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兒成啊,蘇妙頭一個反應就是想讓木魚去知會表哥一聲,可旁邊這沈知落竟是一把將她拉回車上,半掀著簾子與花月告辭:“明日午時便來。”
花月頷首,笑著站在門口目送,蘇妙氣急,抓著沈知落的衣袖就道:“哪有你這樣做事的,就算不盼著小嫂子和我表哥好,但那也算你的舊人,哪能由著她懷著身子到處走的?”
放下車簾,沈知落睨她一眼:“我為什麼要不盼著他們好?”
“廢話。”蘇妙叉腰,抬著下巴怒道:“你打一開始就不想小嫂子嫁給我表哥。”
“那是因為他們不合適。”沈知落平靜地道,“不管是你表哥還是別的誰傢表哥,不合適就是不合適,沒什麼好下場,我為何要想她嫁?若是真有天作之合,我便不會多說半個字。”
微微一噎,蘇妙皺眉:“你強詞奪理,這京華還有比我表哥更好的夫傢?”
“你表哥是個好夫傢,你小嫂子為何就落在這冷院裡頭瞭?”他瞥她一眼,輕輕搖頭,“再住下去,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會在這兒出生,一輩子不與父親親近,夫妻離間,骨肉相仇,是你想看見的?”
氣焰稍微弱瞭些,蘇妙狐疑地看著他:“你是這麼想的?”
“不然怎麼想?”沈知落氣不打一處來,“還能跟已經出嫁的人想到兒女情長上頭去?”
老實說,蘇妙還真是這麼想的,不過看他這一臉看傻子的表情,她撇嘴,打消瞭這個念頭。
他不是這麼想的,又覺得小嫂子出門無妨,那小嫂子可能隻是想去哪裡散散心。蘇妙想,既然都答應瞭,明日便過去看看,讓人跟著她點,也算對表哥有個交代。
然而,第二天午時,他們到小苑的時候,花月已經不見瞭。
頭一天晚上花月就做好瞭準備,蕭立既然跟過來瞭,那必定會有人找她去說話,隻是她沒想到這群人來得這麼快,她連交代霜降兩句都來不及,就被人蒙著眼綁上瞭車。
她沒掙紮,乖巧地跪坐在車裡,若不是手被綁著頭被蒙著,蕭立還真當她是乘車出遊的。
擔心有詐,他掀開蒙頭的黑佈看瞭一眼,正好對上花月那雙迷茫的眼。
“大人這是要帶我去何處?”她低聲道,“妾身身懷有孕,自是不會掙紮,也請大人生死給個痛快。”
按照規矩,蕭立是不會在這兒與她說話的,但這姑娘生得楚楚可憐,話說得清楚,眼眶卻已經紅瞭,肩膀顫抖地看著他,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思忖一二,蕭立還是道:“我傢主子有事想問問姑娘,便請姑娘去府上做客,原是怕姑娘慌張,驚擾這夜間宵禁,姑娘既然不喊叫掙紮,那這繩子解開也無妨。”
說罷,旁邊兩個丫鬟上來替她松綁,又扶她坐上瞭軟墊。
花月與他道謝,然後好奇地問:“你傢主子是哪個府上的?”
蕭立笑而不答,隻道:“府上難得請客,還望姑娘守些規矩,若給我傢主子惹出麻煩來,便是你我都不好受瞭。”
話說得還算客氣,但字句裡總有一股子涼意順著脊背往上爬。花月縮瞭縮身子,滿臉驚慌,不敢再問。
蕭立對她這反應很是滿意,引她去瞭中宮裡的外間偏房,將她安置妥當,又指瞭丫鬟看顧,便回去復命。
要是旁人被這麼帶到門口才看得見四周,定要不知道這是哪裡,畢竟偏房簡陋,與外頭宅子裡的廂房也沒什麼兩樣。但花月認得這地方,在這兒坐著,倒是比別處更自在。
馮子襲先前就說中宮病急亂投醫,她以為是誇張瞭,沒想到反而是含蓄之言。她可沒領李景允的休書,中宮竟也敢直接將她綁回來,想必真是別無他法瞭。
不過失寵如她,綁瞭也無妨,李景允哪怕是知道瞭,也未必會與中宮如何。
花月安心地在偏房住瞭下來,時不時坐在窗邊哭一會兒,與身邊兩個丫鬟說一說自己在莊氏走後的慘淡生活,等丫鬟問起,便將那德勝如何買通羅惜害瞭莊氏的事細說給她們聽。
姚貴妃與中宮勢如水火,姚貴妃不喜的莊氏便成瞭長公主的手帕交,先前因著韓霜的事,長公主與將軍府斷瞭往來,可如今莊氏死瞭,死因還對東宮不利,長公主頓時就為自己的手帕交打抱不平瞭,到底也是誥命夫人,哪能死得不明不白的?
沒有證據,但有證人,長公主將此事說與瞭帝王,甚至暗示東宮以此手段害人久矣。皇帝沒什麼反應,畢竟死的隻是一個誥命夫人,讓人把東宮那個奴才腦袋砍瞭便是,他也不願多生枝節。
結果七皇子就在這時候薨瞭。
花月好端端坐在偏房裡,就聽見外頭突然哭號一片,她打開窗戶往外看,就見奴仆宮人跪瞭一地,淒苦的哭聲穿透瞭半個宮廷。
七皇子是早晚要死的,但這時候沒瞭,實在有些突然。
溫故知一收到消息就去將軍府找人,進門卻見三爺坐在主屋裡望著墻上的掛畫發呆。
他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那畫上女子嬌俏地撲在男子身上,兩人斜倚軟榻,恩愛非常。
眉梢一動,他道:“這畫師不錯,畫得惟妙惟肖。”
連殷花月臉側的淺痣都點出來瞭。
收回目光,李景允不甚自在地道:“做什麼突然過來。”
“七皇子沒瞭,按例您該進宮去請安。”溫故知道,“但陛下在禦書房發瞭怒,群臣莫敢接近。”
“哦?”李景允起身去屏風後頭更衣,一邊解系扣一邊問,“誰又撞刀尖瞭?”
溫故知答:“太子爺。”
捏著系帶的手一頓,李景允神色復雜:“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這是人禍。”溫故知聳肩,“有人給陛下進言,說七皇子死於折肺膏。”
這三個字聽著耳熟,李景允納悶地回想一二,突然攏著衣袍出門去抓瞭八鬥來問:“別苑那邊近日可有動靜?”
八鬥心虛地道:“沒什麼動靜,隻是表小姐搬過去瞭。”
“少夫人呢?”
看他一眼,八鬥低頭。
心裡不爭氣地沉瞭沉,李景允捏瞭他的手骨,冷聲道:“快說。”
“少夫人……有些日子沒瞧見瞭,別苑也沒聽見人說。”八鬥小聲道,“許是在屋子裡養著,小的也沒過去看。”
溫故知跟著他出來,看他臉上那神情,不由地笑道:“三爺急什麼?人在別苑都這麼久瞭,也沒見您去看過一回,眼下怎麼突然想起來瞭?”
“折肺膏。”李景允冷著臉道,“以你之見,宮裡禦醫如雲,會讓病中皇子長期吃折肺膏而未曾察覺?”
“不會。”溫故知搖頭,“七皇子有皇後看顧,他用的藥都是有人先試的。”
今日一聽這消息他就明白是有人想拉太子下水。
“所以,折肺膏是個幌子,中宮想定東宮的罪,隻要有機會,哪怕要把折肺膏給七皇子灌下去,皇後也會做。到時候再查,隻會查到東宮頭上。”李景允道,“況且,韓霜一早就知道這東西。”
神色慢慢嚴肅起來,溫故知將這事前後一想,微微瞇眼:“中宮還缺一些幫著告狀的人。”
如同折掉掌事院,單一件事分量是不夠的,必須要幾個人一起告狀,這些人的身份還不能低。而如今朝中最當寵的——他看向面前的這個人。
李景允不知道在想什麼,神情分外嚴肅,他起身往外走,大步流星,出門便上馬,甩鞭疾馳。
蘇妙正和沈知落在院子裡僵持,她想出去找花月,沈知落不讓。
“你真想關我一輩子不成?”她瞪他,“強扭的瓜不甜,這句話一早是你教我的。”
沈知落眼皮也懶得抬,攔在她身前道:“解渴也不錯,管它甜不甜。”
聽聽,這是一個修道之人該說的話嗎?蘇妙氣得跳腳,伸手就朝他胸口打瞭一拳。
雖然是個女兒傢,但畢竟是從小在練兵場混著長大的,這一拳力道說輕是輕不瞭的,落在他心口“咚”地一聲響,沈知落退後半步,臉色驟然蒼白。
有些尷尬地收回手,蘇妙心虛地皺眉:“誰讓你不讓開,打疼也活該。”
沈知落搖頭,似乎是嘆瞭口氣,將身子半側過去,張口就吐出一抹嫣紅。
血濺在地上,小小的一灘,染上瞭蘇妙的衣角。
驚慌不已地扶住他,蘇妙咬牙跺腳:“你身子原就不好,挨這一下不躲是想訛上我?”
“嗯。”他半垂著眼,淡淡地應瞭一聲。
心口沒由來地一跳,蘇妙慌亂地別開眼,拉著他道:“先進去找黎筠來看看。”
餘光瞥著她,沈知落平靜地道:“你不是說誰再心疼我誰是傻子?”
“我要不傻能看上你?”蘇妙反唇就嗆,兇巴巴地把人按在椅子裡,提著裙子就去找黎筠。
李景允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沈知落坐在主位上,懷裡抱著萬年不變的乾坤盤,拇指按著唇邊一絲血跡,低聲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