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枳一天之內做完瞭兩本一共八套劍橋真題,頭昏腦漲,傍晚的時候穿好衣服打算去圖書館還書。許久不出門,邁出宿舍的一剎那竟然有點兒忐忑。
百麗在背後喊她:“多穿點兒,太陽落山瞭,你還發燒,外面冷。”
洛枳笑瞭:“太陽落山瞭?你這話說得真像村婦。”
百麗翻白眼:“你趕緊照照鏡子,喲喲,這笑得……蒼白孱弱,還有點兒勉強,楚楚可憐啊。”
洛枳依言照照鏡子。其實起床洗臉的時候她就看到瞭,自己一個星期瘦下去瞭一圈,下巴尖尖,臉色白得不像話。
沒出息。她扯扯嘴角。
“對瞭,你要是能下樓,今天晚上你自己去樓下接張明瑞吧,我估計他看到你一定特高興!”
“我給他發短信,告訴他我病好瞭自己去吃飯,他今天不會來瞭。”
“什麼啊,切,”百麗撇撇嘴,突然小心翼翼地問,“洛枳,你和那個叫盛淮南的……你生病是因為他嗎?”
洛枳聽後僵瞭一下,然後仰起頭看天花板,認真而慢吞吞地說:“我覺得……主要還是溫度和病毒的原因吧……”
江百麗的抱枕直接飛向她的後腦勺兒。
出門瞬間,她聽見百麗幽幽地說,我們宿舍的風水太差。
她抱著書走出樓門沒幾步,竟意外地在小路上看到瞭盛淮南。洛枳一瞬間驚訝地抬起頭去看柿子樹的枝丫—沒有柿子,甚至沒有一片葉子。
盛淮南也隨著她的動作抬頭,隻看到一片被枯枝分割得支離破碎的灰色天空。
“有……飛機?”他遲疑地問。
洛枳撲哧笑出聲,這樣的遇見和開場白,讓她一瞬間不禁懷疑之前連綿的秋雨和清冷的夜風,不過是她病中的一場夢。
“我上大學後其實很少見到你,但是我記得很清楚,剛剛開學的一天下午,我在這裡碰見你。那時候,我被柿子砸瞭。”
她略略失神,語氣平靜,目光穿過瞭盛淮南,卻怎麼也回不到幾個月前那個和風煦陽的下午。
他又帶著那種“原來你也不喜歡吃肥肉”的表情,笑得溫和,說:“那個女孩子是你啊。”
洛枳點點頭:“不好意思,我先走瞭。”
“洛枳,你……病好瞭嗎?”
她聞言愣瞭愣:“哦。”
盛淮南看她的眼神有隱忍的愧疚和溫柔,洛枳不解,晃晃腦袋不做考慮。
“外面冷,還是少出門比較好,把病徹底養好。”
“我是去圖書館還書。”她揚揚手裡的劍橋真題,“知道瞭,謝謝你。”
“你快考雅思瞭?”
“是,周六在北語。”
“嗓子這樣啞,考口語怎麼辦?”
“又不是考播音員,發音清楚就沒關系的。”
“那……好好加油。”盛淮南笑,略微有點兒尷尬的樣子。
洛枳忽然想起來,有些事情還沒有處理完畢。
“哦,對瞭,你現在有急事嗎?能不能等我一分鐘?正好碰見你,我還東西。”
“什麼?”
“雨衣啊。”洛枳的口氣裡什麼特別的意味都沒有。盛淮南揚起眉毛,深深地看著她,她也坦然地將目光迎上去:“你等等,我馬上下來。”
“把書放這裡,我幫你拿著吧,省得你抱著它再折騰一趟,慢點兒跑,小心戧風咳嗽。”
洛枳毫不掩飾地皺起眉頭瞟瞭他一眼,點頭說“謝謝”,把書放在盛淮南手裡,跑瞭幾步刷卡進門。
盛淮南翻著手裡的書,可是上面沒有洛枳的筆跡。零星幾頁有些歪歪扭扭的水筆字跡,一看就是以前某個借閱的男生的字。隻有最後一頁摸上去凹凸不平,好像是被主人墊著寫字,筆觸太用力都印在書上瞭。他閑著沒事,就對著稀薄的光照努力辨認上面是什麼字,怎麼都看不出來。
朝女生宿舍樓門口張望瞭一下,他卸下背上的書包,掏出一支自動鉛筆,輕輕地在頁面上塗瞭幾下,凹進去的白色部分從鉛灰色的背景中浮現出來。
“渾蛋”。
他張口結舌瞭半天,啞然失笑,乖乖地合上瞭書。
洛枳走下來,遞給他一個半透明的袋子,隱約看得到裡面粉色的雨衣。
“洗好晾幹瞭。”
“謝謝你。”
“是我謝謝你。那我走瞭。”
“那天晚上,我問你關於喜不喜歡我的事情……”
她本來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聽到後轉回頭,明明白白地看向他。
“嗯,我喜歡你,怎麼瞭?”她無法掩飾語氣中的激動和不耐煩。
盛淮南良久緩緩地說:“也許我錯瞭,對不起。”
“我真的忍不瞭瞭,”洛枳笑,“你第一次為張明瑞喜歡我道歉,第二次為高中不認識我道歉,第三次為我喜歡你道歉—你的是非觀真是特別啊。”
盛淮南沒有還口。
洛枳本想一走瞭之,可還是努力壓制住因為情緒激動而顫抖的雙肩,用平靜緩慢的語氣對他說:“我不知道你之前對我做的事情是因為事出有因,還是純粹因為你心理變態。如果是事出有因,我本來想問問你為什麼,可是你連問都不問我一句就,就……”
她頓住,又勉強笑起來:“呵呵,說起來,其實你也沒對我怎麼樣,是吧?也沒說什麼太過分的話,沒打我沒罵我,隻不過就是讓我覺得很難受,心裡很疼而已—隻是一種感覺而已。”
洛枳說完,收起笑容,認真地看著他:“愛情也隻是一種感覺而已。”
盛淮南動動嘴唇,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講。
“你好像不打算告訴我為什麼,我也不問瞭。我隻說一句,我也許撒過謊,但這些謊言隻是幫我維持一種錯覺和平衡而已,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道德上有愧於人的事情,一件也沒有。”她一句一頓地說,像是被告的總結陳詞。
背後依稀聽到盛淮南輕聲地說:“其實我真的不想相信你。”
還完書才發覺餓得胃痛,她臨近六點鐘才奔進三食堂,可是已經錯過瞭面包餅—晚上隻烤一鍋,現在一個也不剩瞭。她隻買瞭一碗粥,想瞭想,又賭氣似的買瞭水煮牛肉、辣子雞和麻辣燙,雖然嗓子還沒好,鼻子又堵塞,但是嘴巴裡一直沒味道。
她需要刺激。
剛坐下不久,就看見張明瑞興高采烈地端著盤子跑到她身邊坐下。
“你怎麼……”
“你不是說晚上自己吃飯嗎?我估計你會來買面包餅,我排隊的時候沒看到你,後來就坐在那個窗口附近,等瞭半天也沒有,我看都要賣完瞭,怕你吃不上,就又折回去多買瞭兩個,不過現在都涼瞭。我叫師傅幫你去熱熱吧。”
洛枳張張嘴,話還沒說鼻子先酸瞭。
“謝謝你。”她埋進白粥熱騰騰的一片白霧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表情,沒想到,下一秒鐘張明瑞伸出食指做出顫巍巍的樣子大叫起來:
“不是吧,洛枳,你怎麼成這副德行瞭?人比黃花瘦啊,嘖嘖,一個星期沒洗澡瞭吧?”
她抬頭惡狠狠地剜瞭他一眼,夾瞭一口水煮牛肉塞進嘴裡,沒想到咬到花椒,舌頭麻得更是什麼都嘗不出來瞭。
“你大爺的。”她含混不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