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怒火早已燒紅我的兩頰。回入房內,需要喝一點酒。酒瓶已空,口袋裡的零錢已不夠買一瓶FOV。穿上衣服,出街。先打電話給張麗麗,沒有起身。然後打電話給麥荷門,不在家。於是搭乘電車去中環,走去那家報館預支幾十元薪水。副刊編輯聳聳肩,表示辦不到。詢以理由,他說銷紙大跌,未便向上頭開口。沒有辦法,只有廢然走出。在熱鬧的德輔道中躑躅,見到一家大押,毅然將腕表押掉。
穿著校服的司馬莉;
穿著紅色旗袍的司馬莉;
穿著紫色過腰短衫與白色過膝短裙的司馬莉;
穿著三點游泳衣的司馬莉;
穿著運動衫的司馬莉;
穿著晚禮服的司馬莉;
穿著灰色短褸與灰色百褶裙的司馬莉;
穿著古裝的司馬莉;
以及不穿衣服的司馬莉;……
幾十個司馬莉;穿著十幾種不同的服裝,猶如走馬燈上的紙人,轉過去,轉過來,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永無停止。司馬莉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也是一個歷盡滄桑的厭世老妓。
在司馬伕婦的心目中,司馬莉比初放的蓮花還純潔;
在那般男同學的心目中,司馬莉是伊莉莎白-泰勒第二;
在陌生者的心目中,司馬莉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司馬莉是一隻小狐狸!
我恨她,我怕她,我喜歡她。
錯綜複雜的情感,猶如萬花筒,轉一轉,變一變,沒有兩種相同。我是愛過別人的;也被別人愛過;但是我從未愛過一個十七歲曲女孩子;也沒有被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愛過。司馬莉是一朵罌粟花,外表美麗,果汁卻是有毒的。(不錯,她是罌粟。必須避開她。不如趁早搬走。)摸摸口袋,八十塊錢和一張當票。即使找到合適的房子,也不夠付上期與按金。還是多喝兩杯。
電車沒有二等—二十二點一刻——滿街白領階級——汽車裡的大胖子想到淺水灣去吃一客煎牛排——喂!老劉,很久不見了,你好?——安樂園的燒雞在戲弄窮人的慾望——十二點半——西書攤上的裸女日曆最暢銷——香港文化與男性之禁地——任劍輝是全港媽姐的大眾情人——古巴局勢好轉——娛樂戲院正在改建中——姚卓然昨晚踢得非常出色——新聞標題:一少婦夢中遭「胸襲,——利源東街的聲浪——蛻變——思想枯竭症——兩個阿飛專割死牛——櫥窗的誘惑——永安公司大減價——貧血的街道——有一座危樓即將塌倒了——莫拉維亞寫羅馬,台蒙倫揚寫紐約,福克納寫美國南部,喬也斯寫都柏林。——香港的心臟在跳動——香港的脈搏也在跳動——電車沒有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