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爾容嘆瞭口氣,道:這府裡除瞭我這裡,她還有什麼地方能睡得安心?我是心疼她,明早早些讓人送她回去,哥哥你就不要說出去瞭。
我像長舌婦?寧明傑挑眉。
寧爾容討好地搖搖他的手:不像不像,哥哥英俊無比,風流倜儻。
寧明傑哼瞭哼,站在門口看著軟榻上躺著那人。剛才她說的話他自然都是聽見瞭的,這女人心機倒是頗重,說好聽瞭叫聰明,說不好聽就是城府深。不過隻要不害人,那就還算不上陰險。
想起落雁塔的詞,又聯系今天聽見的話,寧明傑覺得,屋子裡這個女人若當真是聶桑榆,那當初聶桑榆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丟瞭正室之位的。
白芷抱瞭被子回來,將其他下人都打發得遠遠的,免得有人說閑話。但是季曼已經在軟榻上睡著瞭,臉上還有些潮紅,嘴唇也有些泛白。
主子,奴婢搬不動她。白芷臉皺成一團,為難地道。
寧爾容擺手:不妨事,就讓她在軟榻上睡也行。
寧明傑好笑地道:軟榻在窗戶旁邊,這紙糊的東西擋不住寒氣,你若讓她這麼睡瞭,明兒準得風寒。
言罷,見沒外人在場,也就不用守太多規矩,徑直走進去,將聶桑榆抱瞭起來,輕輕松松地放在寧爾容的床榻上。
爾容張大瞭嘴,一轉頭瞪著白芷道:你可不要多嘴多舌。
主子放心,奴婢知道分寸的。白芷低頭道。
自傢哥哥最近似乎有人情味兒瞭不少,換做以前,一個不關他事的人睡在窗邊的軟榻上,他眼皮子都不會抬一下,今天竟然主動幫忙將人抱上去。
寧爾容忍不住走過去兩步,想看看寧明傑的神色,後者卻將桑榆放下瞭就退後幾步,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隻道:我先回去瞭。
好。寧爾容送他到門口,看著他舉著傘,慢慢消失在雪夜裡瞭,才扭身上去照顧桑榆。
清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季曼就被爾容叫醒,要送她回非晚閣瞭。等天亮瞭太多人看見也不太好,季曼便起身,雖然渾身骨頭都在疼,也還是咬牙跟著白芷走。
寧鈺軒應該已經不在非晚閣瞭,雪也已經停瞭,腳下鞋子穿得薄,踩得整個腳都麻木瞭。季曼現在隻想回去接著睡,睡個兩天才能恢復好精神。
奴婢就送到這裡瞭。南苑門口,白芷屈身行禮:外頭叫人看見奴婢,更是不好。就當您是出來散步的。
好。季曼點頭致謝,裹緊瞭披風就繼續往前走。
府裡的丫鬟沒幾個喜歡早起的,更何況是這種凍死人的天氣。但是恰好今天菘藍有事要出府,剛走到南苑附近,就看見季曼裹著披風一路從裡頭走出來。
這可是不得瞭的事情,昨晚侯爺是歇在非晚閣的,聶桑榆怎麼會在南苑?她連忙轉身躲開,一溜煙跑回瞭霽月院去稟告齊思菱。
季曼踏進非晚閣,就看見屋子裡寧鈺軒正安靜地坐著喝茶。
一個頭瞬間兩個大,季曼累得手都不想抬,也懶得跟他告罪或是問他怎麼會在這裡。徑直走進去,越過他就將自己埋進瞭床裡。
寧鈺軒微微瞇眼,還以為這人回來至少認個錯什麼的,結果竟然無視他?昨天的賬還沒算,今天一大早就起來等她,她就給他看這個?
黑著臉走到床前,剛想發火,就看見她有些嫣紅的雙頰。陌玉侯一愣,伸手摸瞭摸,好像有些發燙。
季曼一倒進被子裡就意識模糊瞭,周圍發生瞭什麼她都不知道,一片白霧之中,好像又看見瞭聶桑榆。
她終於沒有哭瞭,而是呆愣地看著她,比起上次,她好像又透明瞭一些。
我想回傢。季曼認真地道。
聶桑榆驚慌地逃開,季曼咬牙就去追,可是追瞭許久,終於是跟不上她那飄的速度,跟丟瞭。
這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啊。季曼蹲在原地,默默抱著自己,她在這裡是真的活得很累的。
聶桑榆病瞭,在侍寢一夜之後。老夫人一邊責備陌玉侯不懂憐香惜玉,一邊叫他有空多陪陪桑榆。
寧鈺軒應瞭,今天也就沒出去,轉身就回瞭非晚閣。桑榆的高熱有些難應付,清晨就見她鞋子被雪水浸透,他還吩咐苜蓿去打瞭熱水。可是浣瞭足也沒用,照樣還是發燒瞭。
溫婉呆愣地站在一邊,本來想跟寧鈺軒說兩句軟話,卻見他眼睛根本沒有看她,直直地就往非晚閣去瞭。
一瞬間她有點崩潰,鈺軒眼裡沒有她?怎麼能沒有她!聶桑榆不是他最討厭的人嗎,怎麼會因為她而從她面前直接路過?
夫人稍安勿躁。齊思菱站在一邊扶住溫婉,看著侯爺離開的方向道:聶桑榆有狐貍尾巴,正握在妾身手裡。隻要找準瞭機會,侯爺一定會再送她進思過閣。
溫婉小臉蒼白,勉強道:是麼
夫人要相信妾身。齊思菱道。
季曼中午的時候醒瞭,但是頭暈得又一頭栽瞭回去。寧鈺軒舀著手裡的瘦肉粥,騰瞭手出來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肩上,面無表情地道:你怎麼這樣嬌弱?
季曼懶得跟他說話,嘴巴裡淡淡的,看見粥也不太想吃。寧鈺軒卻霸道地舀瞭一勺,使勁兒擠開她的牙關塞進去。
侯爺喂粥,奴婢承受不起。季曼被他氣得太陽穴跳,誰對病人這麼粗魯啊,上輩子欠他的是不是?
那你感恩戴德吧。寧鈺軒輕哼一聲,愣是將一碗粥給她塞完瞭,末瞭還喂她兩根麻辣蘿卜幹提提味。
季曼有氣無力的,簡直就是隨意人揉捏,眼睛累得都不想睜開,隻說瞭一句:風寒容易傳染,侯爺還是先離開吧。
陌玉侯不知為何心情甚好,將被子給她蓋嚴實瞭道:我不是輕易生病的人,你可把心吞回肚子裡吧。
季曼咬牙,誰擔心他生病瞭,她是嫌他煩好不好!
苜蓿忙進忙出,拿酒給季曼擦身子,又要喂藥。寧鈺軒看著,道:當你丫鬟可真是累,苜蓿,我給你兩天的假期,出府去看看傢人。
這苜蓿雖然也很想休假,可是:主子還病著,沒人照顧怎麼行?
我會在這裡,你且走吧。陌玉侯擺瞭擺手。
季曼燒得迷糊,聽見他們對話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迷迷茫茫之間,自己身上的衣裳就被人剝瞭,然後拿帕子沾瞭酒,全身上下都擦瞭個遍。接著又是很苦的藥,全數被灌進瞭她的喉嚨。
誰被寧鈺軒照顧,都得少半條命。這廝完全不懂溫柔為何物,偏偏還是一臉關切的模樣。
不過第二天,季曼的燒就退瞭,整個人跟隻雞崽子似的裹著厚厚的毯子坐在火爐旁邊,還時不時地吸吸鼻涕。
陌玉侯當真是一直在這裡照顧她,連薔薇園來人說溫婉身子不舒服,他都隻是讓大夫去看看。季曼撐著下巴看著這人好看的側臉,忍不住想,這是唱的哪一出?
冬天府裡的活動都變少瞭,據說慕水晴在安心養胎,柳寒雲是慣常沒看見人的。千憐雪那身子骨弱,一到冬天也是不肯出門。在外頭蹦躂的,也就齊思菱一人瞭。
屋子裡悶瞭一天,好不容易寧鈺軒終於被人叫走瞭,季曼連忙將自己裹成一隻狗熊,出去透透氣。
滿屋子的藥氣和炭火味兒也是悶壞她瞭,外頭雪還沒化,算不得太冷,就在院子裡的雪地上跳兩下,可以踩出雪印子來。
季曼一步一步地踩著,終於踩出瞭一個英文,表達她這些天以來的心情。
FUCK!
寧明傑和寧爾容遠遠地走過來,就看見雪地裡一隻狗熊在蹦蹦跳跳。
你看她,哪裡是需要擔心的樣子?寧明傑失笑。
寧爾容走過去,連忙拉住她道:你的病才剛好,怎麼出來瞭?先回屋子去。
季曼笑道:沒關系啦,屋子裡太悶瞭。你們怎麼來瞭?
怕你無聊,來陪你解悶的。寧爾容說著,指瞭指身後的人:哥哥是想要你院子裡的梅上雪,所以也跟來瞭。
梅上雪?梅樹上落的雪麼?季曼看瞭寧明傑一眼,點頭道:表少爺隨意取用。
多謝。寧明傑頷首,拿著瓷瓶就往梅樹去瞭。
聽說最近落雁塔那半闕詞火得厲害呢。寧爾容拉她到屋簷下,讓白芷去搬瞭椅子來:許多人都跑去對瞭,寫出來的下闋卻總也沒有上闋那樣氣勢磅礴。聽說當今太子爺都去看瞭,寫瞭半天寫不出,花一百兩黃金求下闋呢。
頓瞭頓,寧爾容又道:還好除瞭老夫人,沒人知道那個是你和哥哥寫的,今天表哥好像就是被太子爺請去落雁塔瞭。
季曼一愣,沒想到那詞能吸引到當今太子。這倒是有些鬧大發瞭,萬一被人認出寧明傑的字跡,他會不會順便也就把她供出來瞭?
忍不住往寧明傑那邊看瞭一眼,那人卻長身玉立,正安靜地拿瞭發簪,將梅花上的積雪一點點掃進瓶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