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弘威點了一顆煙,冷峻的眉宇間染上一抹柔色。
「昨天我罵了他兩句,雖然是為了他好,但語氣有點兒沖,怕他記恨我。」
韓東忙替俞銘說好話,「他沒記恨你,他心裡挺感謝你的。」
夏弘威毫不質疑這句話的真實性,直接點頭,「他確實不是小心眼兒的人。」
韓東突然發現,他和夏弘威聊的這短短幾句,夏弘威貌似一直在誇俞銘。先是誇他的腿長剛剛好,又誇他有分寸,接著又說他有氣度……
「那個,我想問你一句,你是不是覺得俞銘特別優秀?」韓東很好奇。
「我覺得任何人和他一起出現在鏡頭前,都是對他本人的侮辱。」
夏弘威狂妄又從容的口吻深深地震撼了韓東。
韓東突然發現,原來還有一種自戀不是戀自己,而是戀自己的眼光。
其實他特別想說:你們倆唯一般配的地方就是眼光。一個把對方看得一無是處,一個把對方看得毫無瑕疵,眼光都那麼不准。
「所以我今天找你來的目的很簡單,我需要一個人做我的眼線,幫我盯著他管著他,有情況及時向我反應。」夏弘威說。
韓東愕然,我……來管他?你確定麼?
「怎麼?有問題麼?」夏弘威問。
韓東想了想,這就等同於臥底,要是讓俞銘知道了,絕對少不了一番冷戰。可如果不答應的話,日後讓夏弘威知道他跳井的事,就一點兒迴旋餘地都沒有了。
前思後想,韓東給了個折中的答覆。
「我考慮一下。」
夏弘威還算仁慈,點點頭同意了。
韓東鬆了一口氣,先這麼拖著吧,也許過兩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另找他人了。
結果起身剛要走,又被夏弘威拉住了。
「考慮好了再走。」夏弘威說。
韓東身體一僵,很快便轉過身朝夏弘威露出憨厚實在的笑容,盡可能地博取信任。
「我考慮的時間比較長。」
夏弘威完全不吃那一套,直接把著韓東的手腕說:「你考慮多久,這養你多久。」
「那多不好意思。」韓東邊笑邊擦冷汗。
夏弘威還是那副態度,我不是找你商量的,我是直接找你點頭的。
氣氛緊張之時,夏弘威的手機突然響了,總算給了韓東鬆口氣的機會。
「你要過來啊?好啊,我這沒什麼事,嗯嗯……用不用我派人過去接你?好,那你開車注意著點兒。」
韓東聽夏弘威的口吻,貌似對方和他很親密的樣子,急忙趁機說道:「既然你家裡要來客人,那我就不打擾了,咱改天再聊。」
夏弘威淡淡回道:「不是客人,就是我堂弟而已,就勢可以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韓東說話都帶顫音了,「你堂弟?」
「對,夏耀。」
韓東立刻化作一副痛快的表情,「我考慮好了。」
「這麼快?」夏弘威禁不住懷疑。
韓東十分確定,「我幫你。」
夏弘威審視了韓東片刻,見他不像是騙人的,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我喜歡痛快人。」
韓東擦汗,我不痛快點兒行麼?再拖一會兒你弟都殺進門了。
「那要沒事的話,我先走了。」韓東一臉匆忙地轉身,「我還要趕著拍戲呢。」
「先等下,有東西給俞銘捎過去。」
說著,夏弘威便把韓東帶到了二樓的儲藏室,幾個貨架上擺放了各種各樣的食品。怪不得俞銘可以幾天不出屋,原來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供應。
「把這些都裝上車。」
韓東呆住了,都裝上車?那得花費多長時間啊?
「那個,我挑幾樣吧,都拿過去他也吃不完。」韓東說。
夏弘威點點頭,「隨你。」
韓東快速將自己愛吃的東西挑出來,裝袋打包快速裝車,前後不足三分鐘。
等車一啟動,韓東終於鬆了口氣。
汽車平穩地行駛在路上,韓東仰靠在後車座上閉目休息。突然,車在中途停了下來,韓東的心又提了起來。
「你去幹嘛?」
韓東聽到司機在問,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沒事,只是碰上熟人了。
「去我哥那。」
聽到這話,韓東心裡又是一激靈。
「我哥沒出去吧?」
「沒,一直在家呢。」
「那你這是去送誰?」
「送他的一個朋友。」
韓東猛的睜開眼,旁邊車上就是他恩人,開車的就是恩人的特種兵老公。而且就在那一刻,恩人的視線朝他掃過來了。
韓東急忙臥倒。
「那我就過去了。」恩人的聲音。
司機邊啟動車子邊說:「好,你去吧。」
兩輛車交錯駛開,韓東終於坐起身來。
好險……
晚上王中鼎回到家,西西還沒睡覺,正坐在他的床上玩。
「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王中鼎把他抱到腿上。
「爸爸,我為什麼不能去你的公司玩?」
王中鼎有些無奈,「爸爸不想讓你的生活受到打擾。」
「可是我一個人在家很沒意思。」西西嘟起小嘴。
王中鼎反覆思量過後,才說:「那我請幾個小朋友來家裡陪你玩。」
「我不想和他們玩。」
「為什麼?」
西西一臉傲然,「他們只有五個手指頭。」
王中鼎馬上說:「不要瞧不起人家。」
「我只是實事求是。」
王中鼎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用手順了順西西的頭髮,說:「該理髮了。」
「我不剪了,我要等長了扎個小辮子,就像給我治病的那個叔叔一樣。」
王中鼎很納悶,西西只見過韓東一面,而且還是在夢裡,怎麼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你怎麼還記著他?」
西西一本正經地說:「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們要時刻記得感恩。」
話說得倒是讓王中鼎很欣慰,就是這個挖井人有點兒讓他鬧心。
「把你病治好的人是醫生,不是他。」王中鼎試圖扭轉西西的思想觀念。
不料,西西卻用小手摀住王中鼎的嘴,神神秘秘地說:「不是醫生,就是他。」
王中鼎突然有種韓東的既視感,感覺眼前的孩子就是韓東的縮小版。小卷毛、深眼窩、夢遊……一想到韓東現在的混賬樣兒,王中鼎就對西西的未來產生了濃濃的擔憂。
「告訴你,不許再說無憑無據的話,否則我就揍你屁股。」
西西蔫了,趴在王中鼎的懷裡一聲不吭。
王中鼎又心軟了,手撫著他的頭髮說:「以後我早點回家,多陪陪你。」
……
當初韓東劇組面臨的問題,現在轉移到了李尚的劇組。
李尚劇組的進度要比韓東劇組快多了,如果現在臨時更換片場,之前拍攝的很多鏡頭都不能再用了,損失更大。而且劇組內部產生很大的分歧,有幾個演員直接罷工不幹了。
其中就包括另一隻鬼的飾演者,因為長期受李尚壓制,本來就心懷不滿,遇上這種事更是想都沒想就離組了。
梁景這兩天愁眉不展。
李尚勸他,「也許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契機。」
「契機?」梁景哼笑一聲,「你從哪看出這是一個契機的?」
李尚不緊不慢地說:「那天兩個劇組發生爭執的時候,我從他們的妝容上面隱約猜到了他們的題材和思路,我覺得可以借鑒一下。」
「什麼意思?」梁景微斂雙目。
「你想啊,咱們去片場的時候,他們搭的佈景裡面有床,三個機位全部對準床,而且還播了一段『機器卡帶』的音效,貌似是為了讓演員快點兒進入狀態。從這些細節來分析,他們應該演的是鬼壓床的片段。」
梁景不以為意,「這又怎麼樣?鬼壓床的片段在很多影片都出現過,沒什麼可稀奇的。」
「但我聽公司的員工說,韓東曾趁著王總不在的時候給他們講過很多靈異邪術,其中就包括鬼壓床這個話題。所以我覺得,那邊的劇本應該有韓東的參與。」
「有他參與又怎麼了?他初中都沒畢業,滿腦子都是一些歪理邪說,能提供什麼有價值的思路?」
「可他們說韓東當初講得特別有深度。」
聽到這,梁景的臉色變了變。
李尚又把一張小碟扔給梁景,「我找人把韓東當初講課的所有視頻都調過來了,不如我們看一看,說不定能有意外的收穫。」
「我們還需要借鑒他的歪門邪道?你也太瞧得起他了!」
「不看怎麼知道。」李尚倒是很虛心。
於是,梁景耐著性子陪李尚看了一段,起初還嗤之以鼻,後來越來越投入,結束時竟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沒了麼?」問李尚。
李尚攤頭,「後來王總就回來了。」
看到這裡,梁景不得不承認,韓東確實有兩把刷子。
明明很難理解的東西,經他的嘴闡述出來就變得非常生動有趣。而且他說話非常有條理,邏輯思維相當強,這些優點都可以利用到劇本寫作裡面。
李尚又說:「我們看他講過的幾個大的話題,通常都是引懸念,吊胃口,講實例,劇情反轉,最後回歸到現實,我覺得他的這種思維模式很可能運用到影片裡面。」
梁景也開始深入思考起來,「而且他說的很多故事都扯到『死循環』,我覺得他應該對德羅斯特效應很感興趣。」
「也就是說,他拍的電影很可能是鬼壓床題材,然後懸疑推理貫穿其中,最後來個劇情大反轉,結尾就是個死循環。」李尚得出定論。
梁景覺得這個劇本無論是立意還是套路,都比他們在拍的略勝一籌。最主要的,拍攝難度和耗費資金明顯少了很多。
「你的意思是把這個套路拿到編劇,讓他重新按照這個框架改寫故事?」
李尚點頭,「對,與其低聲下氣地求他們歸還攝影棚,還不如借鑒他們這個又省錢又吸引人的方案,最後再搶佔先機。」
梁景陰了這麼多天的臉終於放晴了。
捏著李尚的臉說:「這樣還可以把劇本的第一作者改成你,萬一到時劇本大火,你可就是名副其實的李大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