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白一直覺得很悲傷,並且隨著日子的一天天過去,他的悲傷也越來越濃厚瞭。已經是二十多歲的人,跟著侯爺也有十幾年瞭,看著侯爺娶瞭夫人,又看著侯爺有瞭兒子女兒,到現在桑榆小姐都已經三歲瞭,他!還!沒!娶!老!婆!
對著鏡子裡自己漸漸滄桑的容顏,鬼白覺得很惆悵。他是早就有娶親的打算瞭,侯爺也幫著他在物色。然而物色好的女人,不是因為他太忙碌沒空顧傢不肯嫁,就是因為跟青梅竹馬私奔瞭沒嫁成。
折騰瞭五六回,他也已經心灰意冷瞭,就聽天由命吧。真遇見瞭合適的再娶。
然而他是天天跟著侯爺的,自己沒娶到媳婦也沒什麼,真的,關鍵就是要天天看著侯爺這幸福美滿的,沒事就抱著夫人牽著小姐出來溜達,太討厭瞭!
這不,今天又是七夕節,每年的七夕,都是鬼白最痛恨的日子。自從天下太平之後,侯爺對夫人越發是好得沒邊兒瞭。你說至於嗎啊?夫人不過是想看花,侯爺就讓人將京城裡盛開著的各種花都搬去瞭非晚閣,一千多盆啊,有銀子也不是該這麼燒的!
夫人要是哪天說想看海,侯爺會不會把京城給拿水淹瞭讓夫人看啊?
四皇子登基後的第一個七夕節,侯爺帶著夫人去遊河,放瞭滿河的花燈逗夫人開心,那也是要他帶著人去一盞盞放的。第二個七夕節說要給夫人驚喜,又放瞭一次孔明燈,五百多盞,也全是他帶著人去點的。第三個七夕節帶著夫人離京去遊山玩水,惹得一堆大臣急慌慌地上門找人,那也是他留在府裡堵著的。
誰能懂一個單身隨從的心?一個永遠隻能幫著自傢主子耍浪漫,卻始終遇不見自己心儀姑娘的單身快三十年的寂寞男人的心!
鬼白再看瞭一眼鏡子,不知道為什麼,從上次東去買回瞭這面鏡子,他就已經是放不下瞭,時不時就得顧影自憐一番。
鬼白,幫我去接個人。季曼收到瞭消息,急急地出來看著他道:今日從邊城回來,應該到瞭京城驛站瞭。你不用做其他的,就將她接回侯府裡來就行。
從邊城回來的?鬼白大概能猜到,是以前幫著夫人做事的那位水娘子吧,挺聰明的女人,會做生意,曾經幫著夫人可是撈瞭巨大的一筆銀子,後來被菱姨娘拿瞭賬本告發,因著聶傢行賄之事的牽連,被送進大牢去瞭。
之後本是該處死,侯爺卻讓人去求瞭請,改為瞭流放。如今朝廷局勢已穩,也是正好可以接回來的時候瞭。
女人被流放,還能有什麼好的?大概這人世間的苦楚,都應該嘗過瞭。鬼白倒是挺樂意去接人的,因為一旦去接人,他就可以逃脫侯爺給的任務瞭!
雖然今年侯爺暫時還沒給什麼任務。
麻利地套瞭馬車去驛站,一路上鬼白都已經想過瞭,水娘子這樣的女人大概會神經不太正常,或者是有些敏感,他盡量不要嚇著她,也不歧視她,多給她些人性的關懷。
結果一過去接著的是一位大大方方的姑娘,穿著藕色的長裙,發髻梳得整整齊齊,除瞭眼神有些黯淡,總是看著地面以外,其他的還算正常。
鬼白覺得,越堅強的姑娘一般內心就越脆弱,他一定不能去傷害人傢。
夫人派在下來迎接,水姑娘一路辛苦瞭。鬼白恭敬地道。
水娘子輕輕頷首,還瞭他一禮:有勞瞭。
當年一場大變,還以為自己定然會身首異處。她這一輩子因著遇見瞭貴人才從貧賤變得榮華,老父也才能安穩度過最後的日子,自己也能懲治瞭幾個貪婪的親戚,揚眉吐氣。如果要付出代價,那麼她死也是無妨的。
隻是沒想到沒死成,她又能回到京城來瞭。那這一路受的苦也就都無妨,她還能給父親的墳頭上柱香。
上瞭馬車,水娘子眼神還有些恍惚,她一回京城就忍不住想起當年的事情。當年她交給夫人的賬本,到底是怎麼落到其他人手裡去的?才招致瞭後來這一場大難。
鬼白忍不住又拿出鏡子來看瞭看自己。人傢一個飽受磨難的姑娘都依舊這樣從容大方,自己是不是也該振作一點,重新找下一個好姑娘?
車行到城裡,天色已經不早瞭,四處都是人擁擠著準備看花燈。鬼白估摸著這會兒回去府裡也是沒人的,侯爺和夫人定然早就出去瞭吧。
許久沒回京城,水娘子要不要先四處逛逛?鬼白好心地建議:今天街上很熱鬧。
水娘子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不用先回侯府嗎?
不用,等晚些時候回去拜見,可能才是剛好。鬼白說著,將馬車丟在季氏糧行,帶著水娘子便下車:今日正好趕著七夕,娘子可以好好看看。
水娘子想瞭想也同意瞭,看這人一臉正直,也不像會害她的。以前她來侯府見夫人的時候,還在路上遠遠遇見過他兩次,隻覺得這人氣度不凡,雖然隻是個隨從,但是也頗為惹人心動。
那時候她還去打聽瞭這人的名字,鬼白。隻是後來幾經顛簸,再見之時她已經是徐娘半老,他看樣子也該是已經有瞭妻妾瞭。
有些東西趕不上時候,也就沒戲瞭。
兩人從糧行出發,一路往城外護城河的方向走,那幾條街人都多,旁邊還有不少小攤子,賣些女兒傢喜歡的東西。
鬼白與水娘子並肩走著,心裡不知為何直打鼓。偷偷看瞭旁邊的人好幾眼,鼓打的卻是越來越響。
這位大人,給你傢娘子買個香囊吧?這花色正好襯她!賣香囊的拉住鬼白道。
鬼白愣瞭愣,呆呆地掏瞭錢,拿著香囊轉頭看著水娘子:娘子?
水娘子錯愕,繼而失笑,看瞭他手裡的香囊一會兒,接過來道:既然是過節日,那我就收下瞭。
大人,給你傢娘子買根簪子吧?這個蓮花簪很好看的。
鬼白掏錢。
大人,買盞花燈吧?今天七夕,正好給你傢娘子放一個。
繼續掏錢。
走瞭一路,荷包空瞭,旁邊的女子抱著一堆東西,笑得喘不過氣。
鬼白愣愣地看著她,心想她竟然還會笑得這樣開心,那花錢也值得啊,畢竟是夫人的貴客。
你這人,怎麼別人讓你買什麼你就買什麼瞭?笑完,水娘子訓他:你傢夫人就不會管著你?
鬼白又忍不住掏出鏡子看瞭看,然後有些緊張地道:在下尚未娶親。
笑容一僵,水娘子看著他:這麼大歲數瞭
都該是好幾個孩子的爹瞭吧?怎麼會還沒娶?!
鬼白有些不好意思,恰好天上飛起瞭不知道誰放的孔明燈,一盞又一盞,瞬間點亮瞭整個天空。他連忙指著天上道:你看!
水娘子側頭看過去,當真是好生繁華的京城,比起邊城的淒涼,真是猶如天堂。
兩人就這麼一直抬著頭望著,路過的人不知是誰推瞭水娘子一把,她便直接抱著一大堆東西撞進瞭鬼白的懷裡。驚慌地抬頭,就正好對上鬼白正低下來的頭。
由於鬼白太高瞭,他們自然是親不上的。隻是這麼近,氣息之間都是曖昧,周圍怎麼都全是粉紅泡泡。
該回去瞭。鬼白嚇得退後一步,眼神左看右看,結結巴巴地道。
水娘子抿抿頭發,也跟著點頭:是是啊。
幹笑兩聲,兩人都各自移開眼神,去取瞭馬車,往侯府的方向走。
結果一回去才發現夫人和侯爺一直在大廳裡等著,季曼都已經在打瞌睡瞭。寧鈺軒看著踏進門來的他,萬般不悅地道:接個人從驛站到這裡,要這樣久?
季曼被驚醒,一睜眼就看見瞭水娘子,連忙站起來道:終於回來瞭!
水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將懷裡的東西放下行禮:民女
不用多禮,這麼多年,你受苦瞭。季曼連忙上去將人扶起來,掃一眼地上的東西,有些驚訝地看瞭旁邊的鬼白一眼:你們
在下不知夫人和侯爺在等,還以為今日七夕,夫人和侯爺一定出門瞭鬼白也跪瞭下來,硬著頭皮道。
寧鈺軒臉色很難看,黑漆漆的跟抹瞭鍋底一樣:夫人從你出門就一直等到現在,哪裡也不去,你怎麼不先回來稟告,帶著人去哪裡瞭?
季曼站起來,拉瞭寧鈺軒的袖子一下,低聲道:你還不給員工戀愛自由啊?看這樣子也該猜到瞭,還問?我準備瞭燭光晚餐,要不咱們還是先回房吧。
那他們呢?陌玉侯皺眉看著鬼白。
讓鬼白帶水娘子去休息就是。季曼抱著他的胳膊道:會體諒員工的老板才是好老板,也給鬼白放個戀愛假吧,不然這麼大年紀還不成親,他傢十八輩祖宗都不會放過你。
陌玉侯撇撇嘴,掃瞭地上兩人一眼,抿唇道:好吧,鬼白先帶水娘子去休息,明日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