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他的時間裡,她將以自己的名,冠以他的姓,就算哪一天她的記憶再次恍惚到記不起過去的事,她的名字與身份也會幫她記住。
長意昏睡瞭許久,清醒之後,他看著面前黑色的狐火愣瞭一會兒,隨即反應過來自己身上發生瞭什麼。
長意一轉頭,徑直望向瞭身側紀雲禾的眼睛裡。
紀雲禾一宿沒睡,眼睛有些幹澀發紅。
兩人四目相對,相視無言瞭小半晌。他沒有開口解釋自己突如其來的昏睡到底是怎麼回事,即便是到瞭現在,這條大尾巴魚也不擅長說謊,而紀雲禾也沒有逼他。
在良久的沉默後,紀雲禾先故作輕松地道:“天都快亮瞭,大尾巴魚,和你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太快。”
長意眼眸垂下,纖長的睫羽如蝴蝶的翅膀,輕輕扇瞭扇。他伸出手,將紀雲禾輕輕地摟進懷裡。
朗月之下,黑色的狐火無聲燃燒,兩人互相依偎,無人打破這靜謐。
直到月已沉下,朝霞出現在瞭天邊。日光的出現撕破瞭如夢似幻的夜,讓他們再無暗夜角落可以去逃避,隻能回到現實中來。
長意松開紀雲禾,紀雲禾幫他理瞭理鬢邊的銀發,銀發繞在她的指尖,好似在與她做最後的糾纏。
“你該回北境瞭。”
紀雲禾的指尖離開瞭發絲,她的話也終於離開瞭唇邊。
長意點點頭,站瞭起來。“邊界的情況,我回去與空明幾人商量一下,不日便能出個細則。”
他站起身便喚瞭瞿曉星,而身後的紀雲禾卻先喚瞭他一聲:“長意。”
長意回頭,銀發轉動間,映著初升的太陽,讓他看起來美得好似天外來的謫仙。
紀雲禾欣賞著他自成的一幅畫,笑道:“等此間事罷,你娶我吧。”
藍色的眼瞳微微睜大。
一旁跑來要接人的瞿曉星聽到這句話,腳步立即停瞭下來,目光在紀雲禾與長意之間轉來轉去。
春日的風還帶著幾分冷峭,但微涼的風從紀雲禾的身後掠過,吹向長意時,卻已經帶瞭幾分暖意,似能化去他血脈裡的寒冰。
“我……”長意開瞭口,聲音有些沙啞,“還不能娶你。”他垂下瞭眼瞼,睫羽如扇,在他眼底落下一片陰影。
這個回答有點出人意料。瞿曉星有些緊張地咬住瞭自己的大拇指,關註著紀雲禾的表情。卻見紀雲禾神色如常,沒有波瀾,似乎並沒有什麼被拒絕的痛苦,她甚至道:“你給瞭我印記,在你們鮫人的規矩裡便已經算娶我瞭。”
瞿曉星又看向長意。
長意反而像被拒絕的那一個,他皺起瞭眉頭,眼睛盯著地面,沉吟著,深思熟慮瞭很久:“在人類的規矩裡不算。”
“我不是人類瞭。”
“你也不是鮫人。”
“但你是鮫人,你該守鮫人的規矩。”
紀雲禾答得很快,長意眉頭皺得更緊瞭,他沉吟瞭更久,繼續深思熟慮著,顯然對紀雲禾的話沒有很好的應對方法。
太陽都快升起來瞭,瞿曉星看得甚至有些心疼起鮫人來。
瞿曉星太懂瞭,在與紀雲禾的言語爭鋒當中,能贏的人數遍天下也沒幾個。她腦子轉得太快瞭,嘴皮子太能扯瞭,坑起這還算淳樸的鮫人來根本就不在話下。
“我……還是不能娶你。”
最後,鮫人沒說出個所以然,就愣生生地落下這麼一句話來。
直截瞭當地拒絕,粗暴卻有力道。
果然,善辯如紀雲禾,在這種“老實人”的秤砣話下,三寸不爛之舌也沒有瞭用武之地。
他說不能娶,也不說理由,但長意拒絕紀雲禾的理由,在場三個人都心知肚明——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他害怕耽誤紀雲禾。
紀雲禾看著長意。感受到紀雲禾的目光,他垂著眼眸,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長意不知道,他沉默的模樣卻讓紀雲禾心疼得宛如胸腔壓瞭塊重石。
“那我下次再問你一遍。”紀雲禾隻如此說道,“下次不答應,我下下一次再問,長意,總有你答應的一天。”
長意怔住,看著紀雲禾,而紀雲禾此時卻已經轉身,擺瞭擺手,自己走瞭:“今日還要忙著趕去下一個關口打下結界的樁子,走瞭。”
朝陽遍灑大地,日光中,紀雲禾漸行漸遠的背影仿佛被鍍瞭層薄金。
“尊主?”瞿曉星等紀雲禾的背影看不到瞭,這才走到長意身邊,問他,“回去吧?”
他垂下頭,看瞭看自己的指尖,他的指尖冰霜遍佈,幾乎將他的手指封住,長意握瞭握拳,冰霜碎掉,變為殘渣落在地上,晶瑩剔透,仿佛是天上落下的雪花。
他道:“我差點就答應瞭……”
就差一點……
…………
“十天。”空明一邊收拾銀針,一邊說瞭這兩個字。
長意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
離他身體被冰霜徹底凍住的時間,隻有十天。
得知這個時間之後,本來在回程的路上剛起一點的心思,立即又被掐滅瞭苗頭。
嫁娶,不管是對鮫人還是對人類來說,都是一件大事情。其實,若無這些外界風波,他現在確實應該是要籌備這件事情的。他給瞭紀雲禾印記,還親吻過她……
想到過去為數不多的幾次觸碰,那些畫面與觸感歷歷在目,長意忽覺日漸冰冷的身體熱瞭一瞬。
空明看瞭長意一眼,近來,空明的情緒也十分低落,他沒有如往常一般冷嘲熱諷,隻對長意道:“在想什麼?”
“紀雲禾。”長意不假思索地說瞭出來。
“多想想她,對你身體有好處。”空明道,“方才你臉色紅潤瞭一些。”
長意清咳一聲,壓下心頭躁動:“今日……我回來之前,雲禾和我說,讓我娶她。”
空明手下一頓:“現在?”
“她說,等此間事罷。”
“你等不瞭,你們現在辦吧。”空明說著,就要拿東西出門,“邊界的結界不能停,但可以讓她抽半天時間回來。抓緊辦瞭,瞭結一樁心事也好。時間不等人,錯過瞭可能就沒有以後瞭。”他說著最後一句話的模樣,卻像是想起瞭自己的事情。
長意不擅長寬慰人,更覺得空明也不需要他的寬慰,便隻沉默地給空明遞瞭杯茶。
空明抬手拒瞭,打量瞭一下長意的神色,又道:“你這模樣,是不想娶?”
“我不想耽誤她。”
“你們倆蹉跎瞭這麼多年,我看現在也別折騰瞭。若是換作紀雲禾要死瞭,你娶不娶她?你會不會覺得這是耽誤?”
長意一愣,好似醍醐灌頂。
他站起身來,正想說什麼,空明卻恰好將門拉開,外面的紀雲禾一步便踏瞭進來。
長意一怔,卻見紀雲禾對空明道:“我知道找你管用。”紀雲禾拍瞭拍空明的肩,“以後隻要不是你對不住洛錦桑,她有什麼想不通的,我來勸。”
空明瞥瞭紀雲禾一眼:“我說這些話,不是為瞭你。”他出瞭門,還隨手將門給關上瞭。
紀雲禾笑著看瞭看身後合上的門,又轉頭看著面前的長意。
四目相對,燭火跳躍間,紀雲禾勾唇一笑,神色間已是歷經滄桑之後的坦然。
“大尾巴魚,我生命走到盡頭過,所以我知道最後一刻會遺憾和後悔些什麼,你別怪我使手段。我隻是真的不想再浪費時間,繼續蹉跎瞭。”紀雲禾道,“我現在要你娶我,要的不是名分,而是身份。這個身份對現在的我來說不重要,因為現在對我來說重要的是你,但長意……”她頓瞭頓,唇邊依舊帶著微笑繼續說道:“在沒有你的時間裡,這個身份對我來說,就非常重要。”
在沒有他的時間裡,她將以自己的名,冠以他的姓,就算哪一天她的記憶再次恍惚到記不起過去的事,她的名字與身份也會幫她記住。
這是長意存在於她生命裡的一個痕跡。紀雲禾想在自己的靈魂裡刻下這個痕跡。
“這不是耽誤。”她道,“這是成全。”
長意再也沒有理由拒絕紀雲禾瞭。他點瞭點頭,一聲“好”還未出口,紀雲禾便兩步上前,走到他身前,一把將他抱住瞭,她貼著他微涼的胸膛,閉上瞭眼睛。
“大尾巴魚,”紀雲禾笑著,聲音宛如春風春水,能復蘇死寂的萬水千山,“謝謝你成全我。”
長意愣怔地看著懷裡的紀雲禾,她身體的溫度好似一把火,是這世間僅有的能溫暖他的火。
冰藍色的眼瞳輕輕合上,他伸手環住紀雲禾的身體,將她揉進自己的懷抱裡。
以前長意被順德公主抓去的時候,順德公主想盡辦法要讓他口吐人言,辱過他,打過他,也威逼利誘過他,但不管順德如何折騰,他就算未失聲,懂人言,也依舊選擇閉著嘴,一聲不發,一字不吐。
而此時此刻,他的沉默卻與那時完全不同。
他有太多的話想要對紀雲禾說瞭。
他胸中的千言萬語,似乎都想要在此時洶湧而出,他渴望告訴紀雲禾他的心情,也想要表達他的喜悅,還想對紀雲禾說自己無數婉轉的甚至有些卑微的心思,他的無奈、悲哀與怯懦。
太多的話與情緒湧上喉嚨,反而讓他語塞,他唇角輕輕開合,最後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是來自深海的一個鮫人,本是孤獨之身,無欲無求,卻在人世歷經瞭太多的轉折變化,起起落落,難以預測。他看過山水,也看過人間,經歷過人心的迂回婉轉,也面對過內心的蒼涼荒蕪,他得到過,也失去過,甚至還失而復得過……
長意本以為,他到現在該是個歷盡千帆、內心泰然的鮫人瞭,卻沒想到,紀雲禾這麼輕易地就能打破他的平靜與泰然。
他抱著紀雲禾,耳邊似乎還有她方才出口的言語。盡管長意早已知曉紀雲禾對自己來說有多重要,但在此刻,他才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對自己的影響有多麼直接與絕對。這一句成全,便讓他內心難以自持地激蕩。而想到日後的歲月,如果他故去,她將一個人背負著他們的過去繼續生活的模樣,長意更是心緒復雜。
他不能說自己不心疼,也不能說自己不開心。
這些矛盾又洶湧的情緒成就瞭他唇邊的顫抖。
他用比普通人類鋒利許多的犬牙咬住自己顫抖的嘴唇,手臂更加用力地抱住紀雲禾,就像抱住他唯一的火種。
“明明……是你成全瞭我。”
他的呢喃低語,隻落在瞭紀雲禾的耳邊。
燭火將兩人的身影投作剪影,落在瞭窗戶紙上。
寂靜的夜裡,隻餘屋中相擁的人,好似這世間煩擾都不能再驚動他們。
可時間總是煞風景。
紀雲禾從長意懷裡退瞭出來,她抬起手,摸瞭摸他的頭:“我得回邊界去瞭,明日再來,我已經與洛錦桑、瞿曉星說過瞭,三天後,咱們成親。”
長意眨瞭眨眼,當這件事終於落實到數字上的時候,他仿佛才從夢中驚醒過來。“三天?”他皺眉,“三天怎麼夠籌備?……”他自己說完這話,便停頓瞭片刻。
北境的情況,長意比誰都清楚。
現在從北境城到邊界,上上下下到處都忙成一團,接納難民,調配物資。馭妖臺裡做侍從的人都被調派出去幫忙瞭,長意的衣食住行基本都是自己動手,哪兒還有什麼人伺候他,更別說現在要找人籌備他們的婚禮瞭。
沒人,也沒錢設宴,更沒時間搞大場面……
“一切從簡。”紀雲禾道,“我今日下午其實就已經回來瞭,篤定你今晚一定會答應娶我的,所以我就擅自先安排瞭一些事。”
長意看著紀雲禾臉上得逞的笑,嘴角也跟著勾瞭起來。他喜歡看她開心的模樣。
紀雲禾掰著手指數著:“我讓洛錦桑、瞿曉星他們幫忙籌備婚禮,其實就是備點酒與菜,搬個案臺,弄點紅燭,然後你的喜袍和我的喜袍我就自己做瞭,不勞煩他人。婚宴當日的話,就請一些身邊的朋友,我還想請上之前與我一起受過牢獄之災的兩人。他們也算是咱們過去一段經歷的見證人……”
說到此處,紀雲禾樂瞭起來:“也不知道他們看見我與你成親會驚訝成什麼模樣。”
長意回憶起大殿之中,自己差點把紀雲禾殺掉的事情,忍不住一聲苦笑,而後又陷入瞭沉默。
紀雲禾本還在數著宴請的人,但見長意的情緒低落瞭一些,她詢問道:“怎麼瞭?”
“隻是覺得委屈你。這事本該我來提,也該由我來辦……不該如此倉促。”
“有什麼倉促不倉促的。成親這件事,本來就該是彼此明瞭心意,敬告父母,再告天地,而後接受朋友們的祝福就行。你我沒有父母,所以告訴瞭天地和彼此就可以瞭。都是同樣的真誠,那些禮節與場面,你不喜歡,我不講究,多瞭也是累贅,依我看,這樣辦正正好。”
紀雲禾挑瞭一下長意的下巴,故作輕佻道:“大尾巴魚,三天後等你娶我。走啦。”
紀雲禾擺擺手,如來時一樣瀟灑離場,而她指尖的餘溫,卻一直在長意的下巴上來回徘徊,經久未消。
長意摸著自己被紀雲禾挑過的下巴,垂下眼眸,任由自己心悸得微微臉紅。
他垂下手,忽然間,卻聽見幾聲清脆的冰凌落地之聲,長意垂頭一看,卻是方才抬手的那一瞬,冰霜便將他的手臂覆蓋,在他放下手臂的時候,冰凌破裂,便落在瞭地上。
破碎的冰凌晶瑩剔透,像是無數面鏡子,將長意的面容照得支離破碎,也讓他臉上才有的一絲絲紅潤褪去……
等待婚宴的第一天,紀雲禾白日裡與其他人一同趕到瞭邊界的第二個關口,她與眾人合力打下結界的樁子之後,就已經是傍晚瞭。
忙瞭一天,身體十分疲憊,紀雲禾根本沒想著休息,反而一心往回趕,又奔波回瞭北境。
到瞭北境城裡,紀雲禾先找瞿曉星拿瞭料子,這是她昨天讓瞿曉星給她準備好的做喜袍的材料,而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馭妖臺找長意去瞭。
紀雲禾知道自己的女紅並不怎麼樣,她以前也沒把時間花在這上面,於是就想著和長意商量個簡單的她能做的款式。
結果到瞭長意的殿裡,她卻沒看見長意,找瞭半天,走瞭好幾個殿,才尋到一個忙昏瞭頭的侍從,向他打聽長意的去向,但侍從隻知道長意白天在大殿裡處理公務,這會兒也不知道他去瞭哪兒。
紀雲禾隻好回到長意的房間裡,坐在書桌邊,打算一邊縫自己的喜服一邊等他,結果卻看到瞭幾張寫廢瞭的紙,打開紙團一看,竟是請帖。
紀雲禾拿著紙眨巴瞭兩下眼睛,這個大尾巴魚難道是自己寫瞭請帖……親自發帖子去瞭嗎?
與紀雲禾想的一樣。
長意當真是自己出門發請帖去瞭。
空明與洛錦桑等人倒是方便,他托空明給幾人便可,隻是紀雲禾點名要請的蛇妖與盧瑾炎有些麻煩,長意要來瞭兩人的住址,寫好瞭帖子便親自拿去瞭。
他先叩瞭蛇妖的門。這宅院算是北境修葺得比較好的院落瞭,院裡還有看門的小廝,小廝給長意開瞭門,但見此人銀發黑袍,一雙標志性的藍眼睛,小廝當場愣住,隔瞭半晌,揉瞭揉眼,又張瞭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誰呀?”蛇妖提著一壺酒,醉醺醺地扭著腰來到門口。
長意一轉頭,看向蛇妖。
“啪”的一聲,酒壺落地,酒香四溢,蛇妖呆呆地看著長意,長意卻面無表情地向他遞出瞭自己手中的一封紅色請柬:“兩日後馭妖臺大殿上,我與紀雲禾要辦一場婚宴,來與你送請柬瞭。”
“請柬?”小廝不敢置信,回頭看瞭看蛇妖,又看瞭看長意,再看向蛇妖時,眼神都變瞭。“主子你居然……”他小聲囁嚅,“這麼有頭有臉……”
蛇妖在意的則是不同的點:“婚……婚宴?”
長意點頭。“婚宴。”他道,“帖子上有時間,告辭。”
言罷,他轉身欲走,卻又腳步一頓,回過頭來,這一次他看向蛇妖的眼神卻有幾分不善:“我記得前幾日頒過禁酒令,你這酒在哪兒買的,還有多少,回頭記得去馭妖臺交代清楚,自行領罰。”
蛇妖咽瞭口唾沫,目送長意離開。
這前腳發請帖,後腳就讓人去自首的風格……真的很“鮫人”。
長意離開瞭蛇妖的府邸,又去瞭兵器庫。
因為盧瑾炎被安排到瞭兵器庫工作,每天負責清點入庫的兵器,檢驗兵器的質量。這段時間盧瑾炎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他這邊正在一排排刀劍架子間走著,清點著兵器數量,忽然聽到外面一片兵器掉地的稀裡嘩啦的聲音。
盧瑾炎聽到這種聲音心裡就一陣煩躁,探瞭腦袋出去就開始罵:“他娘的都能不能小心點?讓你們幹一件事能幹出幾件事……”
最後一個“來”字沒有吐出口,盧瑾炎便呆住瞭,緊接著,他手裡的本子也掉在瞭地上。
“尊……尊主……”盧瑾炎的聲音霎時間低瞭幾個度,“我……”盧瑾炎左思右想,最後摸著腦袋皺眉道,“我最近沒打架啊!我忙得不行,那蛇妖也好久沒見過瞭……”
忽然,一張紅色的請柬被遞到盧瑾炎面前,止住瞭他接下來的話語。盧瑾炎呆住。
“婚宴請柬,兩日後,我與雲禾在馭妖臺辦婚宴,雲禾希望你到場。”
這下盧瑾炎下巴也要掉下來瞭。“我……我?我?”盧瑾炎轉頭看瞭看身後,又四處張望一眼,還是不敢置信,“我嗎?”
“對,是你。”
長意將帖子往他面前遞瞭一點,盧瑾炎抖著手接過瞭請帖。
“辛苦瞭。”長意落下三個字,轉身離去。
他一走,周圍的其他人便立即圍瞭過來,將盧瑾炎手上的請帖拿瞭過來,一時間,整個兵器庫變得沸反盈天。
長意卻全然未理會身後的嘈雜,他拿著最後一張請帖,找到瞭林昊青。
此前大國師雖然隻是給瞭林昊青一擊,但在他身體上留下的傷一直未曾痊愈。他這段時日也鮮少走動,隻在長意給他安排的住處調理身體,偶爾也與遠方的思語聯系。
長意到的時候,林昊青正打坐於院中,他身前放瞭一把劍,劍上微微流轉著光華,林昊青閉著眼,對著劍輕聲道:“……多註意安全。”想來,是在與那被他留在遠方的妖仆思語聯系。
長意沒有打擾他,直到林昊青自己收瞭光華,睜開眼睛看見長意,他站起身來,直言問道:“什麼事?”
長意遞上請柬。
與他人不同,林昊青隻看瞭一眼,便立即明白瞭是什麼意思。
他沉默瞭一瞬,倏爾略帶諷刺地一勾唇角:“六年前,我恐怕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敢娶紀雲禾。更想不到,紀雲禾竟然還會請我。”
“你對她而言,是很長一段時光的見證者。”長意道。
林昊青收斂瞭嘴角的諷笑,眸光卻變得有幾分恍惚,似回憶起瞭過去的太多事,幾乎讓他目光迷離:“是啊,很長一段時光……”
這段時光,幾乎是紀雲禾的大半個人生,也是他的大半個人生……
他接過長意手中的請柬:“我一定會去。”
“多謝。”
長意正欲轉身,林昊青卻喚住他:“你此前施術過度,身體狀況恐怕不容樂觀,在北境如此情況下,你與紀雲禾都急著要舉行婚宴……”他頓瞭頓,“休怪我煞風景,若他日你身歸西天,接管北境之人,你可有考慮好?畢竟,如今的情況,北境不可一日無主。”
“空明是最適合的人選。”長意對林昊青直白的話並無任何不滿,也直言道,“你若願意,我也希望你可以留在北境。前些日子看瞭一些人類的書,待得婚宴之後,我會挑選七個人,組成內閣。以後北境的事,你們商量著來。”
長意心中有數,林昊青也沒再多言,隻是等長意快要離開的時候,林昊青微微嘆瞭一聲氣,說:“鮫人,這人世間,對不住你。”
長意踏步離開,背影沒有任何停頓,也不知道這句話他是聽見瞭,還是沒有聽見。
長意回到殿內的時候,紀雲禾還在燈下縫衣服。
聽見開門的聲音,紀雲禾仰頭一看,手裡卻是一個不慎,將自己的食指指尖紮瞭個洞。她微微抽瞭口氣,下一瞬,她的手便被人握住瞭,長意半跪在她身前,拉著她的手指,見瞭指尖的血珠,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將她的指尖含入瞭嘴裡。
紀雲禾望著長意,過瞭好一會兒,長意才將她的手指拿出來,左看看右看看,確認沒再流血,他才在一旁坐下,看著紀雲禾面前的一堆佈料,眉頭一皺。“我來幫你。”長意說著,竟然就將佈料與針線往他身上攬。
紀雲禾覺得好笑地將佈料針線又拿瞭回來。“我以前在馭妖谷好歹還拿過針,你在海裡拿過嗎?”
長意答道:“海裡不穿衣服,不拿針。”
“那就是瞭。”紀雲禾拉瞭線,繼續忙著,“你去發瞭請帖,這縫衣服的事就別管瞭。我今晚回來本來是想與你商量商量款式的,後來發現,我除瞭最簡單的,別的什麼都不會,你回頭也別挑瞭,咱們到時候就穿最簡單的喜服成親就行。”
“好。”
長意當然是不挑的,畢竟他們鮫人成親,禮節再重,那也是不穿衣服的……
長意坐在一旁,看著燈下縫衣服的紀雲禾,聽著紀雲禾閑聊一般地問他:“請帖都發完瞭嗎?”
“嗯,他們都來。”
“聽說前幾日北境頒佈瞭禁酒令?”
“嗯,釀酒要用大量的糧食,現在是特殊情況,便頒瞭禁令,不得生產與售賣酒。”
“那咱們就泡點茶吧?”紀雲禾問,“茶還有嗎?”
“還有存貨。”
三言兩語,說的都是瑣碎細致的事情,他們之間也鮮少說這樣的話,吃穿用度,各種細節,仿佛是在過日子一般,平和安靜。
長意微微瞇起瞭眼睛,忽然感覺,此時此刻與紀雲禾待在一起的舒適感,就像是很久之前,他在無波無浪的深海裡,躺在大貝殼裡那般,瞇著眼就能小憩一會兒。
自打被抓上岸來,長意已經有許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受瞭。
紀雲禾在燭火下的面容比平時柔和許多,她說著一些瑣碎的事情,但唇角也一直掛著微笑。
長意便看明白瞭,此時的紀雲禾,內心的感受一定也與他一樣。他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唇,聽著她的言語,忽然之間,隻覺心頭一動,他低下頭,從下方往上吻住瞭紀雲禾的雙唇。
紀雲禾一怔,手裡的針往上一戳,竟然紮到瞭長意的下巴,紀雲禾想要往後躲,想要看看自己有沒有把長意給紮傷瞭,但長意根本沒有在意這針紮的小小刺痛。
他一手按住瞭紀雲禾的手,一手摁住瞭紀雲禾的頭,漸漸加深瞭自己的吻。
一開始紀雲禾還想掙紮一下,看看他被紮到的地方,到後來也幹脆放棄瞭掙紮,配合著長意,將這個深吻繼續下去。
燭火跳躍,不知蠟油落瞭幾滴,長意在紀雲禾呼吸已經徹底亂掉的時候,才終於將她放開。
兩人的唇瓣微紅,是這個深吻給他們留下的印記。
親吻之後,兩人的眸光看起來都比往日要溫柔更多。
他們凝視著彼此……
“長意。”紀雲禾率先打破瞭沉默,她想要開口,長意卻把手指放在瞭她的唇瓣上,止住瞭她的話頭。
“雲禾,平時都是你先開口,先行動,這次我先。”
紀雲禾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話。長意卻是先將她打橫抱起,直到入瞭裡屋,將她放到瞭床榻之上。
“紀雲禾,我想壞個規矩。”
長意是很守規矩的人,一直以來,紀雲禾都如此認為,所以聽到長意這句話,紀雲禾反而起瞭幾分刁難的心思:“你是北境的尊主,你怎麼可以壞規矩?”
長意一怔,眨瞭兩下眼睛,顯然紀雲禾這話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他想瞭想,竟然覺得紀雲禾說得對。
於是他竟當真直起瞭身來:“那你在這兒休息一會兒……”
沒等他說完,紀雲禾徑直將他衣襟一拽,再次把長意拉到自己身前,呼吸與呼吸如此近距離地相對,本來被紀雲禾的刁難削弱下去的那些曖昧氣氛,此時再次在這私人的空間裡彌漫開來。
長意用最後的理智克制著自己,想要再次坐起來。
但紀雲禾拉著他的衣襟不放手。
“那我真休息瞭?”
“嗯。”長意點頭,“休息吧,累瞭一天瞭。”
紀雲禾看著他,看著他紅透的耳根,笑瞭起來:“真的休息瞭?”
“真的休息。”
“不一起?”
“不瞭。”長意想扭過頭去看別的地方,“再等等……”
紀雲禾笑著,湊到他耳邊道:“不等瞭。”她聲音沙啞,隻在他耳邊打轉,像是一個魚鉤,將他內心所有的不理智,都盡數鉤瞭出來,“我紀雲禾,從來就是一個喜歡壞規矩的人。”
呼吸交替間,紀雲禾另一隻手一伸,床畔的床幃落下,擋住瞭兩人的身影,也將那內裡的繾綣情意盡數包裹。
紅燭依舊燃燒著,點點蠟淚落在鋪散在桌上的喜袍上,喜慶的大紅色,未等到兩日後的禮成,便率先在這個房間鋪展開來……
這註定是一個美麗且美妙的夜晚。
昨晚是很美麗的一個夜晚,但同樣也是一個耽誤瞭時間的夜晚。
第二日,紀雲禾悠悠醒來,瞇眼看見外面天色,天將亮未亮,但算著時間,她要從馭妖臺趕到邊界去,必定要遲到,她當即嚇得一個激靈,立即翻身下床,穿鞋的動作將長意也驚醒過來。
其實他們真正睡著的時間沒有多久,但長意眨瞭眨眼睛也立即清醒瞭過來。
“我今晚不回來瞭。”紀雲禾一邊火急火燎地下床,一邊抓瞭抓自己的頭發道,“路上太耽擱時間瞭,今晚要是再回來,喜袍定是趕不完,我這兩天抓緊縫一下袍子,後日咱們成親現場再見。”
她匆匆忙忙往外走,走到門邊才想起來往回望一眼長意。
此時長意半身裸著,斜斜撐著身子坐在床榻之上,銀發披在肩上,發尾垂墜而下,他一雙藍眼睛映著晨曦的光,溫柔地望著她說:“好,我等你。”
紀雲禾忽而心頭一暖,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就好像……她有瞭傢一樣。
紀雲禾推門離開,一路趕回邊界。
很難得,這一次的分別並沒有讓紀雲禾覺得難舍,反而讓她內心揣著滿滿的期待。
她趕回邊界的時間果然遲瞭,但其他人並沒有因為她不在而休息,大傢已經將邊緣的陣法擺好,隻待紀雲禾一到,就可以用她的法術打下最主要的樁子。
一眾人齊心協力地做好同一件事,也讓紀雲禾覺得心中寬慰。
紀雲禾一生歷經的世間事,總是難得圓滿,而今,雖然大敵尚在,北境也有許多的殘缺,可當大傢都在為瞭“更好”而努力的時候,紀雲禾覺得沒有任何時候能比現在更圓滿瞭。
真希望這日子能一直一直就這樣繼續下去。
一天一夜的時間,紀雲禾熬瞭個通宵,終於將她與長意的喜袍縫上,時間緊,隻大概做出瞭個形狀,更別提什麼繡花紋瞭。但她還是留下瞭一點時間,在兩人喜袍的衣角上繡上瞭一條藍白色的大尾巴。
她的繡工著實拙劣得出奇,那大尾巴繡得像刀砍一樣,紀雲禾摸著這個繡紋,先是覺得好笑,笑出瞭聲,而後多摸瞭一會兒,卻又將笑容收斂瞭起來。
這條大尾巴,到底還是隻存在於她的記憶中,而徹底在這世間消失瞭……
紀雲禾深吸一口氣,將這些情緒拋諸腦後,她現在唯一要思考的,就是明日,在她與長意的婚禮上,她該以什麼樣的笑容,面對揭開她蓋頭的鮫人。
及至此刻,紀雲禾才有些懊悔,她在之前竟然沒有來得及去問一下,在他們鮫人的婚禮上,他們都會做些什麼……
一夜的期待,讓紀雲禾有些沒睡好,但當她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依舊精神奕奕,眼瞳深處都是在發光的。連日來的勞累好像沒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白日裡她依舊得在邊界將樁子打完,完成瞭自己的任務,她才能往回趕。
而這一日,跟隨她一起來邊界佈結界的馭妖師們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消息,知道她要和長意成親瞭,每個人看見她都會與她道聲祝福,難得地讓紀雲禾在這緊張的北境,感到瞭一絲喜慶。
結界佈得很順利,紀雲禾在即將日落的時候想要往回趕,卻被幾個姑娘拉住,一開始幾個姑娘還有些不好意思,但見紀雲禾著急要走,有人終於忍不住上前拉住瞭她道:“你好歹是要回去成親呢。”
“對呀,這頭發總得梳一下。”一人說著,手裡拿出瞭一把梳子。
還有一個姑娘怯怯地拿瞭盒舊胭脂:“我……我這兒還有一些以前的胭脂,要是不嫌棄……”她見紀雲禾看向她,聲音更小瞭,但還是堅持著將話說完瞭,“我可以給你擦擦……”
原來……竟是這幫姑娘實在看不下去瞭,紀雲禾心裡覺得有些好笑。旁邊還有路過的男子搭話:“對對,是得打扮打扮,好歹是和咱們尊主成親呢。”
好嘛……看來這邊界看不下去的人還多著呢……
想想也是,好歹是和他們尊主成親,結果竟然除瞭喜服自己備瞭,別的什麼都沒準備,委實不妥。
紀雲禾便留下來瞭,讓姑娘們給她梳瞭頭發,點上胭脂。
紀雲禾鮮少裝扮自己,她之前的生活也確實沒必要做什麼容貌上的裝扮,所以也根本沒想到這一茬。而如今被一群有的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人在自己成親之前摁著打扮……這感覺讓她有幾分說不上來的感動。
她自幼孤獨,與父母緣淺,也沒有兄弟姐妹,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成親,也從沒想過,成親之前居然還有人願意為她梳妝打扮。
紀雲禾靜靜地接受瞭這些陌生人的好意。
在回去的路上,紀雲禾想起自己與長意一時興起隨口說瞭成親的日子,根本沒合過八字,但現在看來,今天一定是個好日子。
紀雲禾背著自己的喜服回到北境城中的時候,這裡與平日好像也沒什麼兩樣,冬日的嚴寒剛在這北境之地退去幾分,已然有瞭春意,但紀雲禾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裡瞭,草綠嫣紅都沒看見,她直奔馭妖臺的主殿。
主殿倒是與平日裡有瞭不同,紀雲禾也終於在裝飾上看到瞭幾分成親的喜慶。
主殿前鋪瞭紅毯,紅毯兩側都用長長的燈架點上瞭紅蠟燭。
這是她和長意商定的婚禮場地,大概也是他們這場婚禮裡最花功夫的一個地方瞭。她之前讓洛錦桑幫忙佈置的,看來這段時間洛錦桑也沒閑著,在如此忙亂的北境找來這麼多燈架和蠟燭,想來也是很不容易瞭。
因為紀雲禾回來前被人攔下來梳妝打扮,耽誤瞭些許時間,有些誤瞭時辰,所以她到的時候,婚宴邀請的人都已經到瞭,洛錦桑、瞿曉星、林昊青、雪三月,還有蛇妖和盧瑾炎,老朋友新朋友都來瞭,他們各自等在瞭紅毯兩旁,而長意站在紅毯上,穿著的還是他平日裡的黑衣服。
紀雲禾一眼就看見瞭他。他那頭銀發實在是過於醒目。
在紀雲禾禦風而來看向他的時候,長意便也抬頭看向瞭紀雲禾,藍色眼瞳裡滿是溫柔,和紀雲禾一樣,他好似也期待這一刻許久瞭。
但還不是這一刻……
紀雲禾落在長意面前,將他拉到一邊,把包裹裡面的喜服拿瞭出來,將長意的那件給瞭他,自己的留在自己手裡。
“先換下衣服。”
這套喜服實在簡單,紀雲禾也沒時間做裡面的中衣裡衣,隻帶長意去瞭側殿,將外衣換瞭,紀雲禾理完自己的衣服轉頭看長意,卻見他手裡握著自己的衣角,呆呆地看著衣角上的魚尾巴。
“你繡的?”
他問紀雲禾,紀雲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瞭笑,想將衣角從他手裡拽出來:“不好看,但就是想繡在上面……”
“好看。”長意道,“和我的尾巴很像。”
聽他如此說,紀雲禾心尖又難耐地酸澀瞭一陣。
她將長意的手一牽:“好看的話,等以後有時間,我再給你繡一個。”
長意點頭:“好。”
他們牽著手走瞭出去,站在紅毯的起點,在並不多的賓客前往紅毯的終點走去,這是他們唯一的儀式瞭。洛錦桑之前還提議,要學著習俗,擺上火盆讓兩人跨過。
但紀雲禾沒有同意,她和長意經歷的刀山火海太多瞭,就是走一個紅毯,她隻希望平平穩穩,再無風波。
而果然也如她所料。
這個紅毯走得十分平靜,連風都沒有前來搗亂,他們的衣袂與發絲都未曾被撩動。
他們隻牽著彼此的手,一步一步走瞭上去。
直到站在紅毯的終點。瞿曉星充當司儀,開始念起瞭賀詞,紀雲禾與長意牽著手,在馭妖臺的主殿上,回頭一望,忽見殿外漆黑的夜空中,閃起瞭點點光亮。點點光芒如夏夜的螢火蟲一樣,從整個北境城的每個角落緩緩地升起,鋪天蓋地,令人感到浪漫又震撼。
紀雲禾定睛一看,天上的那些竟然都是一盞一盞的孔明燈。
它們飄飄搖搖,慢慢飛上夜空,與滿天星辰交相輝映,好像一幅絕美的畫,在他們眼前展開。
紀雲禾與長意的眼瞳中都映著外面的光華,似能將他們的眼底都照亮,那火光縱使相隔百丈,也能傳來一絲溫暖的意味。
瞿曉星不知道在哪裡找的那些聽不懂的賀詞,在此時朗誦出來,配著面前的景色,竟讓紀雲禾生出瞭一種來自浩瀚人間中的感動。
好似滿天星辰,過往先祖都在此刻祝福他們一樣……
“那是什麼?”
待瞿曉星賀詞念罷,長意望著依舊在不停升起的孔明燈問道。
“是祝福吧。”紀雲禾道,“咱們成親的消息走漏瞭,北境的人們給我們的祝福。”
長意默瞭片刻,忽然道:“這人世間,沒有對不住我。”
紀雲禾不懂他為何說出這句話來。但將這句話聽到耳朵裡後,紀雲禾霎時間想起瞭過去的種種,那些對長意的折磨、傷害,此時在這漫天星辰與人間燈火下,他卻說……這人世間,沒有對不住他。
紀雲禾也沉默片刻,隨即勾動瞭唇角:“長意,你太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