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考試,不拿出好成績來,父母擰掉他們的頭,”鎖鎖冷笑一聲,“而女朋友,要多少有多少。”
“悶死人。”
有沒有男孩子,她們還是丟下功課去吃茶。
一整個下午,長篇大論地說著理想男人的細節條件,她們都有信心,一出來社會,便可以找到這樣的異性,說不定同時有兩個到三個一起來追求,使她們難以選擇。
前程一片美麗的薔薇色。
考試進行瞭五天。
南孫覺得老瞭十年。
鎖鎖顯著地瘦下來。
考完之後隨大班同學去瘋瞭一整天,興奮過度,無法入睡,天亮的時候喉嚨都啞瞭。
接著借瞭打字機回來寫求職信,嘻嘻哈哈,喧嘩熱鬧,書桌上擱一大壺冰檸檬茶,陸續有其他的同學來探訪,嘰喳不停。
蔣先生皺眉說:“似一群鴨子。”
蔣太太微笑,“也許是她們一生中最暢快的日子。”
蔣先生看著他的妻子,心中忽然溫柔的牽動,問:“你最開心的歲月是幾時?”
蔣太太沒有回答。
她丈夫攤開報紙,“利率上漲,老太太手頭不見放松,南孫攤大手板追零用時似債主,唉,男是冤傢女是債,恐怕要養到三十歲。”
“我說說她。”
做父親的又說:“算瞭。”
女兒房間發出轟然笑聲,還有人拍手跳地板。
當晚,蔣太太找南孫說話。
“你打算升學?”
“本校會收我念預科。”
“朱小姐呢?”
“她找工作。”
“看樣子她成績會比你好。”
“一向如此。”
“朱小姐在我們這裡有一段日子瞭。”
南孫抬起頭。
“她傢人不會說話嗎?”
南孫警惕地說:“找到工作她會搬走。”
“薪資夠租房子?”
南孫語塞。
“你把她傢長找來,把話說明瞭,哪怕在這裡住一輩子都沒關系。”
“真的,媽媽,真的?”
“當然真。”
鎖鎖設法同父親聯絡,寄到新加坡的信件全部打回頭,上面寫著“無此人”。
第一份工作面試,需要有套像樣的衣服鞋子。
南孫道:“我有積蓄,銀行存折裡還有歷年來的壓歲錢,你同我放心。”
鎖鎖不語。
“唉,”南孫又說,“看我對你多好,連我自己都感動瞭。”
鎖鎖實在無法不笑出來。
“你同莫愛玲差不多身材,聽說她也在找事做,不如合股買套好衣服,輪流穿,同學們都這麼做。”
“不。”
“你仍然記仇,人傢都很後悔說錯話,已是中一的事瞭。”
“這人心毒,我有無爹娘與她無關。”
“一場同學……”
“我自己會想辦法。”
“好好好,不與她玩,你真倔。”
結果衣服鞋襪是新買的,借瞭蔣太太的皮包,並且到理發店去修過頭發。
由南孫陪著她去面試。
是一間日本人開的出入口行請文員。
地方狹窄,堆滿貨板樣品,與南孫想象中的寫字樓有點不一樣。
她不至天真到以為一畢業便可以穿著名貴套裝在私人豪華辦公室上班,有秘書接電話奉茶,但這陣式也委實太讓人失望。
她在一張人造皮沙發上等瞭半個小時,鎖鎖含笑出來,她知道事情成功瞭。
不過這種事成功並沒有什麼值得高興。
南孫開口便問:“月薪多少?”
“一千四。”
“我不相信。”
“是這個公價。”
“人肉大賤賣。”
“噓。”
“夠吃,還是夠住呢?”
“凡事有個開頭。”
鎖鎖仍然微笑,不知是否對著日本人笑久瞭,一時收不回來。
南孫第一次以客觀的眼光看她。
今天略為打扮過瞭,面孔上淡淡化妝,益發顯得濃眉大眼,皮膚光滑豐潤,像是閃出光芒來。穿著時髦衣服及高跟鞋,顯得身材高挑標致。
南孫訝異地發現一夜之間,鎖鎖成為大人瞭。
日本人二話不說地聘用瞭她,是否因為這寶石般的外表?
他叫她一星期去學三夜日語。
鎖鎖說:“骯臟的人生路開始瞭。”
南孫勇敢地問:“總也有點風景好看吧?”
“希望。對瞭,第二件事:找房子。”
“這你就不必急,慢慢來。”
鎖鎖上班以後,早出晚歸,電話漸多,全體男性來找,趙錢孫李都有。
南孫趁暑假大展鴻圖,自稱預科生,替好幾個孩子補習,有上門來的,也有她到會的,低至小學一年級,高至中四的都有,南孫教學方式大膽活潑,學生十分喜愛,收入並不下於鎖鎖。她仍然穿粗佈大襯衫,把收入省下買時裝貼補鎖鎖,那一方面鎖鎖取得薪酬,也去選瞭剛剛流行的運動裝球鞋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