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放回池塘,也得張網

淡竹這一聲帶著十足的恨意,眼睛通紅地朝著季曼吼瞭出來。

她的主子已經夠可憐瞭,還要被這女人害得個被休棄的下場。為什麼不能放過她?

這還是在主院,她就敢這樣喊瞭出來,想來也真是護主心切。不過旁邊的當歸可不會管她哭得多可憐,憑這一句話,就可以一個巴掌扇過去,怒斥道:大膽,當面辱罵夫人,你是不想活瞭?

淡竹被打得側過臉去,依舊恨恨地看著季曼。

老夫人咳嗽兩聲,氣得將茶杯給摔瞭出來:混賬東西,嘴巴這麼不幹不凈的,還不叫人來撕瞭她的嘴!

旁邊的傢奴聽著就要來動手,淡竹嚇瞭一跳,連忙收斂瞭神色,朝老夫人磕頭道:奴婢該死,老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隻是一時情急

季曼站在旁邊沒動,傢奴已經上來按住瞭她,當歸過來便是兩個耳刮子,接著當真要撕嘴。摸瞭摸自己的嘴角,季曼打瞭個寒戰,開口道:當歸姑姑仔細著手,還是由桑榆帶回去教訓便是。

不是她心軟,隻是這嘴撕爛瞭,還怎麼說話?要撕也等說完瞭再撕啊!

甘草的驗屍狀還在她的袖子裡安靜地躺著。

淡竹眼裡滿是憤恨,卻隻能低著頭被她帶回瞭雪松院。老夫人咳嗽兩聲,像是更累瞭,被首烏扶著回瞭臥房。

寧鈺軒終究是念舊情的人,找瞭大夫去給千憐雪看病。季曼就坐在她床邊,讓人押著淡竹跪著。

這世間是真的有鬼神的,不知道做慣瞭虧心事的人,還信是不信?季曼掃瞭一眼床上緊閉雙眼的千憐雪,又看瞭看地上跪著的淡竹,輕笑道:睡在這屋子裡,午夜夢回,有沒有看見甘草?

淡竹身子微微一抖,安靜瞭下來。

旁邊正在診脈的李大夫也頓瞭頓,低頭就當沒有聽見。

淡竹動瞭動嘴唇,硬聲道:甘草是自己被火燒死的。

是麼?季曼從袖子裡拿出瞭驗屍狀,慢慢在淡竹面前蹲瞭下來:她頭上有撞傷,衙門的人推斷說是撞在門檻上暈瞭才會被燒死在屋子裡出不來,甘草一向機靈,你說她會不會自己沒事跑去門檻上撞一撞?

淡竹微微睜大眼,別開瞭頭。

這狀子上隻寫瞭死因,說不出個兇手結果。季曼微微一笑,捏過淡竹的下巴來,看著她的眼睛道:甘草馬上就可以嫁給自己最喜歡的人瞭,卻被人害死在大火裡,面目全非,就是上奈何橋等上百年,也不一定能讓那人再將她認出來。你覺得,我會善罷甘休嗎?

淡竹眼神閃避著,卻是倔強地道:不關奴婢的事。

沒關系。季曼笑著拍拍她的臉蛋:你以為侯爺休瞭你傢主子,就是最後的下場瞭嗎?不會的,你傢主子做過多少見不得人的事情,我都會統統挖出來,她始終不會逃得過王法審判。

淡竹一愣,接著眼裡泛上恨意:夫人為何偏生和雪主子過不去?

季曼笑瞭笑:你等她醒瞭,問問她,為什麼要和我過不去?一條路很寬,她走旁邊我不介意,她非要來擠,我也不是好性子的人。

說罷,季曼起身,看瞭依舊沒醒的千憐雪道:馬車已經在外頭瞭,李大夫要是不介意,可以跟著我去千傢繼續診斷。

李大夫點點頭,站起來收拾東西,旁邊便有力氣大的丫鬟,要準備將千憐雪抬出去。

你們住手!淡竹撲到床邊來護著,惡狠狠地看著上來的丫鬟道:不許動我傢主子,她身子已經很弱瞭,你們就不能讓她好好休息嗎?

季曼回過頭,看著她道:是抬出去,又不是丟出去,再賴在侯府也沒有什麼意義吧?我親自送你們回去,還要如何?

淡竹被人拉開,千憐雪被丫鬟們抬瞭出去。燈芯扶著季曼,一起上瞭馬車。

丫鬟是沒有資格與主子同乘的,可是淡竹死活要守著千憐雪,季曼覺得在這府裡,能有這麼個丫頭在身邊,也真是難得。

於是允瞭。

淡竹一直滿懷戒備地看著季曼,季曼也沒什麼好說的。千憐雪與她有的可能是不共戴天之仇,若真是她抱走瞭她的孩子,那麼這梁子就更大瞭,就算這主仆再情深意重,再感情深厚,她也要報她骨肉分離,痛失親子之仇。

至於甘草的仇,她覺得寧明傑比她更有討債的立場。

馬車走得尚算平穩,千憐雪躺在淡竹懷裡,依舊沒有醒來。淡竹抿唇看著窗外的景色,看著看著覺得有些不對:這不是去千府的路。

嗯。季曼托著下巴,淡淡地道:順路去接個舊人。

馬車去的方向是偏遠的長樂街,長樂街上絲竹聲聲,是眾多教坊曲館匯集之地。淡竹戒備地看著她:接什麼人?你不是要送我們回去嗎?

季曼不語,馬車已經停瞭下來。車夫將簾子掀開,就有聘聘婷婷的素雅女子抱著琵琶上來瞭。

錦主子?!淡竹嚇瞭一跳,看著面前這一股子風塵味的女人,瞪大瞭眼。

錦瑟恭恭敬敬朝季曼行瞭禮,之後就坐在她旁邊。也沒有多看淡竹一眼。

侯爺念著舊情,也因著與千大人的交情,覺得不能薄待瞭憐雪。季曼笑道:我讓錦瑟留在千府照顧,到憐雪身子好瞭為止。

淡竹微微顫瞭顫,懷裡的千憐雪也眉頭稍動。

錦瑟是被她親手陷害,讓侯爺趕出瞭侯府的,這隻不過是她執行的命令之一,事後也跟三皇子解釋過,說與她無關,不過是旁人下手,借瞭她做文章,她當時昏迷不醒無法阻止。三皇子沒有在意,因為錦瑟不算得寵,沒瞭也就沒瞭。

可是現在,為什麼聶桑榆會將她找回來伺候她?

千憐雪心裡驚疑不定,卻不敢睜開眼。

錦瑟這一生出於青樓,亦歸於青樓,本來是可以從良的,卻成瞭千憐雪斡旋之中的無辜犧牲品。被以為是隊友的人出賣,誰不會憤怒?季曼就喜歡她這一點兒憤怒,於是幾天前讓燈芯將她贖瞭出來。

就等著伺候千憐雪。

放她回千府,就是放魚回池塘,在她的孩子找回來之前,她還得給這魚塘佈個網。

錦瑟多謝夫人大恩。

千府門口,千憐雪已經被人送瞭進去,錦瑟朝季曼微微屈膝,嬌俏地笑道:還以為這一輩子,就要這麼過去瞭呢。

季曼笑道:你不怕我在利用你?

那又如何?錦瑟抱著琵琶,輕輕撥瞭撥弦:奴婢已經習慣瞭,真被人束之高閣,反倒是覺得悲愴。

慣常會看人臉色,迎來送往的女子,其實都是分外寂寞的。想在陌玉侯那裡做個停留,卻不想水太深,散去她一身胭脂色也不得保全。

她以後還是老老實實隨意嫁個商人為婦吧。

季曼笑瞭笑,返身上瞭馬車。

千憐雪一回去就是重病,據說是藥石無靈,就吊著一口氣在。季曼一點也不擔心她,她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時候該躲該藏,怎麼死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病死。

雪松院裡的人除瞭淡竹被帶走瞭,其餘的人都在,每個人都是惶惶不安,生怕季曼遷怒於他們,日子不好過。

遷怒倒是沒有,季曼隻是將他們都分配到瞭後院,幹些粗活,日子平淡,月錢不高,時不時還找幾個人談談話。

被找去談話的人都說夫人隻問瞭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但是有的人回來被調到瞭其他的院子裡繼續伺候姨娘,有人卻依舊在後院裡幹粗活。

時間一長,就有人按捺不住,主動跑到季曼這裡來透露消息瞭,以換得更好的前程。

燈芯笑瞇瞇地道:主子真厲害。

季曼精心選瞭個金鎖兒放在錦盒裡,抱起來道:這叫誇母雞下蛋效應,人不同,心始終不會在一條線上,稍微利誘,總有人肯說話的。

說的話裡頭,也總有東西是有用的。至少她現在知道,千憐雪一定是參與瞭換走她孩子的事情。

府裡的兩個新生兒快滿月瞭,溫婉那裡自然有各種各樣的禮物賞賜,她都不用操心,現在是要去柳寒雲那裡看看。

自從生瞭女兒之後,凌寒院似乎冷清瞭不少,隻有慕水晴偶爾念佛念得累瞭,會去走動走動,其餘時候也就季曼一個訪客。

陌玉侯那裡倒是賞瞭柳寒雲玉如意一類的東西,但是最常去的還是薔薇園,季曼瞧著也有些不悅。

重男輕女一時爽,兒子搞基悔斷腸!

她就比較偏愛女兒,隻是不知道她當初生下的那個,到底是啥性別的。

寧鈺軒今天一早就出瞭門,不過走的是後門,隻帶瞭鬼白,換瞭常服,鬼鬼祟祟地坐著馬車走瞭。

馬車在街上繞瞭七八圈,最後才停在瞭相國寺門口。

相國寺香火鼎盛,外頭圍著許多善男信女要求見主持,隻是小沙彌一直道:主持正在忙。

陌玉侯徑直穿過佛堂到瞭後面,主持虛空和尚的確正在忙,抱著一個奶娃娃,笑得跟彌勒佛一樣地給他喂著羊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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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閨夢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