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扯破的洋娃娃

寧鈺軒在鬼白的背上半睜著眼,眼裡有些譏誚的笑意。然而少頃便又合上,安靜地被鬼白背進瞭別院的主屋裡。

季曼給禦醫和鬼白還有柳寒雲都發瞭口罩,她閑著沒事縫出來的,上頭還繡瞭各種各樣的花色,戴起來也不難看。林禦醫還笑著誇她:夫人想得周到。

除瞭口罩還有手套,作為孕婦,抵抗能力不是很好,季曼簡直是幾乎武裝到瞭牙齒,然後伺候陌玉侯洗漱,拿黃酒替他擦著身子降溫。

雖然是別有目的,可是季曼也算照顧得盡心盡力瞭。快天亮的時候陌玉侯醒過來一次,看瞭她一眼,輕咳兩聲道:難為你瞭。

季曼微微一笑:誰讓桑榆放不下侯爺呢?

陌玉侯眼神有些波動,看瞭看四周,又咳嗽兩聲,重新睡瞭過去。

季曼一宿未眠,天亮瞭的時候才緩緩入睡。被子都沒有蓋好,就在屋子裡另一邊的軟榻上斜靠著睡著瞭。

床上睡瞭一個好覺的人睜開眼,打瞭個呵欠,下床來替她將被子蓋好,舒展瞭一下筋骨,坐到一邊書桌邊去寫瞭文書,聽見外頭突然有動靜,又才輕手輕腳地回瞭床上。

慕水晴聽著侯爺也得瞭天花的消息,心裡還是有些波動的。她也不是真的發瘋瞭,隻是沒瞭孩子,沒瞭恩寵,被遣送到這別院,連太子都放棄瞭她,沒有要救她的打算。她太過絕望瞭,才會說話沒個分寸,跟瘋瞭一樣。

現在溫婉和陌玉侯接二連三地進來,連聶桑榆都陪著來瞭。這陰森森鬼屋一樣的別院,突然就又讓她覺得有瞭些希望。

收拾打扮瞭一番,慕水晴竟然主動來主屋瞭,站在外頭踟躕瞭半晌,終於上前去敲瞭敲院門。

鬼白打開門,有些驚訝地看瞭她一眼,卻見這面容憔悴的女人扯著衣角,有些吞吞吐吐地問:奴婢可以見侯爺嗎?

於是季曼還沒睡上一會兒,就被吵醒瞭,眼裡都是血絲,聽著鬼白將外頭的事情說瞭,打著呵欠道:我去看看。

慕水晴也是今時不同往日,原先飛揚跋扈的一個人,現在艷色盡洗,平凡得像是一個鄉野農婦,站在門口低眉順眼的,隻是看見她出來,眼神還是有些波動:夫人

季曼朝她笑瞭笑:正好我一夜未眠,該去休息瞭,侯爺交給你照顧吧,有什麼事情就叫一聲鬼白。

慕水晴有些吃驚,眼睛睜得大大的。她竟然就這麼讓她去伺候嗎?他們可是都說她是個瘋子啊。

季曼恍若沒看見她的表情,回屋去抱瞭自己的枕頭就往主屋旁邊的小院子去瞭。

慕水晴猶豫瞭一下,踏進瞭主屋的門。

她也是愛過陌玉侯的,隻是那男人的心太難得,又始終防備著她。她要時刻履行太子的命令,就隻能與這個人漸行漸遠。

花容月貌又如何,曾經一舞驚艷他又如何,一旦她失去瞭價值,她還不是變成瞭現在這副鬼樣子?

慕水晴知道自己現在什麼都做不瞭,隻是想去看看他罷瞭。這身上不知道背負著多少人性命的男人,如今也是命在旦夕瞭嗎?

剛踏進門,慕水晴心裡的感概還沒散開,就看見陌玉侯正坐在書桌邊,哪有傳說中得瞭天花的病態,反而跟個沒事人一樣朝她笑得傾國傾城:晴兒。

慕水晴瞳孔微縮,腳下突然就不能動瞭,隻能呆呆地看著他。

季曼一覺睡瞭個好的,起來的時候竟然已經是下午瞭,柳寒雲燒瞭飯菜,正在往她睡的房間的小桌上擺。

醒瞭?

季曼點點頭,肚子剛好有些餓,看一眼依舊沒什麼表情的柳寒雲,乖乖起身洗漱瞭坐到桌邊去:怎麼是你下廚?

別人下廚,您敢吃麼?柳寒雲抿唇,不施脂粉的臉看起來讓人覺得跟鄰傢姐姐一樣親切。

這話說得也挺有趣,季曼拿起筷子看著她道:為什麼你做的我就能吃?你也不是不可能害我啊。

那就不要吃瞭。柳寒雲語氣也沒有生氣的意思,隻是平平淡淡地道:等會讓鬼白去給您做。

季曼連忙夾瞭一塊肉放進嘴裡,和著飯咽瞭下去,嘿嘿笑道:還是不要麻煩他瞭。

柳寒雲古怪地看她一眼,將一個食盒放在一邊道:夫人等會去看侯爺的時候,可以將這個帶去,雖然沒有侯府裡那麼大魚大肉,但是侯爺正生病,吃點粗糧有好處。

你怎麼不自己去?季曼疑惑地道:平日裡在府裡你就少有露面的時候,現在恰好沒什麼人,也不存在爭寵不爭寵,還躲著侯爺幹什麼?

柳寒雲頓瞭頓,淡淡笑瞭笑:沒有什麼躲不躲,隻是夫人順路就能拿去,奴婢等會還有活兒要做。

這人季曼搖搖頭,該說她丫鬟命習慣瞭,還是說她與世無爭活得淡薄呢?侯府之中,真是難得能見這麼一個人,挺有意思的。

拿著晚膳去瞭主屋,陌玉侯像是已經醒瞭,正靠在床邊一副病嬌的樣子。

季曼一邊將飯菜拿給他,一邊問:水晴走瞭?

嗯,沒來一會兒好像就走瞭。寧鈺軒一副剛剛睡醒的模樣,無辜得很。

季曼但笑不語,喂著陌玉侯將晚膳吃瞭才道:侯爺今日氣色好瞭不少。

嗯,你照顧得好,沒有發高熱瞭。寧鈺軒笑道。

季曼瞇著眼睛,看著他道:侯爺這天花莫不是太子傳染的?聽外頭的消息說,太子好像也病瞭。

太子府整個都被隔離瞭起來,三皇子暫代太子一切事務,幫著皇帝處理國事,最近也是風頭正勁。

興許是吧。寧鈺軒吃飽瞭,靠在床邊跟隻懶貓一樣:我這一病,一大堆事就該輪到六部頭疼瞭,唉。

聽這語氣,怎麼都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季曼一瞬間甚至有點覺得,這廝是不是故意在做什麼事情?

婉兒呢?寧鈺軒終於想起來問瞭一句。

季曼發揮的時候終於到瞭。

婉兒姑娘聽說侯爺得瞭天花,就沒有來主屋瞭。她嘆息道:估計也是怕染上這惡疾。也是的,年紀輕輕花容月貌的,誰想死啊。

寧鈺軒抿瞭抿唇,斜瞭她一眼:那你怎麼不怕死?

都說瞭桑榆這是放不下侯爺,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季曼一邊說一邊惡心得自己都翻白眼,瓊瑤阿姨這臺詞寫得真夠味兒的。

喔?我怎麼記得以前有人說的是山有棱,天地未合,我願與君絕?陌玉侯摸摸下巴:大抵是我聽錯瞭什麼?

您是現在病糊塗瞭,記錯瞭。季曼嘿嘿笑著,蹲在床邊就差搖尾巴瞭:實際行動證明一切,侯爺您看,桑榆這不是對您不離不棄生死相許麼?總比那些口頭上說小親親小甜心我愛你什麼的,結果您一病就跑得沒影的人來得實在吧?

這話說出來,寧鈺軒剛剛還想轉移註意力,卻又不得不面對現實。

溫婉不敢來守著他,甚至沒有來看他。

寧鈺軒很清楚地記得與溫婉相識以來發生的點點滴滴,她的溫柔、善良、堅強在很久以前吸引瞭他,並且讓他愛上瞭她。可是沒想到,兩人終於成瞭眷屬之後,卻發生瞭更多的事情,讓他看見瞭她很多的另一面。

他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嗎?還是說是溫婉太會偽裝,以至於他一直都沒有發現?

陌玉侯陷入瞭沉思。

季曼沒有打擾他,話說多瞭反而會讓他起戒備,還不如就點到即止。溫婉到底是個什麼人,其實季曼比寧鈺軒清楚多瞭。

剛開始看原著的時候,女主多聖母瑪利亞啊,螞蟻都舍不得踩死一隻。但是那時候,女主有男主不管不顧的寵愛,有無上的女主光環,什麼都不缺,隻需要傷春嘆秋就可以幸福美滿。

而現在她橫插瞭一腳,讓她幾次失瞭光環,也讓寧鈺軒漸漸對她有瞭嫌隙。女主智商情商明顯都遠遠不夠與她鬥的,露出的令人討厭的缺點,自然也就越來越多瞭。

好比一個洋娃娃,放那兒不動的時候看起來可好看瞭,季曼將她帶去瞭拖拉機上坐著,漸漸抖壞瞭她的洋裝,扯破瞭她的皮膚,裡頭塞著的破紙條黑心棉,也就全部飛出來瞭。

聶桑榆輸就輸在沒有溫婉這麼好的待遇,因為陌玉侯從來就沒有愛過她,從一開始,聶桑榆這個娃娃就是被陌玉侯的絕情給扯破瞭的,飛出來的東西,自然不能讓人覺得喜歡。

陌玉侯閉上瞭眼睛。

季曼沒說話,收拾瞭碗筷就出去瞭。慕水晴晚膳之後還過來幫她打掃院子,隻是神情有些恍惚,好幾次被利草割破瞭手。季曼看她一眼,轉身從自己的包袱裡拿瞭藥膏出來給她。

多謝夫人。慕水晴呆呆地接過來,望著季曼道:奴婢突然有話想問夫人。

嗯?季曼挑眉。

若是侯爺這一場病好不瞭瞭,夫人該怎麼辦?

《春閨夢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