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小黑胖子

也不知霍安良回去說瞭什麼,霍傢人是當真感激她,一到望舒鋪子就買瞭許多東西,還讓隨行的小廝幫著將有些松動的門軸都修好瞭,午膳時分,還硬是拉著她去珍饈館吃瞭一頓。

老夫人到底是長輩,盛情太過也知她尷尬,便留瞭少夫人錢書華下來與她聊天。

錢書華是個性子爽快又與她一樣愛看熱鬧的,磕著瓜子就嘰裡呱啦與她聊瞭不少盛京閨閣事,比如近日杜蘅蕪與她的未婚夫婿好像鬧瞭別扭,那日徐梟陽離開相府的時候,氣性大得將側門外的石獅子都踢壞瞭。

再比如李寶松雖然很受孟極寵愛,但她自己心術不正,兩人關系也不太和睦。

甚至還有皇宮內闈的,說四皇子一死,皇後娘娘的病反而好些瞭。

坤儀聽得目瞪口呆:“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甚至好些是連她都不知道的。

“耳聽八方麼,我們這些婦道人傢平日裡在傢也沒別的事做,就光傳閑嘴兒瞭。”錢書華眨巴著眼看著她,“也就是你先前太高高在上,沒人敢與你說嘴,如今可好,知道你不吃人,我也多個人聊天。”

坤儀佯裝兇惡:“萬一我還吃人呢?”

“那以你的品味,也得挑個膚白貌美的吃,我這樣的小黑胖子,入不瞭你的眼。”她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坤儀樂瞭,她覺得這個小黑胖子比外頭一捆美人加起來還可愛。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坤儀就時常在下午的時候去望舒鋪子,聽錢書華與她說嘴。

“最近城裡也不知怎的瞭,大把大把的人早產。”錢書華咬著望舒果,嘀咕道,“先是三皇子的側妃,隻懷瞭七個月就生下一個男孩兒來,再有就是尚書省何大人傢的夫人,七個月落得個女嬰。”

“要是一個人運氣好早產能保住胎也就罷瞭,這一個個的都早產瞭,還都保住瞭,也不知是什麼說法。”

“不過你鋪子裡的送子花也當真是個寶貝,幾傢常年難有子嗣的,一吃這花,隔月就懷上瞭,喜得宮裡都派瞭人來爭搶。”

坤儀聽著,下意識地看瞭旁邊放著的送子花一眼。

這是徐武衛新挑來的妖貨,能助人好孕,且沒什麼副作用,隻是產量少,一百兩黃金才能買一朵。

不過即便價格高昂,在幾傢夫人有孕之後,這東西也成瞭俏貨。

繁衍子息是人之要務,坤儀自然樂得兜售,早產的那幾傢夫人倒是沒吃過這個,但不知為何,坤儀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她讓王敢當去問瞭一下秦有鮫。

秦有鮫回信隻五個字:京中多妖胎。

妖怪繁衍困難,且妖蛋孵化需要的時間較長,所以妖怪將主意打到凡人的身上,與凡人結合產子,雖然生出來的後代隻有一半的機會能繼承妖血,但也要快得多瞭。

七個月的早產兒,若是人類就很難存活,但若是妖怪,便能安穩無虞地長大。

坤儀看得背後發涼。

七個月的時候催生,是妖怪則生,是凡人則死,還真是絕妙的篩選方法,隻是,若生產的女子是妖還好說,若是男妖與女子結合,那這生產的女子該遭多大的罪?

妖怪裡確實有想與凡人一樣活在陽光下的,但這麼殘忍的手段,又將凡人置於何地。

“夫人,侯爺過來接您瞭。”魚白通傳瞭一聲。

坤儀回神,將臉上的悲憤快速地收斂好,挽起衣袖出門去。

昱清侯今日心情甚好,他攔腰將她抱起來塞進馬車,親昵地蹭瞭蹭她的耳廓:“三皇子喜獲麟兒,要在宮中設宴,我方才命人去將做好的新首飾取回來瞭,你回去看看,戴著出席宴會可還合適?”

坤儀覺得聶衍簡直是進步神速,從一開始的視金錢為阿堵物,到現在時常用這些東西來討她歡心。

她可不像別傢的姑娘覺得這些艷俗,她就喜歡貴重好看的寶貝,越貴重好看的越喜歡。

在他臉上親瞭一口,坤儀揶揄他:“誰料這外頭讓人聞風喪膽的昱清侯爺,在我面前這麼招人喜歡呀,真是恨不得日日擁著你,不做別的瞭。”

她時常用這些話調戲他,可最近兩人忙,已經許久未曾行歡,乍被她這麼一說,聶衍眼神都深瞭深:“那便不做別的瞭。”

“你別,這還在車上。”

“嗯,車上。”

哭笑不得,坤儀攔著他的動作,臉上飛紅:“往日常說我放肆,我看你比我可放肆多瞭,這等事也……啊。”

聶衍擁著她,低聲道:“結界就是這時候堪用的。”

呸!叫上清司的開司元祖聽瞭,不得被他氣活過來!

情濃之時,聶衍抵在她耳側道:“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眼睫微顫,她抱著他的腰身,嘻笑著答:“那我就要你的一心一意。”

“好。”他答。

到侯府之時,魚白和蘭苕連坤儀的面都沒見著,就聽得夜半說:“去浴房外頭就行。”

兩人耳根皆是一紅,連忙低頭匆匆往浴房趕。

坤儀是最嬌軟的,貪歡便要賴床,從浴池裡扶起來都沒個力氣,還要聶衍將她抱回房裡,再將新做好的首飾端到膝蓋上,讓她一樣樣地看。

“都是好東西。”她眉眼彎彎,“等宮宴的時候,你與我戴同一套的簪子去。”

“好。”他低頭,揉瞭揉她的後頸。

坤儀困瞭,眼皮有一搭沒一搭地就要合上。聶衍看得好笑,將她放回被褥裡,又命人將晚膳溫在灶頭上,隻等她睡醒來吃。

然而,他前腳剛去書房,後腳坤儀就睜開瞭眼。

“蘭苕,替我抓一副藥來。”

蘭苕一怔,有些不能理解:“人人都盼有子息,那送子花是何等緊俏的東西,您哪能反吃那避子的。”

坤儀輕笑,深深地看著她:“人人都能盼有子息,我能盼嗎?”

她流著皇室血脈,若與聶衍有瞭子嗣,那往後一旦場面不好看,她如何自處,孩子又該如何自處?

蘭苕紅瞭眼。

世人都道公主尊貴,要什麼有什麼,可她眼瞧著公主這麼多年來,除瞭珠寶首飾,別的一樣好東西也不能有。

她不是多喜歡珍寶玉器,她是隻能喜歡這些。

咬咬唇,蘭苕朝坤儀行瞭個禮,悄無聲息地退瞭出去。

府裡不敢起爐灶熬藥,蘭苕是將藥在外頭熬好瞭才端回來,送到坤儀手上的時候尚溫。

坤儀看著那漆黑的藥面,臉皺成瞭一團,不過還是捏瞭鼻子,一股腦灌瞭下去。

許是真的太苦瞭,她眼淚直流。

蘭苕讓魚白將藥碗收去砸瞭埋在後院,然後抱著她的主子,一下下地撫著她的背。

“我不難過,你別擔心。”坤儀乖巧地道。

蘭苕沒吭聲,手上動作沒停,眼淚一滴一滴地順著她披散的長發往下滑。

不生孩子而已,坤儀覺得也沒什麼,聶衍也不像是急著要子嗣的人。

但這一碗湯下去,她肚子越來越疼,疼得冷汗都冒瞭出來。

坤儀原想自己扛過去,但晚膳的時候,聶衍又過來瞭。

她頭一次這麼不想看見這個美人兒,拉著被子就要躲,結果手腕被他一把抓住。

“蘭苕,請大夫來。”

“……是。”

疼得迷迷糊糊的,坤儀就察覺到自己被人擁進瞭懷裡,她渾身是汗,有些不想沾染別人,他卻像是渾然不在意,隻將她擁著,溫熱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而後,坤儀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肚子裡滑瞭出去。

……

醒來的時候,屋子裡燈火通明,坤儀動瞭動身子,發現自己依舊被聶衍抱在懷裡,奇怪的是兩人躺的床單被褥好像換過瞭,蘭苕和魚白都跪坐在腳榻邊,一見她睜眼就遞瞭參湯來。

“怎麼瞭?”她沙啞著嗓子問。

蘭苕笑瞭笑,輕聲道:“您吃壞肚子瞭,惹得侯爺好一陣著急。”

聶衍跟著她起身,眼裡略有血絲:“下回肚子疼早些叫大夫。”

好兇哦,坤儀縮瞭縮脖子,含著湯嘀咕。

伸手揉瞭揉她的頭發,聶衍垂眼:“是我對不住你。”

鮮少瞧見他這麼難過的樣子,坤儀有些不解地看向蘭苕,後者卻垂著眼,沒有與她對視。

“大夫說你要靜養,暫時不能與我同房,我讓夜半將書齋搬到瞭你院子的側房裡,你若有事,隻消大聲些喊,我聽得見。”從床上起來,聶衍替她掖好被褥,“莫要再著涼瞭。”

“好。”納悶地點頭,坤儀目送他出去。

“這是怎麼瞭?”等門合上,她終於問蘭苕,“他這副樣子是做什麼?”

蘭苕身子微顫,低聲答:“侯爺以為是馬車上那一場胡鬧,讓您肚子疼的。”

“他傻麼,那胡鬧跟肚子疼能有什麼關系。”坤儀失笑。

她母後去得早,身邊也沒有別的嬤嬤教習閨閣之事,完全不知道方才自己失去瞭一個還未成形的胎兒,隻當自己真的是著涼瞭肚子疼,又疲倦地睡瞭過去。

蘭苕死死捂著魚白要哭出來的嘴,將她拖出瞭門外。

“此事,府中隻有侯爺與我二人知道,你切莫讓主子察覺瞭。”她咬著牙吩咐魚白,“藏住瞭,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長風幾萬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