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轅回宮到小院的這段路程,幕雪逝打了無數個哈欠,才短短兩天,他就覺得自己非常累,像是有點兒腦力透支的感覺,大概是因為平時很少動腦子的緣故。
幕雪逝現在有種想靠在三皇子的肩膀上瞇著眼睛休息的願望,又是一天沒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麼。
幕雪逝坐在轎子裡,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他怕自己這樣睡著會感冒,就用手撥開小窗裡面的紗帳,讓微風吹進來一些,好讓自己清醒清醒。
不料這一拉,讓幕雪逝見到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的場景。
湖邊站著兩個人,光是從背影來看,幕雪逝就一下認出了其中一個是三皇子。另外一個有些熟悉,但不敢確定到底是誰。
幕雪逝命令轎夫把轎子停下,自己走出了轎子,示意那群轎夫直接把轎子抬回去,他要在這裡賞景。
那群轎夫走後,幕雪逝悄悄地躲到一個假山的後面,朝那處望去。三皇子和另外一個人似乎也在賞景,不然大白天的來湖邊幹什麼,不可能是投湖自盡吧……
感覺自己看得還不是很清楚,幕雪逝又從假山移到了一棵樹後面,離那兩個人越來越近,而且依稀地能聽到他們兩個人在說話。
幕雪逝還是不滿足,又從那棵樹後面直接到了離那兩人十分近的欄杆後面,蹲在地上縮成了一個團,聽著那兩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麼。
結果,幕雪逝剛把自己藏好,看到那兩人忽然又上了一座小橋,站在橋頭看著遠處,十分有談情說愛的氣氛。
幕雪逝感覺自己的心裡有一把火在燃燒,而火上面搭了一個架子,架子上面是鍋,鍋裡面煮的是沸騰的醋,滿滿的像是要溢出來。
幕雪逝磨磨牙,又蹲著身子踮著腳慢慢朝那兩人靠近,一直移到橋下面的那座石獅子後面,瞪著一雙溜圓的大眼睛往那裡瞅。
「妾夢不離江上水,人傳郎在鳳凰山……」玉兒對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歎了一聲。
身子聽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歎道:「好詩,只可惜不符合玉貴人如今的心境,這鳳凰山本來就是虛無的,而玉貴人的郎君,應該就在枕邊吧,何至於在這裡空悲歎。」
玉兒苦笑著搖了搖頭,「殿下是不明白罷了。」
三皇子的表情依舊是冷冷的,過了稍許時候,他朝玉兒問道:「玉貴人帶我到這裡來,應該不是為了吟詩作對吧?」
玉兒看到三皇子如此反應,俊美迷人的臉上微微帶了一點兒失落。
「當然不是,玉兒哪敢擾用殿下的時間。這不是皇上的壽誕快要到了麼!這次可是皇上的五十大壽,宮裡會舉辦一個隆重的宴席。殿下知道,皇上的壽誕是每年宮裡最熱鬧的時候,更何況今年。到時文武百官,皇子公主都會競相上禮,我們必然也少不了。玉兒想在宴席上給皇上一個驚喜,不過需要殿下的協助,到時就算我們二人共同的一番心意了。」
憑啥?!……幕雪逝險些在石獅子後面叫出聲來,你是皇上身邊的貴人,三皇子是皇上的兒子,你們倆一起獻禮那叫什麼!……
幕雪逝經過上次的事情,本來已經打消了對玉兒的仇視,可這次聽他說了這番話,心裡又不憤憤不平起來。
「玉貴人的意思,是在皇上壽誕到來之前,將火炮研製出來,帶到大殿之上,作為禮物送給他。」
玉兒聽後一笑,瑩潤的雙唇發出淡淡的光亮。
「不僅如此,玉兒還想痛殿下一起獻舞給皇上,殿下的舞劍甚是好看,不如我們到時就來個花式舞劍如何?」
三皇子聽後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不過也沒開口拒絕。
玉兒見此事有望,忙上前一步朝三皇子說:「殿下若是覺得不便,玉兒可以為殿下撫琴,殿下舞劍。我想這文武百官很想看殿下舞劍,玉兒聽丞相說過,五年前殿下就是因為字啊皇上壽誕上揮劍獨舞,迷煞眾人,才被稱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
「此事再做定奪,還是先將火炮的事放在第一位,這個東西一天不研製出來,父皇的心就一天無法踏實,這才是他的心結所在。」
「殿下說的是,那些煉製鐵器的工匠已經開始打制炮模了,還有那些煉料配料,也入爐鑄造了。我們這次鑄造的火炮,比麓北國的大了不止兩倍,想必威力更猛。到時皇上見了,定會高興得合不攏嘴的。」
三皇子沉默了片刻,擦好哦玉兒說:「玉貴人,我該去接雪逝了,想必他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
玉兒的神色微微變了變,一邊往橋下走一邊說:「雪公子還需三殿下接送麼?三殿下太小看雪公子了,他的身邊那麼多精兵護衛,哪會讓殿下擔心!不過想他性子單純,調皮好動,也惹了不少事端呢。」
「我去接他同他惹是生非沒有關係。」
兩人走到石橋底下的時候,幕雪逝趕緊挪了一個位置,躲到了石獅子的另一側。
「幕太師的案子也是皇上的一個心結,不知雪公子那裡的進展怎麼樣了。若是能在皇上壽誕之前徹底查出真兇,想必也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恐怕沒有那麼簡單,那個案子很複雜,線索又少。就算斷不出,也沒人會說什麼,本來就是個無頭案。」
「殿下講的是……不過,皇上封的這個正三品斷事卿,可是帝都上下無人不知啊。接手的第一個案子若都斷不出,日後朝野上下誰會服氣當初皇上的一個決定。」
「……」
等聲音漸漸遠了,幕雪逝也就站起身來,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倒流。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在閃現:他們看不起哦,他們看不起我……
玉兒和三皇子走到歸去的途中,宮女侍衛太監無不紛紛側目,三殿下和玉貴人最近走得是越來越近了。自從他們上次在宴席上偶爾瞥到幕雪逝一眼之後,已經把他的相貌完全忘記了,之後也沒見到過。倒是這玉貴人,反而成了終日陪伴在三皇子身邊的亮眼之物。
只是他們沒想到,自己的願望在轉瞬之間就實現了。
三皇子和玉兒正在往回走的途中,幕雪逝忽然迎面而來,表情異於往常的淡定,而且重要的是,他把帽紗揭開了。
一瞬間,四周都寧靜了,剛才還撲稜稜亂飛的鳥兒,現在都落在了枝丫上。
「真巧啊。」幕雪逝朝那二人優雅一笑。
玉兒先反應過來,也朝幕雪逝一笑,問道:「雪公子怎麼會在這裡?我記得殿下剛才還說要去接你呢。」
幕雪逝忽然發出莫名其妙的一陣笑聲,「接我?我還需要他接麼?我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恐怕他剛把馬備好,我都回來了。」
說完,幕雪逝自己都心虛了,這個牛吹得有點兒太大了。
果然,玉兒噗哧一笑,眼睛彎彎萬種風情。
「雪公子還真是會逗趣。」
「沒逗趣,我拜孫悟空為師了。」幕雪逝一本正經地說。
玉兒流露出詫異的神情,「孫悟空?」
哈哈……你也有不知道的東西吧,幕雪逝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那裡看著玉兒。
三皇子早把幕雪逝的心思看透了,那眼神裡面溢出的柔情,是一天都從未流露過的。
見玉兒還不走,幕雪逝清了清嗓子,擦好哦玉兒說:「玉貴人,你在這裡做什麼?」
玉兒以為幕雪逝問的是剛才之事,便說道:「玉兒剛才正和三殿下說及皇上壽誕的事情。」
幕雪逝倒吸了一口涼氣,流光溢彩的大眼睛在四周轉動一圈,最後在玉兒臉上停留下來,語氣有些古怪地說:「這麼好的風景之地,你們竟然只說皇上壽誕的事情?吟詩作對豈不更有情調……」
玉兒有些愕然,忙回道:「雪公子這是說的什麼話?」
幕雪逝歎了口氣,擦好哦玉兒說:「沒什麼,我就是感慨而發,忽然想起兩句詩來。叫做『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玉兒聽了呆了片刻,忍不住讚歎道:「真是好詩啊。」
連三皇子聽了都微微有些詫異,不相信這是從幕雪逝口中說出的兩句詩。
你以為就你會念詩啊!幕雪逝在心中冷哼一聲,「我幫你解釋一下,這兩句詩的意思就是:曾經見過浩瀚海洋的人,再見到別處的水,便覺得是那樣的相形見絀。除了巫山絢麗繽紛的彩雲,其他的雲就不能叫雲。」
說完,幕雪逝淡然一笑,走到三皇子身邊說:「我們回去吧。」
三皇子朝玉兒行了個禮,便同幕雪逝一起往回走。
「剛才那詩真的是你作的?」
幕雪逝雖然有些心虛,但還是說道:「當然了,這對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你要是想聽,我還能給你念。」幕雪逝假裝思索了片刻,又念道:「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三皇子一句一句聽著,看著幕雪逝的眼神更為疑惑了。
「你出口成章?」
幕雪逝可愛地聳了聳肩,「這算什麼,對我而言如同吃飯一樣簡單。」
「那父皇的壽誕,乾脆由你題詞好了。」
「額……」幕雪逝訕笑了兩聲,「還是由你來吧,我不想搶了你的風頭。」
「……」
等兩個人走遠,幕雪逝回頭看了看,玉兒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他才收回了剛才那自認為風度翩翩的樣子,轉為一臉的怒相。
「背著我回去,我累著呢。」
三皇子自然知道幕雪逝這脾氣是從哪來,也不解釋什麼,直接將幕雪逝攔腰抱起,朝小院飛去。
「我讓你背著我一步一步走,你咋抱著我!」明顯故意找茬地說。
三皇子忽然也變了臉色,一手擰在幕雪逝的臉頰上。
「誰讓你把帽紗摘掉的?回去罰站。」
這下幕雪逝不吭聲了,紮在三皇子的懷裡故作睡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