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柳玉茹將顧九思的話同周燁說瞭一遍,周燁便明白過來。他點瞭點頭, 應聲道:“此事我會去找陛下說的, 你們放心。”

柳玉茹應瞭聲, 嘆息著道:“拜托你們瞭。”

周燁也沒再耽擱, 當下就去找瞭周高朗。柳玉茹知道他們會找合適的時間入宮,倒也不是很擔心,便自己主動回瞭顧府。

回到府邸之後,江柔顧朗華蘇婉一傢子人都在屋裡等著,見她進瞭屋,顧朗華忙推著輪椅上來,焦急道:“九思如今怎樣瞭?”

“他在獄中還好嗎?”

江柔追著詢問, 柳玉茹點瞭點頭, 將情況如實回答道:“我在刑部買通瞭人, 暫時不會怎樣。九思讓我找人試探聖意, 我也已經找瞭周傢, 如今我們便安靜等待著, 我會及時打探消息, 有任何情況, 都會和公公婆婆先說。”

江柔聽瞭柳玉茹的話,內心焦急,她左思右想, 終於道:“明日我和朗華帶些禮物上門,去找以往熟識的人幫幫忙吧。”

柳玉茹頓瞭頓動作,片刻後, 她才僵著身子點點頭,隨後道:“也不過就是希望他們能在刑部多關照九思,不要讓他吃苦,暫且不要到陛下那裡去說什麼,等明白陛下的意思,再說也不遲。”

一傢人商量好後,柳玉茹見所有人都沉著臉,便笑起來,吩咐瞭下人上飯菜,同所有人道:“大傢也不用太過擔心瞭,九思如今也是陛下寵臣,周大人的得力幹將,周大人不會讓他這麼出事的,大傢放心吧。”

話是這麼說,但所有人也就是點點頭,桌上吃飯,誰都沒能多吃半口。一頓飯吃得異常壓抑,柳玉茹一面吃一面琢磨,等吃完飯後,她在門口站瞭一會兒,便叫瞭人過來,同其他人道:“派兩撥人出去,一撥去揚州順著之前葉大哥查出來的消息繼續查洛子商,順便把那個乞丐暗中護送到東都來。另一撥去泰州,查洛子商在泰州的行徑,細察章大師的死。”

吩咐完畢後,柳玉茹站在門口,她許久沒有說話,一直看著刑部大獄的方向,直到印紅喚她,她才反應過來。印紅瞧著她的模樣,忐忑道:“夫人,您也累瞭,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柳玉茹搖瞭搖頭,擺手道:“我再去店裡看看。”

柳玉茹忙活的時候,花容已經在東都開瞭店,柳玉茹到瞭店裡,花容店裡的工人正在合上大門,看見柳玉茹,大傢高興道:“東傢來瞭。”

柳玉茹笑瞭笑,她往店裡去,看瞭一下店裡的情況。

如今東都的店鋪,主要是葉韻在打理,蕓蕓忙去洽談其他各州分店的事宜,柳玉茹進門之後,同葉韻詢問著近日生意狀況,葉韻耐心答著,柳玉茹面無表情聽完,同葉韻點瞭點頭道:“近日辛苦你瞭,我去盤個賬吧。”

葉韻應瞭聲,讓人將賬本都拿瞭過來,柳玉茹拿著賬本,坐進瞭小屋裡。

小屋裡是她慣用的桌椅,葉韻將賬本放在她邊上,給她點瞭燈,隨後道:“那我先去帶人整理一下屋子。”

柳玉茹“嗯”瞭一聲,沒有多說,葉韻走瞭出去,柳玉茹聽見門關上的聲音,突然就覺得非常安穩。這個地方仿佛是她一個人的避風港,她脫瞭鞋,坐在椅子上,蜷縮起來,將算盤抱在懷裡。

其實賬本她已經看過無數遍瞭,頂多也就是今天的賬還沒清理,可是顧九思入瞭大獄,她做完所有事兒,也就在這一刻,抱著算盤窩在自己的小房間時,她終於才有瞭些許安全感。

她聽著外面下起小雨,接近夏日,雨便開始總是猝不及防就來。柳玉茹抱著算盤,慢慢閉上眼睛,打瞭個小盹。

葉韻在外面清點好瞭貨物,又讓人將貨物放好位置,這時回過頭來,才發現印紅還站在門口,她走到門口,看瞭看屋裡點著的燈,小聲道:“玉茹還沒出來?”

印紅搖搖頭,葉韻皺瞭皺眉:“她天天都來盤賬,應花不瞭這麼長時間才對。”

想瞭想,葉韻又道:“她吃過東西瞭嗎?”

“沒怎麼動過筷子。”

印紅嘆瞭口氣:“葉小姐,您去勸勸她吧,姑爺出瞭事兒,她不能這樣的。”

葉韻沉默瞭片刻,隨後道:“你去準備一碗酒釀丸子,我送進去。”

印紅應瞭聲,葉韻在門口站瞭片刻,印紅便端瞭酒釀丸子過來,葉韻接瞭酒釀丸子,敲瞭敲門,見裡面沒反應,她便徑直推門進去。

柳玉茹蜷縮著身子,抱著算盤,睡在椅子上,她的頭輕輕靠在椅子一個角,整個人看上去瘦瘦小小,讓人憐愛。

葉韻立定身子站瞭片刻,輕輕放下瞭酒釀丸子,去旁邊取瞭一方毯子,蓋在瞭柳玉茹的身上,隨後便從旁邊書架上抽瞭冊子來,坐在一旁靜靜看著。等瞭許久後,柳玉茹迷迷糊糊醒過來,看見葉韻在一旁看書,她忙起身來,有些恍惚道:“什麼時辰瞭?”

“子時瞭。”葉韻笑瞭笑,她放下書來,將酒釀丸子推過去給柳玉茹,溫和道,“我聽印紅說你沒吃東西,你先吃些東西吧。”

柳玉茹看著面前酒釀丸子,她靜靜瞧著,片刻後,她嘆瞭口氣,將算盤放在桌上,拿起瞭勺子:“以往我若不高興,你便給我送一碗酒釀丸子,如今我長大瞭,酒釀丸子也不能令我消愁。”

葉韻聽笑瞭,柳玉茹睡瞭一覺,終於能吃下些東西。葉韻靜靜看著她,慢慢道:“顧大人的事兒我從哥哥那裡聽說瞭,其實這事兒你也不必太憂心,有周大人和我叔父作保,顧大人性命無虞。再差,也不過就是削官,如今傢裡有你這麼個女財神,削就削瞭,跟著你經商,不也很好?本就是商賈出身,有哥哥照顧著你們,也不必執著要去當個官。你說可是?”

柳玉茹聽著葉韻勸說,卻沒有半點松動,面上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自己低著頭,小勺小勺吃著丸子,許久後,她放下碗,嘆瞭口氣道:“其實我也知道,這事兒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可我難受的是自己。”

“以前吧,我以為自己賺的錢夠用瞭,以為自己已經很有能耐瞭,”柳玉茹苦笑瞭一下,面上無奈,“在望都時候,覺得自己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可現在我卻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覺得自己特別無能。”她看著跳動的燭火,“錢哪裡有夠用的?你看九思現在在牢裡,婆婆和我說,要拿錢去活動一下,我卻發現,其實手裡也沒多少錢瞭。”

“這些時間,買宅子、遷店鋪、上下打點、專門買通刑部……到處都是錢。”

柳玉茹抬起手,捂住額頭,有些痛苦道:“可我又能怎麼辦呢,到處擠擠省省,這些錢,總是要用的。”

葉韻靜靜聽著,許久後,她慢慢道:“如今你怎麼辦?”

“花容青州分店的錢還沒送過去,我打算將這部分錢先拿出來。”

柳玉茹手壓在額頭上,沒有抬頭,低聲道:“且先看夠不夠,不夠再說吧。”

葉韻沒有說話,過瞭片刻後,她遲疑著道:“前些時日,有人來找我打聽,問顧傢的宅院賣不賣。”

柳玉茹抬起頭來,看向葉韻:“如今我們住著的宅子?”

葉韻點瞭點頭,接著道:“之前我在修整宅院,那人在門口找瞭我,說他原是不喜歡那宅子的,但如今我們修整好瞭,他喜歡我們修整好的宅子。想花錢買下來。”

柳玉茹沉默不語,她思索著,葉韻瞧著她的模樣,慢慢道:“若是你有這個意向,我去聯絡他試試?”

“還沒走到這一步,”柳玉茹搖搖頭,“而且,若我把宅子都買瞭,傢裡人怕是更擔心,花容這邊先放一放,把東都的店做好。之前在買地準備的糧食,如今也到瞭成熟的時候,我去找人談一談,看能不能抵押提前拿錢。”

“你也不用憂心,”葉韻抿瞭抿唇,“我去找叔父說說,多少能幫點忙的。”

聽到這話,柳玉茹抬眼看著葉韻,葉韻有些疑惑於柳玉茹的眼神,片刻後,不知道是怎的,柳玉茹突得就笑瞭。

“韻姐兒也這麼照顧人瞭,”柳玉茹笑著出聲,“我以往還以為,你要大小姐脾氣一輩子的。”

葉韻聽瞭這話,有些無奈,她嘆瞭口氣:“人總會變,我以往也還以為,你要那樣小心翼翼活一輩子的。”

“終究是長大瞭。”

柳玉茹將賬本拿到手裡,平和道:“小時候總想著長大是什麼樣子,如今卻發現,總是自己想不到的。不過還好的是,無論怎樣,”柳玉茹抬眼看向葉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道,“咱們倆還是姐妹。”

葉韻笑瞭笑,沒有說話,眼裡卻是有瞭些水汽。

兩人聊一會兒小時候的事情,便站起身來,鎖門走瞭出去。等出門之後,柳玉茹明顯是輕松瞭不少,葉韻便接著問道:“你接下來打算怎樣?”

柳玉茹沒說話,許久後,她終於道:“我打算去找洛子商。”

“找他?”

葉韻愣瞭愣,她音調都忍不住急促瞭幾分:“你找他做什麼?!你莫不是以為他還會幫顧大人?”

“此事與他怕是逃不瞭關系,”柳玉茹平靜道,“是虛是實,等探探吧。”

葉韻見柳玉茹神色似乎是已經定瞭的模樣,也知道不好再勸,隻能道:“你心裡有瞭安排,我便不再多說瞭,你自己有把握就好。”

“你放心,”柳玉茹知道葉韻在擔心她,轉頭看著葉韻,認真道,“我有安排。”

送著葉韻到瞭葉傢門口,柳玉茹看著葉韻進瞭葉傢大門,這才收回身子,放下車簾。印紅看四下無人,忙道:“夫人,你有什麼安排?”

“且先等著吧。”

柳玉茹平靜道:“等著去揚州和泰州的人回來。”

柳玉茹睡瞭一夜,第二天清晨醒來,她內心平靜瞭許多。她先清點瞭傢裡有多少能夠活動的銀兩,隨後便找瞭顧朗華和江柔,兩人商量出一份名單後,就帶著顧朗華和江柔逐一登門上去。

如今案子情況未明,許多人一聽顧傢報上名來,連忙就聲稱主人不在,顧朗華不多為難,隻是私下裡恭恭敬敬將禮物交瞭過去。

這樣上下活動著,顧九思在刑部的壓力就小瞭很多,幾乎每日隻是被例行提審,倒也沒有過多為難。

案子積壓到瞭第五日,周高朗看到瞭時候,便領著周燁、葉世安以及葉世安的叔父葉文一起進瞭宮裡,打算看看皇帝口風如何。

一行人入宮的時候,洛子商正在東宮水榭給范玉講學,范玉趴在桌上打呼嚕,洛子商也仿佛什麼都沒看見一般繼續講學。

夏日炎炎,水榭倒也還清涼,清風徐來,洛子商一縷發絲落在書卷上,旁邊侍衛小跑而來,有些急促道:“太傅。”

洛子商抬起手來,止住瞭侍衛的聲音,他站起身來,走到水榭邊上,卻是道:“周高朗進宮瞭?”

對方沒想到洛子商直接猜出瞭這件事,愣瞭片刻後,隨後立刻點頭道:“帶著葉禦史、望都留守、小葉大人一起入宮瞭。”

洛子商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而後便回瞭水榭,蹲到范玉邊上,小聲道:“殿下。”

范玉被他喚得有些不耐煩,擺瞭擺手,洛子商低頭附在范玉耳邊,繼續道:“殿下,周大人入宮告狀瞭。”

聽到這話,范玉猛地一個激靈,從桌上直起身來。

范玉頓時也不困瞭,立刻道:“周高朗進宮瞭?!”

“正是,”洛子商笑著道,“怕是給顧大人求情來瞭。”

“我便猜著會如此!”

范玉冷哼一聲,立刻道:“這群人結黨營私侵吞庫銀,還想要來求情?我就知道顧九思沒有這麼大的本事,肯定是周高朗在後面作保,我這就過去,絕不讓父皇受他們的蒙蔽!那顧九思一看就不是好人,這種貨色還想當官?本宮這就讓父皇斬瞭他腦袋!”

范玉一面說著,一面讓人給他整理瞭儀容,隨後便要離開。洛子商趕忙跟上,范玉走瞭幾步,似是突然想起來,轉頭道:“太傅就不必過去瞭,你若過去,父皇怕又以為是你在煽風點火瞭。”

聽到這話,洛子商嘆瞭口氣,頗有幾分苦澀道:“我若真的有什麼心思,又何必到東都來?也不知陛下何時才能相信微臣拳拳之心。”

“你不用擔心,”范玉抬手放在洛子商肩膀上,頗為豪氣道,“本宮知道你是一心為大夏謀算就是瞭。”

“多謝殿下抬愛。”洛子商退瞭一步,抬手行禮,感慨道,“還好如今有殿下為我撐腰,不然微臣也不知該如何自處瞭。”

范玉聽得這一番話十分高興,拍瞭拍洛子商肩膀道:“放心吧,有本宮一日,就不會讓你被他們這些賊臣欺負瞭去。我這就去宮裡,絕不讓他們得逞。”

范玉說完,心中著急,便匆匆離開瞭。

兩撥人幾乎是一前一後進入大殿,隻是范玉明顯焦急得多,周高朗在門口見到范玉,正帶著人打算行禮,就看見范玉三步做兩步跨上臺階,進瞭大殿,大喊道:“父皇,兒臣有重要的事要說!父皇!”

周高朗和葉文對視一眼,下意識停住瞭步子,片刻後,便聽大殿裡傳來范軒帶著笑意的聲音道:“玉兒何事這樣急躁?”

“父皇,”范玉似乎是找到瞭人,聲調頓時穩瞭下來,卻還是急促道,“我聽說顧傢人現下在朝中四處活動,想請人幫他說好話,你千萬不能偏聽偏信那些奸臣,這一次若是連一個顧九思都辦不下來,以後您在朝廷還有什麼微信可言?!”

聽著這話,外面站著的四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在門口等著的太監忙低下頭,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范軒似乎是有些尷尬,慢慢道:“玉兒,顧九思這個案子還沒有定論,你是哪兒聽這些話來……”

“父皇,你不會是不想辦顧九思吧?!”

范玉一聽這話,頓時提起聲來:“這事兒還有什麼好審的?顧九思他就是個紈絝子弟酒囊飯袋,以前在揚州,我親眼看著他賭錢的樣子,根本不是什麼好人,說他偷盜國庫,我絕對相信。我知道您覺得他在幽州做瞭幾分成績,就想重用他,可這事兒您也得分個輕重。那國庫是什麼,就是咱們傢的倉庫,咱們傢錢袋子,他一個臣子,那就是我們傢奴才,奴才從主子錢袋子裡拿錢,還不將他打死,其他奴才看瞭要怎麼想?!”

“范玉!”

范軒聽到范玉胡說八道,終於忍不住提瞭聲,怒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這是什麼胡說八道?”

范玉梗著脖子,大吼道:“這就是事實,您不好說,我就幫您說,我要讓那批人知道什麼叫君君臣臣,什麼叫天子為尊。今個兒我對您說,外面那四個,也得給我聽清楚!”

聽到這話,范軒猛地坐瞭起來,他急急往外走去,到瞭門口,便見到周高朗一行人。

范軒愣瞭愣,片刻後,他面色漲得通紅,葉文率先行禮,恭敬道:“見過陛下。”

葉文開瞭頭,周燁和葉世安也跟著行禮,周高朗輕咳瞭一聲,隨後道:“陛下,裡面說。”

范軒也覺得難堪,趕忙讓一行人進去,隨後便讓太監關瞭大門。

屋裡就剩這麼幾個人,范軒坐回自己位置,憋瞭半天,終於道:“你們來,也不吭一聲,倒讓你們看笑話瞭。”

周高朗沒說話,大傢也不敢說話,隻有范玉“哼”瞭一聲,坐在椅子上不看他們。周高朗給范軒倒瞭茶,用熟稔的口吻和范軒道:“本來是想來同您說點事兒,現下也不好說瞭,不如我們老兩個喝喝茶敘敘舊,消磨消磨時光。”

范軒知道周高朗是有事兒同他說,便低頭應瞭一聲,讓所有人下去。范玉見周高朗要和范軒單獨說話,忙道:“我不走。”

“滾下去!”

范軒終於動怒,讓人將范玉拖瞭下去,葉文便帶著周燁葉世安起身,而後告辭出去。

屋裡隻剩下兩個人,周高朗給自己拖瞭椅子,坐在桌子斜角,給范軒倒瞭茶,嘆瞭口氣道:“打你成為皇帝,咱哥倆許久沒這麼喝過茶瞭。”

范軒看著茶杯,有些無奈:“讓你見笑瞭,玉兒小孩子不懂事,你別往心裡去。”

周高朗沒說話,他喝瞭口茶,許久後,他慢慢道:“我知道這些話你聽著不中聽,可如今我也得說瞭,玉兒不小瞭,他也十七瞭。”

范軒沉默下去,周高朗轉頭看著大殿門口,笑著道:“咱兩十七歲什麼光景?我已經開始養傢糊口刀尖舔血,你高中進士得意風光,十七歲,若你以往同我說他小,那也就罷瞭,可如今你同我說一個十七歲的太子心智還小,”周高朗轉頭看著范軒,有些無奈道,“你讓我如何不往心裡去?”

范軒沒說話,許久後,他舉起茶杯,像酒一樣喝下去,一口悶瞭以後,他出聲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子清,”范軒叫瞭周高朗的字,抬眼看著周高朗,認真道,“若日後有什麼,都希望你看在我的面上,給我留個後。”

周高朗沒說話,他靜靜看著范軒,好久後,他苦笑起來,舉杯和范軒碰瞭一下,無奈道:“其實玉兒心裡倒也看得清楚。”

君君臣臣,那始終是君君臣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兩人都沒說話,但話說到這裡,心裡也都明白瞭。

范軒面上帶苦,周高朗看著前方,范軒有些哽咽:“子清,其實我也明白,若你講究什麼君臣,你我也就不會坐在這裡瞭。你是給我面子,是我做為兄弟的對不住你,我不會讓你為難,我……”

“不談這些瞭。”

周高朗擺擺手:“算瞭,這些都是未來的事兒,反正,你活長些,你活著一天,我就能安安穩穩過一天日子,說不定我走得比你早呢?”

周高朗笑起來:“這些事兒就不說瞭,咱們說說顧九思的事兒吧。”

他抬眼看著范軒:“你要如何呢?”

范軒聽著這話,他頓瞭頓後,慢慢道:“公事公辦吧。”

說著,他慢慢道:“新朝初立,不能因為顧九思有些聰明,就毀瞭規矩。他若真沒有什麼貪贓枉法之事,是別人冤枉瞭他,朕自然會補償他。可若他真做瞭,律法怎樣,那就怎樣。”

周高朗沒說話,沉吟片刻:“若今日犯事的不是顧九思,而是我呢?”

范軒愣瞭愣,他抬眼看向周高朗,勉強笑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周高朗說得明白,“顧九思不過剛剛升任戶部侍郎,之前從未踏足東都,他若真能上任就讓一個倉部司郎為他做事,又在事發後一連讓所有相關人士死於非命,他得有多大能耐?”

范軒沉默不語,周高朗深吸瞭一口氣:“話我就明白說瞭吧,這個案子已經放瞭這麼多日,你既不說話,又不問審,如今上下等著你的態度,你一言不發,你是在怕什麼?”

“你難道不是怕,查來查去,是陸永……”

“子清!”

范軒提瞭聲音,周高朗沉默下來,大殿裡一片安靜,許久後,范軒嘆瞭口氣,抬手扶額道:“這件事交給刑部去查,你不要管瞭。周燁和顧九思牽扯太深,你和葉傢的人都退出去。”

周高朗靜靜坐著,范軒抬起頭來,看著周高朗,認真道:“雖然我們是兄弟,可你要記住,我是君,你是臣。”

周高朗聽著這話,他端起茶,輕抿瞭一口,而後他站起身來,離開瞭自己位置,走到范軒身前,恭恭敬敬叩首,高聲道:“臣,遵旨!”

范軒捏起拳頭,周高朗站起身,轉身走瞭出去。

《長風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