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很有道理,湛盧就當真跑去問自傢主子瞭!
徐燕歸趴在房梁上,鎮定地看著他被沈在野從窗口扔出去,搖頭嘆息:“現在的人,怎麼都這麼單純呢?誰讓他離那麼近去問瞭?要問也該像我一樣躲好啊!哎,沈在野。你真的不打算把薑桃花給接回來瞭?”
冷眼掃向房梁上頭,沈在野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稀罕她回來。”
不稀罕?徐燕歸挑眉:“當真不稀罕,那你每天抱著那破枕頭睡幹什麼?扔瞭去啊!”
底下的人不說話瞭,垂瞭眼眸回去書桌後頭繼續看公文。
何苦呢?徐燕歸嘖嘖瞭兩聲:“認個錯,道個歉有那麼難嗎?你看看太子,在外頭那麼正經睿智的人,在薑桃花面前還不是老老實實的?直接說出心裡的話,又溫柔又體貼,你看薑桃花多受用?”
“你閉嘴!”
伸手便朝房梁上扔瞭本書,沈在野眉目含霜:“我做事,不需要你們提醒。”
倒掛在房梁上躲開他的攻擊,徐燕歸搖瞭搖頭:“既然如此,那難過也得你自己一個人受著瞭。”
他為什麼要難過?怎麼可能難過?不過是個女人而已,最近事情多,他煩的是南王不聽話。所以臉色難看,跟薑桃花有什麼關系?
沈在野冷笑,薑桃花那行徑是在故意氣他而已吧,有他在前,她若是還看得上穆無垠,那就是她眼瞎瞭。再說,她那樣利益至上的女人,跟自己一樣,會把誰放在心上?
“主子。”被扔出去的湛盧又回來瞭。扒拉著窗戶小心翼翼地道:“南王已經去堤壩上瞭,您要跟去看看嗎?”
閉眼長出一口氣,沈在野起身道:“替我更衣。”
雖然南王不聽話,但他怎麼也還是要幫忙的。頭一次有這麼大的差事。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苦力的糧餉已經發下來瞭,是穆無暇親自去糧倉點領,又親自護送進城外糧倉裡的,一顆米也沒少。中途遇見不少阻礙和麻煩,穆無暇也不是死腦筋,打點瞭一番,又抬出瞭皇命,一切便都順順利利的。
中午時分,苦力們都聚集在一邊準備吃飯。令他們驚奇的是,今日的飯食不再是稀粥,而是一碗碗實實在在的白米飯!
眾人都驚呆瞭,差點不敢拿碗。南王府的侍衛笑道:“王爺說瞭,該給你們吃的,一口飯也不會少。隻要好好幹活,天天都能吃米飯,管飽!”
這本是尋常的事,出力就該有飯吃。然而這些苦力是被壓榨久瞭,竟然喜極而泣,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穆無暇在高處看得皺眉,沈在野卻是笑瞭:“王爺做得很好。”
“這叫很好?”側頭看他一眼,穆無暇冷笑:“也是,平日裡他們的口糧都落進瞭你們的口袋,這回本王掏出來還給瞭他們,相較之下,是本王做得好些。然而本就是該做之事,沒什麼好誇贊的。”
“不誇贊您,如何能讓皇上知道其他人的惡行?”
穆無暇別開頭,淡淡地道:“就算知道其他人的惡行又如何?父皇不會有什麼嚴懲,一旦有皇子涉罪。他更會將事情壓下來。時間久瞭,下頭的人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不會有什麼改變。”
這才是他想當皇帝的原因,他一定會比大魏這皇帝做得好,因為他不會犯跟他一樣的錯誤。
沈在野隻當他是脾氣又犯瞭,也沒打算理會,繼續看著下頭磕頭的盛況。
“無暇。”後頭傳來太子的聲音,南王和沈在野都是一愣,紛紛回頭,就見穆無垠一身常服,後頭還跟著薑桃花。
眼眸微亮,南王看瞭桃花一眼,然後便朝太子拱手:“皇兄怎麼來瞭?”
“反正在宮裡也不能做事,就帶著夢兒出來走走。”太子笑道:“沒想到你們都在。”
沈在野低頭:“聽聞陛下有意巡查,沈某自然是要過來看看的。”
“是啊,也不知道父皇最近是怎麼瞭。”找瞭凳子坐下,太子道:“身子還沒養好,倒是四處微服私訪,丞相考慮一向周到,咱們還是小心些為好。”
南王跟著點頭,目光飄啊飄的一直往桃花那邊瞧,薑桃花今日心情也很不錯,偷偷朝他眨瞭眨眼。
“皇兄身上有傷,不如就在這兒與丞相說說話吧。”南王道:“我帶皇兄的宮女去看看這堤壩上的景色,如何?”
太子挑眉,看瞭看自己身後的女子,打趣似的道:“南王弟還真把她當姐姐瞭不成?”
“皇兄舍不得?”南王眨瞭眨眼:“怕我搶走她不成?”
“哈哈哈。”太子大笑:“盡管帶去吧,能被你當成姐姐,是夢兒的福氣。不過她的傷也剛好不久,別走太遠。”
“知道瞭。”南王一笑,行瞭禮便帶著桃花往下走。
沈在野冷眼瞧著,薑桃花全程都沒看他一眼,要麼是看著南王笑,要麼是看著太子笑。
笑得真難看!
走得夠遠瞭,穆無暇才松瞭口氣,看著桃花道:“薑姐姐在宮裡過得可好?”
聳瞭聳肩,桃花道:“還不錯,不至於讓人擔心。倒是王爺最近接瞭大差事,累不累?”
“不累。”撇瞭撇嘴,南王終於有點小孩子的模樣,不悅地道:“就是又跟丞相吵起來瞭。”
也不知道當初為什麼會讓他跟著自己,他與沈在野的想法分明是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永遠跑不到一起去。
“猜也能猜到你們在吵什麼。”桃花笑瞭笑,看著堤壩下頭的水道:“但丞相必定做的是為您好的事情,您也不必太抵觸他。”
“不是抵觸,是實在道不同不相為謀。”南王皺眉道:“本王覺得不管是做事還是做人,踏踏實實才是最基本的,但丞相每次都愛玩花樣,刻意做些面子上的事來博獎賞。”
就拿堤壩的事來說吧,若真照他說的去做那些表面功夫,能得多少人真心實意的誇獎?還不如把最根本的糧餉問題解決瞭,讓每個苦力都吃好睡飽,堤壩自然修得就快瞭。
桃花安靜地聽他抱怨完,才笑著道:“奴婢倒是覺得,丞相和王爺是天生相配的君臣。”
“此話怎講?”
“因為您擅長做事實,而丞相總有手段將您做的事的好處展示給別人看,如同您說的,他擅長博獎賞。”找瞭地方蹲下來,桃花捏瞭塊小石頭,在地上劃:
“這世上的人做事,要是都踏實低調,不聲不響,那其他不明真相的人是不知道你做的是好事的。這樣一來,好事不表,壞事不顯,世人難分善惡,自然會走捷徑選更容易的方式去做事。王爺沒錯,但相爺也沒錯,您做得對的地方,他就該替您博獎賞。賞罰有度,才能讓人明辨是非。”
南王怔愣地看著地上,薑桃花劃瞭個“人”字出來,一捺扶著一撇,相輔成人。
“王爺是這一撇,相爺是這一捺。相爺雖不如王爺光明磊落,踏實勤懇,但他必不可少。這樣說,王爺能明白嗎?”
心裡堵著的東西豁然開朗,小王爺抿瞭抿唇,嘴上仍是不肯服氣:“照姐姐這樣的說法,壞人都是必不可少的。”
微微一愣,桃花失笑:“雖然丞相對奴婢是挺壞的,但就王爺的立場來說,他不是壞人。”
“壞人還分立場?”南王別開頭:“壞就是壞。”
起身繼續往前走,桃花摸著下巴想瞭想:“沈在野這人是挺壞的,給我下毒想殺瞭我,欺我騙我又負我……但,他沒有對不起王爺的地方。”
神情古怪地看她一眼,南王道:“他都對你這麼不好瞭,你還念著他的好?”
“並不是念著他的好。”桃花搖頭:“而是懂事的人都會拋開個人恩怨給人以最公正的評價,他不是一個好男人,但一定是個好人臣。”
小王爺怔愣瞭半晌,跟著她慢慢走瞭一段路,才低聲道:“姐姐很瞭解丞相。”土私冬圾。
兩人相識也不過幾個月,能這樣瞭解,實在是難得。
薑桃花嘆氣,的確是很瞭解啊,彼此對彼此都很瞭解。然而越是瞭解,兩個人就越難靠近。
正想開口說什麼,心口卻猛地一痛,桃花瞬間就白瞭臉,僵住身子沒敢再走。
“怎麼瞭?”南王回頭,看她臉色不對,連忙問瞭一聲。
在宮裡已經有半個多月瞭,青苔不在,她的藥也沒帶!現在想起這事兒已經是晚瞭,桃花慢慢蹲下來,努力想裝得輕松一點,然而蝕骨的疼痛接踵而至,疼得她咬牙切齒的,什麼都來不及想,滾在地上就蜷縮成瞭一團。
“薑姐姐?!”南王嚇瞭一跳,為瞭說話,他沒帶侍衛出來。往後看瞭看,果斷地背起她就往回跑。
“找…找青苔。”桃花用盡力氣說瞭這幾個字,接著就疼得再也沒力氣開口。
小王爺點瞭點頭,一邊跑一邊道:“本王記住瞭,你先堅持一會兒。”
沈在野還在高樓上與太子閑聊,餘光一掃就瞧見南王背著人朝這邊回來瞭,起身便往下看瞭看,皺眉問湛盧:“出什麼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