:「投資商那邊反應劇本改動過大,失去了故事原有的精彩度,而且編劇意見也很大,認為劇組不尊重他的勞動成果。」
「狗屁!」魯導演情緒很激動,「我修改劇本之前都是和他商量過的,他當時應得好好的,怎麼說翻臉就翻臉?明顯是投資商找的說辭!」
韓東聽到這些開口問道:「也就是咱們不能再繼續往下拍了?」
「新的攝制組都已經組建好了,我們直接被撤換掉,還怎麼往下拍?」
監製在一旁恨恨地用腳捻滅煙頭,「梁景忒不是東西了!上次就是他暗中搞的鬼,好好的一個項目就作廢了。」
「梁景?」韓東微微皺起眉。
監製說:「對啊,就是梁景,投資商一加進來,他立刻成了該片的監製兼導演,新的主創班底就是他組建的!」
一聽這話,韓東瞬間就明白了。
「真嚥不下這口氣。」監製說。
副導演也說:「劇組百十號人忙活了兩個多月,整個黑白顛倒,眼瞧著就要殺青了,誰能嚥得下這口氣?」
魯導演一拍桌子,氣勢洶洶地說:「大不了我自己籌資再拍一部,主創班底不動,我就不信拼不過他們!」
監製也這麼想過,可問題是資金從哪來?中鼎公司上半年的排片計劃已經滿了,幾乎每個製片人工作室都有自己的項目在運作,不能說投就能投的。
就在魯導演愁眉不展之際,一個冷淡淡的聲音突然響起。
「也許,我可以試試。」
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俞銘,眼中透著異樣的神采,對啊!怎麼忘了劇組裡還有這樣神一般的存在?
可韓東卻是一臉擔憂,「你行麼?如果有困難就別勉強自己。」
「我盡力而為吧。」俞銘說。
雖然資金有了眉目,可更大的問題還未解決,劇本從哪出?不能籌到錢之後說拍就拍吧?起碼要有個現成的劇本吧?
這年頭好的劇本本來就稀缺,尤其是恐怖題材的,找到一個心儀的劇本談何容易?如果請人現寫,姑且不說質量,能在短時間內出成品就不錯了。
魯導演的眉宇間又罩上濃濃的頹喪之色。
不知過了多久,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也許,我可以試試。」
所有人都尋覓聲音的源頭,當發現開口的人是韓東時,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間熄滅……你?初中都沒畢業,你會寫劇本?
「我可以提供想法,讓別人執筆潤色。」
聽到這話,魯導演和副導演交換了一個眼色,韓東文字功底不行,但悟性高鬼點子多,說不定真的可以試一試。
「你確定你能構思出來麼?」魯導演不放心地問。
韓東其實特別想說你們的劇本我早就看不上了,不過出於尊重他還是低調開口:「我盡力而為,你兩手準備。」
就這樣,劇組暫時解散,幾個主創人員分頭行動,大家各忙各的去了。
……
王中鼎為這件事也是糟心了一整天。
這部電影屬於聯合出品,除了中鼎影視之外,還有三家傳媒集團參與投資。原本中鼎是佔大股的,整個製作過程也是由公司控制,但現在有了新的投資商加入,中鼎相對喪失了主要的話語權,想奪回來就勢必要增加投入。
「我覺得沒這個必要,這是我們經過風險評估後得到的最高投資額,超過這個數賠錢的可能性就大了。」馮俊直言不諱地說。
王中鼎整天和數字打交道,賬算得自然比馮俊更清楚。
「我只是希望韓東有始有終,雖然我只是把他放到那裡去鍛煉,但中途撤換這種事還是會挫傷一個演員的積極性。」
馮俊也是一臉難色,「讓他們保留韓東的角色也不是不可能,但監製和導演既然換成了梁景,那主角就肯定是李尚無疑。與其讓他給李尚當配角,還不如給他另找一個討喜的角色,這樣他心裡更平衡一些。」
王中鼎長出了一口氣,「這事再說吧,魯導演那邊聯繫了麼?」
「聯繫了。」
「怎麼樣?他還好吧?」
馮俊無奈地笑笑,「能好麼?現在整個劇組的情緒都非常大,我估計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緩過來了。」
王中鼎點點頭,「行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馮俊走了之後,王中鼎在辦公室抽著煙,二雷站在旁邊雙唇緊閉,面色凝重。
「如果換做你,你現在什麼心情?」王中鼎試探性地問二雷。
二雷一本正經地說:「想死。」
王中鼎夾煙的手指一頓,疑惑的目光投向二雷,怎麼也是當兵的出身,槍林彈雨都熬過來了,為了這麼一點兒小事就想死?
「我只是站在韓東的心態上去想的。」二雷解釋道。
這一點王中鼎也有體會,在他看來,韓東是典型的外表強勢內心脆弱。尤其在看了監控錄像之後,韓東痛哭流涕的畫面總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
看來,真的需要好好安撫一下他了。
深夜一點多,王中鼎忙完工作打算回家住,結果剛出辦公大樓,就聽到有人在樓頂高喊了一聲:「王—中—鼎!」
聽出是韓東的聲音,王中鼎揚起頭,竟發現韓東坐在26層的樓頂朝他揮手。
因為距離太遠,王中鼎看不清韓東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但是憑借經驗,韓東這個時候一般都已經睡了,而且通常在夢遊。
王中鼎想起劇組被撤換的事情,想起二雷的那個論斷,心裡咯登一下。
「你站在那別動!」
王中鼎大喝一聲,然後返回辦公樓,疾步衝上電梯往樓頂上趕。
韓東禁不住呲牙一樂,在下邊聽就得了唄,還非得上來……想到這就抱起吉他,幸福地打了個哈欠,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了,困死我了!
接著,韓東就自我陶醉版地唱了起來。
「月老手中的紅線,我們一人牽一半……」
從電梯上下來,王中鼎又衝上爬梯,幾乎是直接翻上樓頂。終於看到了不遠處韓東的身影,就坐在樓頂的邊沿上搖晃著身體。
王中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不敢大吼一聲或者冒然衝過去,生怕韓東一激靈就掉了去,他只能不動聲色地一步一步朝韓東靠近……
韓東知道王中鼎在後面,為了更有氣氛,他故意不回頭裝作沒看見,繼續自我陶醉地彈唱著:「我跟你說這是緣分……啊……」
韓東唱得正投入,突然衣領讓人薅起,整個人被輪空甩到地上,摔得那叫一個結結實實,手裡的吉他也被砸了,發出砰的一聲震響。
王中鼎剛鬆了一口氣,就聽韓東怒嚎:「你這是要幹啥?激動也不帶這樣的吧?差點兒把我大胯摔折了知道不?」
王中鼎這才察覺到不對勁,「你不是夢遊?」
「老子為你熬到現在,你說我是夢遊?」
王中鼎臉青一陣白一陣。
韓東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沒好氣地嘟噥:「挺好的氣氛,都讓你給破壞了,歌也沒唱完……」
王中鼎聽到這話又不能忍了,「你大晚上不睡覺跑這唱什麼歌來?!!」
「我這不是剛完成創作,心裡高興,想找你分享一下麼?」
「高興?」王中鼎簡直難以想像。
韓東頭點得特別乾脆,「對啊,我親自為你寫的歌。」
王中鼎看韓東絲毫不像偽裝的happy模樣,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了,突然為自己整整一天的擔憂和自作多情的揣測感到慚愧。
他不是外剛內柔,他是真正的外剛內剛,純爺們兒!
不管怎麼樣,王中鼎還是和韓東說:「撤換劇組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如果你還想繼續演那個角色,我可以……」
「不用了!」韓東打斷王中鼎,「我們重新籌資拍新的!」
王中鼎神色一滯,「重新立項?劇本呢?」
「我寫啊!」韓東拍著胸脯說。
王中鼎愣住了,「你寫?」
「對啊,我寫。」韓東依舊自信滿滿。
王中鼎先問:「你以前寫過劇本麼?」
「幹嘛非要以前寫過才能寫?沒有第一部作品哪來的第二部?何況我以前還沒寫過歌呢,現在不是照樣寫出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