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六章 佛說

這是在做什麼?寧瑾宸一臉好奇地問。

這就是娶親啊。錢兒臉蛋越來越紅:就是把你喜歡的人給娶回傢去,用大紅的轎子抬。

寧瑾宸淡然地點點頭,還念瞭一句佛號:阿彌陀佛。

錢兒的臉一下子就垮瞭:人傢喜事,你念什麼阿彌陀佛啊,頭上烏發比我的還黑,還當什麼出傢人。

寧瑾宸微微一笑:出傢人外在無妨,內心有佛即可。

錢兒有些急瞭:你心裡隻有佛怎麼行?

除瞭佛,還該有什麼?寧瑾宸茫然地看著她。

該有我啊!錢兒差點就說瞭出來,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麼之後,嚇得差點從樹上掉下去。

小心!寧瑾宸皺眉,伸手拉住她。錢兒的身子就在半空中晃瞭晃,又慢慢被拉回瞭樹上。

謝謝。有些被嚇傻瞭,錢兒坐在他旁邊,好久才回過神。低頭一看,自己還死死抓著人傢不放呢。

不放,就不放瞭!這人手掌溫暖而有力度,她喜歡,做什麼要放?

寧瑾宸也沒覺得什麼奇怪,看著下頭的迎親隊伍去得遠瞭,才帶著錢兒下瞭樹。

父親權傾朝野,母親富甲一方,寧瑾宸照理來說是完全可以過上富二代生活,吃穿不愁的。但是他偏生就把季氏糧行當成瞭修行的地方,在這裡經商、悟禪、念經,看來來往往的人,參悟世事。

錢兒總是在他身邊晃,小小的丫頭伶俐得很,還會跟著他一起念:佛說:勿嗔,勿癡,勿貪。唯心,隨心,忘我。

春天花開,他坐在石頭上吟誦,她就摘瞭春花,笑著圍著他蹦蹦跳跳。

夏天炎炎,他坐在石頭上汗流,她就舉瞭紙傘,踮起腳尖站在他背後。

秋天葉落,他坐在石頭上冥思,她就撿瞭落葉,比著他的眉眼拼成畫。

冬天白雪,他坐在石頭上悟禪,她就做瞭披風,笑嘻嘻地披在他身上。

你冷嗎?她問。

寧瑾宸淡淡一笑:外界之感,已難達五內。我好像又精進瞭一層。

錢兒一愣,看著面前這人不染紅塵的眉眼,有些沮喪。

過瞭幾個春夏,陌玉侯府裡的二少爺據說成瞭世子,已經要娶親瞭。寧瑾宸帶著錢兒去觀禮,季曼滿眼星星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道:宸兒你瞧,曦兒都成親瞭,你呢?

錢兒抓著寧瑾宸的衣袖,指尖微微顫抖。

兒子不孝,有二弟分憂,也少瞭不少愧疚。寧瑾宸微笑道:兒子身在紅塵裡,心卻在紅塵外,所以無法與人成就姻緣。

嚴省錢抬頭看瞭看他,三年過去,這人的眉眼更加好看脫俗,雖然身著錦繡,卻總有一股子難掩的仙氣。

這樣的人,哪裡有什麼女子能配得上呢?錢兒低頭看瞭看自己,她還有三年才及笄啊,也不急,還有時間讓她慢慢長大。

嚴夫人又抱著一大堆的東西回瞭糧行,嚴不拔跟在後頭,嘆息道:夫人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以往出去一趟少於二兩銀子是不行的,今日竟然隻用瞭一兩八錢。

你就知道算錢。嚴夫人一把抓過他來,指著後院那塊大石頭道:沒看見自傢女兒的心思嗎?這丫頭跟著大少爺好幾年瞭,雖說是安靜瞭性子,可是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吧?

嚴不拔愣瞭愣,拿起算盤來打瞭打:大少爺自從來瞭糧行,三年間糧行收入多瞭七萬兩,咱們的工錢也多瞭將近一千兩,算上嫁妝聘禮,把錢兒白送給大少爺,咱們還得倒貼。

嚴夫人氣得使勁兒掐瞭一把嚴不拔的腰:你這是賣女兒呢?

嚴不拔倒吸兩口冷氣,跳到一邊去搖瞭搖算盤,想瞭想才道:要不然我去問問大少爺的意思。若是他對錢兒有意思,那給錢兒定下這門親事也不錯。若是沒有,也趁早斷瞭錢兒這念頭。

好。嚴夫人點頭,她其實挺喜歡大少爺這樣的男人的,不驕不躁,淡定又有本事。把錢兒給他,還真是放心得很。

晚上的時候,錢兒被嚴夫人拉到樓上左邊的房間,寧瑾宸就被嚴不拔拉到瞭右邊的房間。

大少爺請喝茶。嚴不拔笑瞇瞇地給他倒茶:冒昧請您來,是想說說有關小女之事。

寧瑾宸很迷茫,卻是點頭:嚴掌櫃有什麼話都可以直說。

嚴不拔坐下來,神色正經瞭些:這幾年大少爺來糧行,小女都是一直跟隨,你們出雙入對的,旁人也難免說閑話。小女再過幾年也就可以出嫁瞭,事關小女名節,還請大公子給個明示。

寧瑾宸臉色微微一變,抬眼看著嚴不拔,眼底一片清澈:錢兒與我在一起太近,會影響她的名節?

嚴不拔點頭:這是自然,未嫁之女天天跟著公子,難免叫人說閑話。公子若是願意納瞭小女,那倒是好說

我不會與人結親的。寧瑾宸打斷他的話,雙手合十念瞭佛號:再逗留這紅塵幾年,我始終是要走的。

嚴不拔震驚:公子還打算繼續出傢?

寧瑾宸抿唇:我從未還俗。

從未還俗。

另一邊房間,錢兒臉色緋紅地看著自傢娘親,猶豫瞭好一會兒終於點頭:我是喜歡。

嚴夫人輕輕一笑:喜歡誰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錢兒好一陣歡喜,又有些羞怯地看著她道:可是不知道宸哥哥心思如何娘親你也莫要去問,我還可以再等幾年的。

嚴夫人捂嘴而笑:傻丫頭,且聽聽你爹那頭怎麼說吧。

錢兒著急地站起來:爹爹去問他瞭?

嚴夫人低笑:這種事情,不問清楚怎麼行?可不是要耽誤瞭你大好的年華。

臉色微白,錢兒連忙往右邊的房間走。寧瑾宸已經離開瞭,嚴不拔還在房間裡留著。一看見她,嚴不拔便沉聲道:你以後,跟大公子少親近些,多練練琴棋書畫吧。

錢兒一愣,不明所以:為什麼?

嚴不拔沒說話,隻深深地看她一眼,而後長長地嘆瞭口氣。

眼眶突然就濕瞭,錢兒站瞭一會兒,下樓往那大石頭跑去。

石頭上沒有人,今天寧瑾宸很早就回瞭侯府。

錢兒看瞭那石頭一會兒,自己坐瞭上去,學著寧瑾宸的樣子,雙手放在膝蓋上,閉眼輕念:佛說:唯心,隨心,忘我

唯心隨心若是就能成佛,那她為什麼不能?佛果然還是騙人的。

寧瑾宸每天依舊會來糧行,可是卻不再與她說話,連看她一眼都不曾。坐瞭三年的大石頭,也再也不去瞭,做完事便又回去侯府。

錢兒有些慌,她不喜歡總是看見他一個影子,她上前,他就消失得無形無蹤。都三年瞭,她一直陪在他身邊不是嗎?突然沒瞭她,他就不會不習慣嗎?

大公子是要修道之人。嚴不拔道:等你及笄,為父會替你選其他的好人傢。

錢兒使勁搖頭:我不要!

蹲在門口守著,她終於還是攔到瞭他。

嚴小姐有何事?寧瑾宸雙手合十,無波無瀾地問。

錢兒看著他,本來是要發火的,卻在聽見他說第一個字的時候,就忍不住哭瞭出來。

他站在她面前,手下意識地想伸去摸摸她的頭,卻在半路收回來:阿彌陀佛。

我討厭你的佛。錢兒低聲道:那根本就是魔,斷人七情六欲,斷人溫暖心緒的魔!

休要胡言。寧瑾宸看她一眼,想越過她往糧行裡走。

為什麼要躲著我?錢兒死活攔在他面前,伸出手去擋著他:你分明喜歡我陪著你的,我們在一起,你常常也是會笑的。既然喜歡和我在一起,那又為什麼要避著我?

寧瑾宸一愣,他喜歡和她在一起?

印象裡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記得。他在修行,自然心裡隻有佛理,沒有其他。紅塵孽障,都是他需要渡的劫而已。

嚴小姐大概是誤會瞭。寧瑾宸道:我一個人的時候,也是會笑的。悟透瞭一處禪理會笑,念懂瞭一句佛語也會笑。

並不是因為小姐的原因。

錢兒呆愣愣地看著他,張著的雙手,終於是有些無力地垂瞭下去。

寧瑾宸朝她微微鞠躬,越過她進瞭糧行。

之後一月,他就沒有見過錢兒瞭。耳邊不再會聽見她吵吵囔囔的聲音,睜開眼也不會看見她采瞭一束花來,笑嘻嘻地跟他邀功。

寧瑾宸記得虛無老和尚的話,這人間感情,皆是幻象,他需要看破。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天氣這樣冷,他也沒敢再穿上她繡的那件披風。披風裡像是有什麼魔障,讓他想遠離。

佛說他坐在糧行後院的大石頭上,念著念著佛經,看著眼前空空的庭院,微微走瞭神。

佛說:無欲,無求,無想。看破,念破,方悟。錢兒又笑嘻嘻地鉆瞭出來,拿手抓瞭一捧子雪,劈頭蓋臉地朝他砸瞭過來。

《春閨夢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