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明珠臺門口圍瞭許多的精銳官兵,雖然被沸騰的百姓打瞭個猝不及防,但等他們反應過來,將這些人鎮壓下去也隻需半柱香的功夫而已。

半柱香之後,百姓四散,為首的幾個被禁軍抓住,看樣子要落獄。

計劃裡該做的事已經做完瞭,坤儀這時候隻需要回明珠臺裡去,爛攤子交給三皇子來收拾就可以瞭,但她看著下頭粗暴押解著平民百姓的禁軍,突然就覺得不太爽快。

抬頭看向遠處氣喘籲籲的三皇子,坤儀問他:“今日若來犯的是妖兵,不是百姓,你當如何?”

三皇子被侍衛護得牢牢實實,身上未曾有什麼臟污和傷痕,但他惱極瞭,滿腔怒火地站起來:“我是未來的帝王,你豈敢……”

“我問你話!”

坤儀冷瞭臉色,一聲叱下,如寒風卷面,凍得三皇子一個哆嗦。

他眉毛猶橫著,氣勢卻是弱瞭一些:“禁軍自然不是妖兵對手,我等當撤。”

“禁軍護著你撤瞭,百姓呢?”她聲音更厲,“你這些禁軍,難不成專是欺壓百姓用的,遇強則弱,遇弱則強?!”

外頭一萬多禁軍呢,被她一介女流當面說這種話,心裡多少有些不忿。

漂亮話誰不會說,但凡人怎麼能打得過妖怪啊,不還是白白送死?

三皇子也有些下不來臺:“一介女流,你懂什麼!”

說著,像是賭氣似的對下頭吩咐:“將這些暴民統統關進大牢,等著秋後處斬!”

坤儀聽得瞇瞭瞇眼,攏在袖子裡的手突然就捏瞭一個訣。

她也不記得這訣什麼時候跟秦有鮫學的,但當真想用的時候,使起來還挺利索,這邊手一收攏,那邊三皇子的脖子就像是被什麼給掐住瞭一般,眼瞳驚慌地睜大,想叫卻叫不出聲,臉上漲得通紅。

近侍發覺瞭他的不對勁,連忙扶著他問:“殿下怎麼瞭?殿下?”

三皇子直擺手,想讓秦有鮫救他,可秦有鮫與宗室族老一起已經在混亂中離開瞭,現下隻有他帶著禁軍,與那妖婦遙遙對望。

不妙,實在不妙!

三皇子一邊捂著自己的脖子一邊猛拍車輦上的椅子扶手,示意他們快走,可他的笨蛋屬下壓根沒明白他的意思,看他氣得臉色通紅,又猛地揮手,恍然大悟地對他道:“卑職明白瞭!”

然後就對著下頭招手吩咐:“查封明珠臺,留下坤儀公主性命,其餘的人一律帶走!”

“是。”下頭當即有人領命。

三皇子氣得差點白眼一翻暈過去。

這裡有三萬精銳和一萬禁軍,咬咬牙狠狠心直接將坤儀公主殺瞭,今日之事就算朝臣會有非議,也沒有別的嫡親皇室可以選擇瞭,皇位該是他的還是他的。

但是,宗親族老們都走瞭,坤儀眼下若是化妖將他們都殺瞭,誰來當見證啊?

三皇子想跑,他扶著桿子就想下輦。

他的笨蛋屬下十分殷勤地道:“殿下莫慌,這路哪用得著您親自走?我讓他們抬您進去!”

說著,一群人抬著他的車輦,浩浩蕩蕩地就往明珠臺大門裡闖。

坤儀看著車輦上自傢侄兒驚恐又絕望的眼神,忍不住嘆瞭口氣。

她很有禮貌地往庭院裡退瞭幾丈,給他們讓開道,然後就看著打頭的幾百精銳連帶著吱哇亂叫的三皇子一齊闖進瞭門,開始查封她的府邸。

明珠臺很大,也很華貴,地上隨便踩著一塊都是能雕物件的玉石,是以這幾百人進來之後壓根沒多打量,急吼吼地就開始搜刮。

三皇子原本對財寶是感興趣的,但眼下,他隻看得見自己的姑姑。

他的姑姑微笑著看著他,眼裡卻滿是遺憾。

這神情太像在看一個死人瞭,三皇子想起那日在她府裡看見的東西,不由地雙腿打顫,扶著車輦落到地上來,膝蓋一軟就朝著她的方向跪下來瞭。

“姑姑。”他顫抖著聲音道,“你我終究是一起長大的,你成全侄兒一回又如何啊,何至於鬧到這個地步。”

“這要是太平盛世,我便點頭瞭。”坤儀嘆息著一步步朝他走近,“但你這樣的性子,做得瞭盛世的昏君,在亂世怕是不到三月就要連累盡瞭大宋的百姓。”

三皇子覺得荒謬,一個婦道人傢,說什麼傢國天下,更何況她是誰?驕奢淫逸慣瞭的坤儀公主,誰說這話都可以,她說出來沒半點分量。

心裡不屑,但眼瞧著周遭的光都暗瞭下來,連帶著四周的人和聲音都漸漸遠去之後,三皇子覺得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連連點頭:“隻要姑姑助侄兒一臂之力,侄兒必當做一個亂世裡的明君。”

“哦是嗎我不信。”坤儀攤手。

三皇子又惱瞭:“你就是想篡位!”

“原先沒這個想法,但眼下確實是想瞭。”她歪著腦袋仔細思量,“我不是靠譜的人,但你更不是,矮個子裡拔高個兒,那便我去吧。”

三皇子氣極反笑:“你休想!父皇臨終之時,說好瞭讓我繼位。”

提起自傢皇兄,坤儀心情還有些復雜。

她原以為皇兄是在為當年讓自己去和親而愧疚,所以臨終之時將那麼多封地都給瞭她,但如今瞧著,她的皇兄恐怕不是沒有過別的心思。

悶嘆一聲,她擺手,完全無視瞭三皇子的惱怒,輕聲道:“就這麼定瞭吧,等我將這位子坐順瞭就還你。”

“你真是癡心妄想……”三皇子破口大罵,剛要叉著腰借借力,就感覺眼前一黑,驟然失去瞭知覺。

“用術法壓人是不太好的。”送走他,坤儀看瞭看自己的指尖,認真地道,“……但是爽。”

不懂事的侄兒想殺她,她卻沒想要他的性命,早先就在門口埋下瞭千裡符,將他送去幾千裡外的莊子養幾年便是瞭。

至於剩下的人——

坤儀以擅闖明珠臺的罪名,將他們統統打入瞭典獄。

動手的是上清司臨時借調來的巡捕,幹活兒幹凈利落,很多人都沒反應過來,轉瞬就到瞭典獄司的牢房裡坐著瞭。

他們不少人要反抗,要求見三皇子,要求伸冤,但典獄司的獄卒們人手兩個紙團,將耳朵堵嚴實瞭,任由他們怎麼喊叫也不管。

至於三皇子,一開始還有人詢問他的下落,後來發現張皇後都不著急,並且對坤儀突然搬進上陽宮的舉動毫無反對之意時,眾人就不問瞭。

朝中的風向在一層又一層的秋雨裡打瞭幾個彎兒,突然就往女帝的方向吹瞭。

這個時候的朝堂是最精彩的,能看見好多從前絕不待見她的大臣,如今紛紛睜著眼睛說瞎話,歌頌她勤儉節約,歌頌她愛民如子。

坤儀倒是沒有急著登基的意思,她先去跟張皇後說瞭三皇子的去處,得瞭她鳳印和龍璽雙蓋允準之後,便開始以輔國之名,坐朝聽事。

這些事在短短半個月裡就落定瞭,順利得不像話,當聶衍站在她下首對她拱手道喜的時候,坤儀還有些恍惚。

“您如今可以行玉璽,主朝事。”聶衍淡聲道,“若不是國喪仍在,舉行登基大典也是可以的。”

坤儀好笑地問:“登基之後可以開後宮麼?”

聶衍面無表情地道:“隨你。”

說是這麼說,她一問這個問題之後,聶衍就再也沒提過登基大典。

西邊多城的妖禍已經蔓延到瞭盛京的郊區,原先盛慶帝為瞭防備上清司,不曾給那邊增派多少人手,坤儀接瞭玉璽,第一件事就是重用淮南,將他擢升成瞭平西大統領,命他帶三千道人,以法器和法術為便,運送援軍和糧草趕往西城。

她這舉動有人稱贊,倒也有人不贊同:“殿下,如今國庫空虛,實在無法支撐這麼大的消耗。”

見她無動於衷,戶部的老頭子急瞭:“你知道三萬援軍一日需要多少糧草麼?那可不是你在街上佈幾個粥棚就能養得過來的,增援過去這麼多天,想平定禍事少說也得撥下三十萬兩雪花銀,你知道國庫裡現在就剩多少銀子瞭,還能這麼大手大腳……”

嗡嗡嗡的,吵得坤儀腦仁都疼。

她從奏折堆裡抬起頭,問戶部的老臣:“五十萬兩銀子夠不夠?”

老臣一呆:“五……五十萬?”

不耐煩地擺擺手,坤儀對旁邊已經變成大宮女的蘭苕道:“你快帶他去拿銀子,別在我耳邊一直念瞭。”

蘭苕點頭,優雅地給老臣帶路:“大人這邊請。”

被殿下這豪氣萬丈的模樣給震驚瞭,戶部尚書半晌也沒回過神,跟著蘭苕走出去瞭好長一截路,才想起來吞吞吐吐地問:“殿下的私庫裡出?”

“大人放心,一應流程,魚白姑姑晚些會帶著殿下的私印去都辦好的。”

誰擔心流程瞭!戶部尚書眼睛都紅瞭:“那可是五十萬兩!”

“嗯。”蘭苕雲淡風輕地帶他去瞭上陽宮旁邊臨時改的小賬房裡,抽瞭厚厚的一打銀票放進他懷裡,“殿下不摳門,給錢很利索,但隻一點,銀子花瞭不心疼,若是落在不該落的口袋裡,大人可就要小心瞭。”

《長風幾萬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