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瞳孔一縮,封明嚴肅瞭神色,一把揮開殷戈止,別開頭道:“大皇子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孝親王府與吳國的使臣府一樣冷清,除瞭觀止,沒人會來他的院子裡。殷戈止也懶得跟他繞彎子,直接道:“先前我還在想,關清越都被關在牢裡受刑瞭,哪來的本事偷天換日,逃出生天。如今看見你,倒是能想明白瞭。”
倒吸一口涼氣。封明震驚地看著他,伸手就抓著殷戈止的衣襟將他扯瞭過來:“你見過清越?”
掙開他的手,殷戈止冷笑:“不回答我的問題,還指望我回答你的?”
封明咬牙,臉上的線條緊繃,猶豫瞭半晌才松瞭口:“我一人的行為,與鎮國侯府沒有半點關系。”
轉身去庭院裡的石桌邊坐下,殷戈止理瞭理袖口:“從頭交代一遍吧,怎麼回事。”
“為什麼要告訴你?”封明不太樂意,筆直而濃的眉毛倒豎起來。
然而,殷戈止幽幽地說瞭一句:“我見過關清越。”
下一瞬,封明就在他旁邊老老實實地坐下,不情不願地招供:“關將軍被害死在大牢,關傢面臨被滿門抄斬,我救不瞭她全傢,但能救她一個,所以精心安排,等到臨刑前的幾日。利用天牢裡的人脈,將關清越換瞭出來。”
關清越當時是不願意出來的,也不願意讓人替她去死,還是關傢的人用報仇之事威脅她,最後把人打暈瞭,才給抬出去的。
為此,他沒敢告訴她是自己在背後救她,本來那位姑奶奶就已經夠討厭他瞭,這罪加一等的事兒,他才不會坦白。
“之後她離開瞭吳國,去哪兒瞭我不知道,現在在哪兒,我也不知道。”說起這個,封明其實有點難過,因為她給很多人寫信,帶走瞭他們,卻沒想給他也寫一封,哪怕是罵他的也好啊。結果一走三年,音信全無,完全沒把他當未婚夫嘛!
聽到最後一句,殷戈止心情莫名地好瞭點,起身整理好衣襟,轉頭就往屋子裡走。
“哎哎!”封明伸手就攔住他:“我都說瞭,你難道不該把她的下落告訴我?”
心平氣和地轉頭看他一眼,殷戈止茫然地問:“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剛剛不是說……”話說到一半,封明咬牙閉眼,一拳朝他打過去!
這狡猾的人,剛剛就說他見過關清越,可沒說他招供之後,他會告訴他關清越的下落啊!
混賬!
殷戈止勾唇,敏捷地躲開這一拳,飛身就進屋,栓上瞭門。
觀止收拾好王府回來,就看見封明眼神陰鷙地舉著火把要點堆在主屋門口的柴。
“封將軍!”嚇得聲音都劈瞭,觀止連忙跑過去攔住他:“您做什麼啊?”
舉著火把,封明黑著臉道:“這廝躲在裡頭不出來。我把他房子燒瞭!”
觀止:“……”
哭笑不得,他使勁兒掰著封明的胳膊,但是沒能掰動,索性雙手抱上去,顫抖著道:“您這是謀害王爺啊將軍!”
“我不管!”封明怒道:“他再不告訴我,我就把他王府一起燒瞭!”
抹瞭把頭上的汗。觀止覺得心裡很苦。要是別的主子來鬧事,那都好說,可以講道理。但遇上這位封將軍,那簡直是有理說不清!他沖動起來,那可是當真會幹出燒王府的事情的!
“有話咱們好好說!”哭喪著臉,觀止問:“您想知道什麼啊?”
想起那個人,封明喉頭微動,眼眶竟然有點濕。嘴巴張瞭又合上,最後卻像是泄瞭氣,扔瞭火把甩開觀止,轉身往外走。
罷瞭,殷戈止不願意說,那他當真燒瞭這兒也沒用。與其問,他不如自己找。
“將軍!”門外一直等著的隨從滿臉焦急,一看他出來就連忙迎上來道:“剛剛傳來的消息,賀蘭傢的宅子一片慌亂,賀蘭大人已經收拾瞭東西隻身逃走。”
被大皇子當那麼多人面指證說是被易國如收買賣國,雖然皇帝沒在意。可賀蘭長德不傻啊,趁著還能跑,那有多遠跑多遠!
封明沉瞭臉,立馬翻身上馬,一邊策馬狂奔一邊罵:“龜孫子,幸好老子反應快讓人去守著賀蘭府,不然說不準當真讓他給跑瞭!”
賀蘭長德日子過得不錯啊,這幾年退回澧都當瞭個監察使,油水豐厚,也沒什麼要操心的,身子都胖成個球瞭!當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看他抓著人不扒一層皮下來!
這頭追得風塵仆仆,那頭逃得倉倉皇皇。賀蘭長德本來以為出城瞭應該就安全瞭,他剛得到消息就跑路,別人的反應,怎麼也不該有他快吧?雖然收拾東西耽誤瞭點時間,還有些討人厭的婆娘嘰嘰歪歪地挽留他,但是能趁夜出城的話。他的命怎麼著也能無虞。
然而,他沒想到,出瞭城門一裡地瞭,馬車竟然猛地一震,接著整個車廂就往旁邊傾斜,重重地砸在瞭地上!受驚的馬飛奔,車裡的人哀叫連連,等後頭的人終於將韁繩斬斷的時候,他已經渾身是血瞭。
顫顫巍巍地從車廂裡爬出來,賀蘭長德正要抬袖子擦血,冷不防卻見面前站瞭兩雙靴子。
心裡一緊,他抬頭。就看見一張很是陌生的、長滿絡腮胡的臉。
“大人好歹是監察使,怎麼跟做賊似的,半夜奔逃啊?”風月看著他,很想陰森森地沖他笑,然而一看見這張臉,她連笑都笑不出來,眼裡的恨迸如千尺瀑佈,瞬間就要將面前的人沖個稀巴爛!
這該死的奸賊!
被她的眼神嚇得差點鉆回車廂,賀蘭長德皺眉,色厲內荏地問:“你是誰!”
慢慢蹲下來,風月捏著匕首看著他,聲音陰冷:“我是你的夢靨。現在開始。你最好快點跑,不然被我抓到,就會像這樣!”
話音落,手裡的匕首狠狠插進瞭賀蘭長德的腳踝!
“啊——”撕心裂肺的痛呼響徹整個城郊,聽得人毛骨悚然。
正追得沒瞭方向的封明眼睛一亮,立馬朝著那聲音跑去。
鋒利的匕首穿透骨肉。準確地插在踝骨下面的軟處,腳筋斷裂的聲音透過匕首傳到風月的掌心,紅瞭她的眼。
“痛嗎?”她輕聲問:“怕嗎?”
跟看鬼似的,賀蘭長德一邊哀嚎一邊往後退。腳廢瞭,挪動得很艱難,他咬牙。眼裡陰光暗閃,看著那絡腮胡子朝自己靠近,立馬摸著瞭袖子裡的暗器,趁她不備,飛快地甩過去!
到底是會武之人,就算安逸多年荒廢瞭功夫,但底子還在啊。剛剛一時情急沒反應過來,現在知道反抗瞭。
險險避開那暗器,風月勾唇,睨著他道:“手上挺有勁的啊?”
旁邊的羅昊上前,逮著他兩隻胳膊,用力一卸!
“不——啊——”痛得在地上打滾!賀蘭長德如一隻偷吃得肥頭大耳的老鼠。扭曲掙紮,看著滲人。
“再不跑,我就過來瞭。”捏著匕首,風月一步步地往他面前走:“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啊,賀蘭大人!”
“你……我與你無冤無仇。你這是做什麼!”嚇得渾身發抖,痛得眼淚直流,賀蘭長德托著一條腿和兩隻手,用另一條好的腿掙紮蠕動,企圖遠離他們,神色驚恐。像是看見瞭黑白無常似的。
風月這才是笑瞭,慢慢地追著他走,一字一句地道:“無冤無仇?賀蘭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您出賣魏國的抗吳大軍,導致關蒼海被冤枉叛國,與我,也算是無冤無仇?”
倒吸一口涼氣,賀蘭長德瞪大眼,眼白翻出,聲音尖細地吼:“你是關傢的人?”
風月很想再嚇唬他一下,然而,不遠處卻有馬蹄聲響起。
有人來救他?
神色一凜。風月給瞭羅昊一個眼神,後者立馬抽出長劍架在賀蘭長德的脖子上,然後轉頭看向東面。
有幾匹馬急匆匆地往這邊而來,一看見倒在地上的馬車,為首的人就松瞭口氣,低罵道:“跑得可真夠快的!”
一聽這聲音,風月背後汗毛倒豎。
封明翻身下馬,黛色長袍款式很是瀟灑,走路之間衣擺翻飛,與夜色相融,隻腰上那一塊兒銅鑄的腰帶在黑夜裡隱約有光。
他一陣風似的從她面前過去,看也沒看她,先看瞭一眼半死不活的賀蘭長德,再抬頭想看看是哪位壯士出手相助。
“羅副將?!”一看見這張臉,封明震驚瞭:“您回澧都瞭?”
幹笑兩聲,羅昊點瞭點頭,眼神有點飄忽。
微微挺直瞭背,封明像是察覺到瞭什麼。緩緩轉頭朝身後看去。
月光皎皎,月下有個穿著男裝的人,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跑瞭五十步之遠!
“關清越,你給我站住!”一聲咆哮,封明雙眼湧上血色,拔腿就追!
風月這叫一個慌啊,一邊跑一邊捏著鼻子喊:“你認錯人瞭!”
“我呸!”封明怒斥:“整個澧都就你看見我會跑那麼快,你當我傻啊?給我站著!”
要是以前,他追她,可能還追不上,但現在,不知是他功夫進步太大還是怎麼的,沒一會兒,竟然就抓住瞭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