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三人在球形大廳會合,上瞭站臺,坐進車廂,不一會兒功夫,“地鐵”向地宮深處疾馳而去。

  直到車廂移動,大傢方松瞭一口氣。

  皮皮從口袋中掏出修魚稷塞給她的東西,正是那枚藍色的戒指。在扔進鼠洞時已被修魚峰強行摘下還給瞭修魚稷,不料他還記得送給她。一時間心緒翻騰,一陣濃濃的傷感湧上心頭。

  過瞭片刻她忽然想起一個人,忙問嚶嚶:“小菊呢?”

  “她一切平安。金鸐讓她和千蕊在渡口等著我們。”

  自從傢麟死後,皮皮就與嚶嚶、五鹿分開瞭,隻通過水水婚介聯系過一次。這期間眾人被狼族追殺,無一寧日,嚶嚶也跟著他們四處亂竄,無暇上網收發短信。

  因為帶著一對受傷的翅膀,五鹿原在林中奔跑非常吃力,打起架來也不方便,幾次因它陷入險境,幸得賀蘭觿趕到救出。逃亡的日子水深火熱,翅膀漸成重負,五鹿原不想再拖累大傢,於是請賀蘭觿揮刀斫下。

  皮皮看著他清瘦的臉,心知這對翅膀對他意義重大,失去它就像失去瞭雙臂,定是極大的打擊,不禁長嘆一聲,想起瞭那位並不愛他的三姑娘,不忍心說出真相。豈知五鹿原一雙眸子已火熱地盯在瞭她的臉上:“聽說——你見過三姑娘?”

  皮皮遲疑著,點點頭。

  “她……好嗎?”

  “三姑娘隻會說狼語,”皮皮回避著他的目光,“我們之間沒辦法交流。”

  “對的。”五鹿原一拍腦袋,“看我這記性。”

  他的臉有些發紅,覺得一個大男人向一個小女生追問自己的戀人很不好意思,但又目光炯炯地瞅著她,希望她說點什麼。

  皮皮低著頭看自己的手指。

  “那天搶親沒成功,五鹿大哥挺難過的。”嚶嚶察覺出瞭不對勁,輕輕地道,“他是怕打不過修魚傢,搶不到人,才讓賀蘭殿下砍下瞭他的翅膀。”

  皮皮沉默瞭一下,終於道:“五鹿,當你搶到修魚清時,她為什麼喊救命?——不知道是你麼?”

  “我們沒見過面,而且我沒翅膀,她可能以為我是冒充的吧?”五鹿原道,“我也覺得奇怪,後來我告訴她我就是五鹿原,還提到信裡隻有我和她才知道的話,她還是拼命喊救命……”

  皮皮嘆瞭一口氣:“你和三姑娘的所有通信都是通過丁丁翻譯的?”

  五鹿原與嚶嚶對視瞭一眼,點點頭。

  “事發之後我通過修魚稷問過三姑娘,她說她和你隻是在水木網上認識的朋友,沒有進一步的關系。”

  五鹿原的臉一陣白一陣紅:“不可能!這十幾天我們幾乎天天通信,每封信都很長,她說想見我,還讓我去修魚堡求親……”

  “這……不是她說的。”

  “什麼?”五鹿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說什麼?”

  “三姑娘對我說,她的確和你聊過天,但自從你向她表白後,她就沒再回復,因為她父親已經把她許配給瞭方雷盛。所以……所以後面的信不是她寫的。”

  五鹿原一幅驚呆瞭的樣子,嘴張得大大的,半天沒說話。

  嚶嚶已經聽明白瞭:“是丁丁?後面的信是丁丁模仿三姑娘的語氣寫的?”

  皮皮點點頭。

  嚶嚶氣得一拍桌子:“這不是害人麼!”

  “也許她覺得五鹿的一番苦心不該辜負?又或者她死期將至,不甘心在人間白走一遭,想嘗嘗愛情的滋味?”

  “可這都是假的啊。”嚶嚶道,“這丁丁也太胡來瞭!”

  皮皮默默地看瞭看五鹿原,想著他冒死飛越潼海,又被修魚傢追殺,重傷後不得不自斷雙翅,一切的一切,竟是為瞭一個並不存在的愛情。

  “別這麼說丁丁,畢竟那些信都是真的。”五鹿原的嗓子啞瞭啞,“其實無論是三姑娘還是丁丁,我都沒見過面。她倆對我來說沒太大區別。如果丁丁還活著,我也願意娶她……”

  嚶嚶呆呆地看著五鹿原,眼睛裡滿是淚水。

  “就算我發現瞭真相,在她生命的最後幾天,我也願意飛過來陪她。”

  “蟻族人多命短,”嚶嚶不由輕嘆,“沙瀾的大多數人連我們的名字都懶得記,更懶得分清誰是誰……”

  “你姐是個可愛的姑娘,非常博學。她的信給我帶來瞭很多快樂,讓我不遠千裡地想飛來看她、娶她——她比我認識的所有姑娘都特別,我會永遠記住她的。”

  嚶嚶怔怔地看著他:“你不生她的氣?”

  “不生,何況她已經去世瞭。”

  “五鹿大哥,你真好。”

  五鹿原苦澀地笑瞭。

  “那你今後打算怎麼辦?”皮皮問道。

  “沒想好。你的消息太突然……”他聳聳肩,“不過沙瀾這麼大,總有我容身之處。”

  “是啊,”嚶嚶輕聲道,“我知道幾個地方靠近水源,離狼族的邊界也遠,你可以考慮在那裡安傢。趁我還在……”

  她忽然打住。

  皮皮驀然想到,初遇嚶嚶那日她說自己“二十六天”瞭。接下來的日子差不過又過瞭兩個星期,她的生命隻怕接近尾聲瞭。於是問道:“嚶嚶,你已經多少天瞭?”

  “三十八天。”回答很淡定。

  五鹿原和皮皮都怔瞭一下,心情頓時灰暗瞭。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這是你們龍族的想法。”嚶嚶拍瞭皮皮一下,苦笑,“別難過,我們蟻族對生死看得很開噠。”

  “地鐵”行駛瞭約一個小時,三人下瞭車。這是個荒涼的小站,出瞭洞口,是一遍茂密的松林。嚶嚶帶著皮皮和五鹿原在林中穿行,一直走到天黑方到達一處山谷。

  前面露出一道火光,緊接著出現瞭三個帳篷。三人走到近前,亮光是一團篝火。嚶嚶吹瞭一聲口哨,一人拿著□□向他們飛奔而來,看見皮皮,驚喜若狂:“皮皮!皮皮你回來瞭!”

  是小菊。

  兩個女生緊緊擁抱。千蕊聞聲走出帳外,倚在門邊抱臂冷觀,也不上來打招呼。皮皮看見篝火邊靜靜地坐著一個長發男人,手拿鐵劍撥著燒得劈啪作響的松木,連站都沒站起來。

  方辛崍。

  她的心沉瞭沉。方傢和她,現在算是血海深仇瞭吧。她殺瞭梨花、殺瞭尊嵋、隻怕他把鐘沂的死也算在瞭她的身上。

  皮皮沒有過去招呼,因為辛崍的臉陰沉得可怕。如果今晚賀蘭觿趕不回來,皮皮都不敢住在這裡。

  宿怨已非一日,這局面小菊已經料到瞭,忙說:“皮皮、嚶嚶,你們累瞭吧,快到我的帳篷裡歇息,裡面有幹凈的衣服。我先給你們烤隻雞,填填肚子,馬上送過來。”

  皮皮一面和嚶嚶走進帳內,一面問道:“不是說在渡口會合麼?渡口在哪?湖在哪?”

  在她的印象中,如果是渡口,必臨近江河湖海。這裡隻是一片山谷,目光的盡頭都是樹,哪有什麼渡口?

  嚶嚶也不知道:“他們說這地方叫渡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叫渡口。”

  一會兒功夫小菊送來瞭香噴噴的烤雞,招呼著五鹿原也過來吃。皮皮本來見到小菊十分興奮,但這一腔喜氣硬是被帳外兩個人的殺氣給攪沒瞭。松嫩的烤雞嚼在嘴裡,也沒瞭滋味。

  所幸飯後沒過多久,帳外傳來腳步聲,賀蘭觿與金鸐也平安地回來瞭。皮皮連忙跑到帳外,眾人聽見動靜也都跑瞭出來。賀蘭觿道:“收拾東西,我們去沉燃。”

  皮皮一把抓住他,拉到一旁低聲道:“賀蘭觿,我需要一滴‘眼淚’。”

  他沉默瞭。

  “聽說這是狐族特有的東西。不要多,隻要一滴給嚶嚶,她隻有兩天可活瞭。”

  “知道瞭。”

  “知道瞭是什麼意思?給還是不給?”

  “你以後能少刷點我的人情卡麼?”

  “哎哎哎,我幫你弄到戒指,你還我一滴眼淚,不算欠你人情吧。”

  “那你抽瞭我那麼多鞭子呢?我也想抽回去……”

  “祭司大人,親愛的夫君,”皮皮涎皮涎臉地道,“行個方便唄。”

  他翻瞭一陣白眼,不理她,回到人群中。

  小菊問道:“沉燃在哪?要坐船麼?”

  賀蘭觿用腳踩瞭踩地:“要坐船,就在這裡。”

  金鸐從包中掏出一個拇指大的小瓶,皮皮借著火光一看,是個眼藥水瓶,市場上最常見的那種。皮皮的眼睛每到花粉季節會過敏發癢,她自己都用過好幾個。

  賀蘭觿讓大傢睜開眼睛,給每個人的眼裡都滴瞭一滴。

  “這是什麼藥水?”皮皮問道。

  “眼淚。”

  嚶嚶的身子猛地一震:“殿下,這就是傳說中的眼淚?”

  “什麼傳說?”

  “我們蟻族有人喝過一滴,然後她就活瞭整整一年,比我們大傢多活瞭三百多天。”

  “對。”賀蘭觿道,“它是有這種功能。”

  “那兩滴就是……七百三十天?”嚶嚶的聲音都顫抖瞭,“也就是說……”

  大傢都定定地看著她,嚶嚶的嘴哆嗦著,怔怔地盯著賀蘭觿,生怕他在開玩笑:“也,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你是蟻族史上活得最長的螞蟻。”賀蘭觿幫她完成瞭句子。

  嚶嚶的眼睛本來有點癢,想揉一揉,聽他這麼一說,嚇得不敢揉瞭,趕緊仰頭看天,讓眼淚盡數流入眼眶充分吸收。

《結愛:犀燃燭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