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雪逝隨著蘇入翰走到臨寒宮,臨寒宮已經和之前大不相同,數百個工匠正在那裡忙碌地工作著。幕雪逝站住了腳,朝蘇入翰問,「為什麼要拆了臨寒宮?」
「因為要興建別的宮殿,這座宮殿就算廢棄了。」
「哦。」
幕雪逝想著自己也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這會兒見到臨寒宮被拆毀重建,心裡有些感傷。
蘇入翰見幕雪逝一直站在那裡不走,怕他又問到些別的,便輕拍了幕雪逝的腦門一下,「先不要看這裡了,反正和我們也沒有關係。」
「可是師父不是一直住在那裡麼?這裡拆了,你住哪?」
蘇入翰沒想到幕雪逝還關心著自己,嘴角浮現一絲笑意。
「我現在回了清韻宮,繼續做殿下的貼身護衛,隼曳就被調到這裡來護衛你,所以以後你出門之前,都要叫隼曳跟著你。」
三皇子的寢宮名為清韻宮,和清韻同名,幕雪逝自然想到了不久前的那一幕,又覺得呼吸有些不暢。說起話來也有些走味,「我以後……再也不出去了。」
蘇入翰從幕雪逝的話中聽出來他之前出去受了不小的打擊,在這也不想再讓他想起那些不愉快,就催促著幕雪逝快走,自己則在他的身邊說些別的轉移他的注意力。
到了臨玥墓前,幕雪逝不懂這裡的禮數,就直接跪了下去,朝著墳墓磕了幾個頭。又從蘇入翰帶過來的包袱裡面拿出幾柱香,插在香爐裡,然後雙手合閉,眼睛閉上,就開始暗暗祈禱著。
蘇入翰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心想這是從哪裡學來的歪門邪道,還有這樣祭拜先人的。但是看著幕雪逝一臉誠懇的樣子,又不像是在鬧著玩。蘇入翰在心中暗暗猜測幕雪逝到底是何地穿過來的,不僅經常說些奇言怪語,風俗習慣和這裡也相差甚遠。
幕雪逝本來不相信這些封建禮教,更不相信投胎輪迴之說,但是無奈自己除了這樣也無法做些別的了。經常來這裡掃掃墓,或許心中的那份罪孽感可以減輕一些,讓自己心裡也得到一些安慰。
……
「殿下。」
三皇子轉過身,看到整張臉都已經走形的清韻,正站在門口。稍稍打量了她一下,便讓她進來了。
「把今天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給我聽。」
清韻身體一抖,臉上表情又痛苦了幾分。強迫她去重新回憶下午的事情,對她來說簡直如同刑罰一般。可是面前站的人是三皇子,他的一個眼神,就可以看得人心跳驟停。
最初還能一臉平靜地陳述所發生的一切,等清韻說道幕雪逝被雯陽公主欺騙,為了一雙手來寢宮這裡而被羞辱之後,清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邊說一邊嗚咽著抽泣起來。
三皇子只是淡淡一瞥,說道:「我讓你來,就是讓你來這裡哭的麼?」
「殿下,殿下,求求您,您讓奴婢死吧,奴婢真的不想再服侍雯陽公主了。她打我罵我我都認了,可是我受不了她利用我去傷害雪公子啊……」說罷,清韻便朝地上磕了幾個頭,一直,隨後便一直沒起來,雙手支地哭得泣不成聲。
三皇子彷彿沒聽到一般,坐在一旁的高椅上,靜靜地喝了一口茶。之後放下茶碗,朝清韻問道,「公主現在怎麼樣?」
「她……她一直很好……」清韻咬著嘴唇朝三皇子望去。
「那就行了,你的任務,就是侍候好她而已。至於他做了些什麼,只和我有關,和你無關。」
清韻臉色煞白,雙手緊緊攥著衣角,從牙縫裡面擠出一個「是」字。說完,見三皇子朝自己揮手,便費力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門口走去。
清雅和清竹還在逗趣,就看到所有的侍衛都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清雅趕緊跑到窗口一看,發現正朝裡面走的人是三皇子。
「啊,慘了,殿下來了。」清竹臉色驟變。
清雅趕緊捅了她一下,「你這麼緊張幹什麼?殿下又不會隨便殺人。」
「可是雪公子不在。」清竹又朝門口瞥了一眼,三皇子還有兩步就要走進來了,心臟都突突要跳出來。
本來清竹是不緊張的,但是因為清雅和她強調了無數遍不要亂說話的事情,讓她無端產生一種惶恐感。
「記住,殿下不問你話,不要插話,都聽我的指揮就好了。」
清雅說完這句話,三皇子就走了進來。
三皇子只是朝著房間裡面看了一圈,每個人的呼吸就緊了一分。只有隼曳一個人,還可以一臉鎮定地站在那裡。
三皇子最後把目光落在隼曳身上,「幕雪逝不在春暖閣?」
隼曳沒想到三皇子這麼快就看出幕雪逝不在了,當下也隱瞞不了什麼,便直接回道:「是的,和蘇侍衛一起出去的。」
三皇子眼中神色一變,冷冷盯著隼曳,「是蘇入翰讓你不要跟著的?」
隼曳頓了頓,說:「不是,是我覺得既然有了蘇侍衛,我就沒必要跟著了……」
啪!
三皇子的劍背狠狠杵在隼曳的左腹旁,讓他微微躬身,臉色瞬變。
「在我面前,最好說實話。」
隼曳吃痛,眉間的結很久才舒展開,俊逸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愧疚之色。
三皇子又把目光轉向正在發抖的清竹,幽幽地問道:「清竹,幕雪逝和蘇入翰去了哪裡?」
清雅沒想到三皇子會直接問清竹,額頭上立刻冒出一層汗珠,心裡忐忑不已。
清竹先是瞪大了眼睛啊了一聲,然後把求救般的目光投向清雅。無奈清雅在她的側面,根本不敢轉頭,只好自己結結巴巴地說道:「雪……蘇……雪公子說……這是他和……蘇侍衛的……的秘密……」
這句話也不知道說得對不對,清竹一口氣還在憋著,等看到三皇子離開了她的身邊,沒有再問。便暗自舒了一口氣。
三皇子琢磨著「秘密」這兩個字的含義,顧自冷笑了幾聲。他知道蘇入翰帶幕雪逝去了哪裡,想來想去也只有臨寒宮。而這個秘密,想必也是蘇入翰囑咐幕雪逝的,他去祭拜,身份必然造疑,所以只能是秘密。
但是為何,從幕雪逝嘴裡說出來之後,聽著就如此不舒服,三皇子眸中的色彩又加深了幾分。
三皇子在屋子裡轉了轉,表面上只是散步一般,其實是在觀察這裡的一切細節,從而瞭解幕雪逝的生活情況。
走近幕雪逝睡覺的屋子,一股濃濃的藥香撲鼻而來。幕雪逝這一天不知道喝了多少藥,用了多少種藥,混合的藥香在空氣中緩緩流淌,彷彿在訴說著幕雪逝身體的異常。
三皇子的腳步在幕雪逝的床前站定,輕輕掀開那層紗帳,裡面的一切都很整齊,被子鋪在那裡,彷彿沒有動過一樣。
忽然,牆上的一塊血跡,刺傷了三皇子的眼睛。
為何會在牆上有血跡?
三皇子腦子裡第一個反應到的就是自盡,隨後便是濃濃的怒意和擔憂。
三皇子把自己的情緒掩飾得不露痕跡,又從那些下人當中穿過,進了伙房。
三皇子只是知道小院裡的膳房不再為幕雪逝提供飯菜,所以想看看下人都為他做了些什麼。結果掀開鍋,發現飯菜紋絲未動,而且仔細看那些飯菜,發現和皇宮中的菜式有很大不同。
「清雅,清竹。」
清雅和清竹聽到三皇子的聲音,如同聽到死神召喚一樣,連走路都不知道該怎麼伸腿了。
「誰為幕雪逝備的飯菜?」
清竹不敢說話,清雅趕緊說道:「這個是雪公子自己做的,雪公子說自己也有一手好廚藝,非要給我們露一手。」
三皇子表面上沒有什麼反應,心中還是有些訝然。他沒想到幕雪逝竟然會做菜,以前光看他去膳房偷吃了,想起那時幕雪逝被自己逮到之後做的那些千奇百怪的鬼臉,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柔情。
三皇子又低頭看了看那些飯菜,問:「為何又都未動?」
「這……」清雅一陣語塞,剛要開口,卻被三皇子的話頂了回去。
「我要你說。」三皇子盯著清竹說道。
雖然清楚她們都不會對三皇子撒謊,但是三皇子還是明白兩人的說話還是有區別的,清雅會避開一些忌諱的不說,而且說話懂得分寸。清竹會不加任何修飾地直接說出來,所以她的話,雖然不中聽卻最真實。
「我不能說……不不不……是這個事……我不該說……」清竹被清雅提醒了一天,更加語無倫次了。
這樣的話一說出口,即便三皇子不感興趣,也必然想知道了。
「哦?為何不該說?」三皇子饒有興趣地看著清竹。
清竹急促地喘著氣,「因為說了,殿下怕是會氣得不行,所以……」清竹一著急,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所以什麼?」三皇子非要逼迫清竹說出來。
「所以我絕對不能和殿下說雪公子這些菜是給蘇侍衛留的!」清竹的這句話是一口氣說下來的,說完覺得自己都虛脫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和她一樣虛脫的還有清雅……
三皇子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把,又痛又麻的感覺。他本來還抱著一絲期待,覺得幕雪逝第一次動手做的菜餚,或許會惦記著自己。
結果,竟然是為他師父而留……
清雅這次看到了三皇子的臉上明顯變了,而且幾乎是難看到了極點。清竹也注意到了,三皇子的手攥在身後,幾乎同時,空氣中傳來了清晰的骨頭作響的聲音。
……
「師父,你再等等,我去給你新做幾個小菜,那些都涼了。」幕雪逝清亮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幕雪逝說話的語氣輕快自然,三皇子絲毫聽不出裡面有何傷心難過之意,與不久前清韻和自己說的,簡直不是同一個人。
「不必了,熱熱就好。」
「再熱一遍就沒有最初的味道了,用不了多……」
「久」字還沒有說出口,幕雪逝就愣在了那裡。
三皇子是如此清晰地看到幕雪逝見到自己的那一刻,臉上的笑容是怎樣瞬間僵硬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