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十字路把這一帶的城區清晰地劃分成四大塊,左下角綠色的森林公園占據瞭其中最大的一塊,其上是我所住的“植園裡”這一大片老式居民樓,地名取自森林公園的前身市植物園。
城區中間被六條機動車道的交通幹線所分割,右上角是這一地區歷史最老的民房,全是平房,有多戶聚居的大雜院,也有獨門獨院的自建小二樓。胡同把這一片平房分隔得如同蛛網,幾乎所有臨街的房子都開瞭鋪子,經營的種類也是五花八門,多以餐飲和販賣旅遊紀念品為主,其中心就是著名的城隍廟。
在這一大片平房的下面,是新建的一片小區,裡面醫院、學校等社區必備的機構一應俱全。但是因為房價堅挺,入住的人還不太多,百分之七十的房子都空著。
凝視著這裡的天空,也許你會感覺到有一個巨大的黑暗陰影籠罩著這裡,最近這個陰影又多瞭一小塊,那是一個殺人狂。森林公園和垃圾回收站先後發現瞭數具女屍的殘骸,這些不幸的女人無一例外被先奸後殺,再被殘忍地碎屍。公安認為這一系列的奸殺碎屍,都系同一人所為。案犯手段極其殘忍,不留活口,不留線索,偵破的難度極大。
終於有一個幸存者說出瞭這個變態殺人狂的特征,臉沒看清楚,身高沒看清楚,唯一看清楚的是他戴瞭一頂紅色棒球帽。
這件事在我們這個城市裡傳得沸沸揚揚,人們給這個殺人狂起瞭個綽號“小紅帽”,而我們則戲稱其為“戴小紅帽的大灰狼”。有時候小孩晚上哭著不睡,大人們就用“小紅帽”來嚇他,真是聞其名小兒不敢夜啼。
那一段時間,每到晚上,街上就變得很冷清,人們盡量白天出門,有下夜班的也都是成群結夥地行動,即使是這樣,還是隔三岔五有人遇害。
夏天的午後,空氣濕度極大,在房中吹空調還不如在樓下的樹蔭裡乘涼。在我傢樓下,有一排大樹,濃蔭匝地,是非常好的乘涼地點,去得晚瞭,就搶不到地方。
我自從不再每晚做噩夢之後,就變得十分嗜睡,整天都睡不醒,此時我又搬瞭竹躺椅躺在最大的那棵樹下,聽著蟬鳴打瞌睡,享受著周末難得的悠閑時光。
在我的左邊的一個大馬紮上,老外正抱著筆記本電腦,專心致志地寫他的恐怖小說。他很喜歡這種在樹下納涼的中國式休閑。老外的作品清一水的是把他在中國聽來的段子,換湯不換藥地寫成小說,然後拿去法國出版。據說法國人對神秘東方的鬼故事情有獨鐘,所以他的小說很暢銷。具體有多暢銷,老外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唯一清楚的就是,稿費始終不太夠花。
在我右邊躺著一個正在上高中的女孩,是鄰居老馬的女兒馬淑靜,我們都稱她為“小馬”。經常有人說“人如其名”,不過小馬和她名字中的“淑靜”二字扯不上半點關系,她長得挺漂亮,特別喜歡HIP HOP,大熱的天穿著肥大的牛仔褲和帆佈球鞋也不嫌熱。現在正放暑假,她躺在椅子上一邊看漫畫,一邊戴著耳機聽音樂。
我迷迷糊糊就快睡著的時候,被老外叫醒瞭。我閉著眼對他說:“你煩不煩啊!”
老外說:“別睡瞭,哥們兒這小說寫完瞭,正想名字呢!你趕緊給哥們兒拿個主意,想個好的,回頭請你去巴撒多。”
我說:“你這不是‘逼良為娼’嗎?我這初中文化程度,哪想得出來小說題目。”
老外說:“那你給哥們兒參謀參謀,哥們兒自己也想瞭幾十個題目,不知道用哪個合適。”
我極不情願地翻過身子,對著老外,掏出煙來點上,抽瞭兩口提神,用極大的毅力睜開眼說:“你晚上得請我去巴撒多,說瞭可不許不算。你說吧,都想什麼名字瞭,我給你拿個主意。”
老外說:“哥們兒這是寫一女鬼的段子……”
我說:“你就不能來點新鮮的?我記得你上次和上上次都是寫的女鬼,我們中國的女鬼都快讓你給糟蹋光瞭。”
老外說:“別,別打岔行嗎?嚴肅點啊!咱們這是探討文學呢。你覺得如果叫《我拿什麼拯救你,我的女鬼》,這名怎麼樣?”
我說:“不好,太做作,顯得傻。”
老外說:“要不這個也不錯,《女鬼像霧像雨又像風》,聽著就夠浪漫的。”
我說:“也不好,太不知所雲瞭,人傢讀者都不知道你這是鬼,還是天氣預報,趕緊換一個。”
老外說:“那就來這個《貧嘴女鬼的幸福生活》,怎麼樣?”
我說:“這不成,太侃瞭,削弱瞭恐怖氣氛。”
老外說:“怎麼都不成啊!哥們兒想瞭一夜才想到的,要不就叫《風流女鬼紀小蘭》?”
我罵道:“還他媽《鐵齒銅牙紀曉嵐》呢,你能不能不拿我們國傢的電視劇說事?回頭張藝謀告你個剽竊,跑回法國你都躲不瞭這場官司。”
老外說:“這有張藝謀什麼事?哥們兒這小說又沒叫《女鬼打官司》。你再聽這幾個啊,《一絲不掛的女鬼》《寂寞女鬼沒人陪》《男廁所中的女鬼》……”
旁邊的小馬不知什麼時候把耳機摘瞭下來,對我倆說:“這兩天正掃黃呢,你倆留神點,別讓警察收瞭。”
最後,我們定下來一個比較合適的小說題目《愛你所以掐死你》。老外對這個題目很滿意:“這就齊活瞭,哥們兒該開始著手準備下一部小說的素材瞭。”
我問老外:“下一個想寫什麼內容啊?”
老外說:“還寫女鬼,將來哥們兒這就是一《女鬼大全》《女鬼系列》,以後恐怖文學界都別提女鬼,一提寫女鬼都知道哥們兒這是大師,女鬼全是哥們兒玩剩下的。”
晚上老外請我去巴撒多喝酒,小馬也非要跟著去。
我說:“你還沒成年呢,不許去酒吧。”
老外說:“沒事沒事,你們自己不說誰管啊,都去都去,熱鬧熱鬧。”
喝酒的時候,老外跟我聊起瞭下一個故事的素材問題,說最近有點江郎才盡瞭,聽說來的這點破事都倒光瞭,實在想不出來之後還能寫什麼。
我說:“傻瞭吧你,誰讓你玩瞭命地猛寫,你就不會留下點東西,等成名瞭之後再寫嗎?現在多少作傢出名之後都是水平一落千丈,就是因為出名之前把能寫的都寫盡瞭。”
小馬說:“你可以找居委會的劉爺爺啊,他整個就是一老神棍,一肚子鬼故事。”
老外說:“沒錯,沒錯,你不說還真沒想到那老爺子。你們在這兒坐著,我去把他拉來一塊兒喝酒,讓他給咱侃一道。”話還沒說完就跑瞭出去。
不一會兒,老外就把居委會的劉老頭兒給拉瞭來,酒吧裡的人都看傻瞭:這老頭兒,多大歲數瞭還泡吧?
劉老頭兒還真是頭一次來酒吧,問道:“這地方就是酒吧?怎麼黑燈瞎火的,我本來眼神就不好,這要一不留神還不得把酒喝鼻子裡去?”
我說:“老爺子,有人請客您就別挑地方瞭,就是大白天的喝酒自己也看不見自己的嘴,除非您對著鏡子喝。”
我們四個人找瞭個安靜的角落坐瞭,劉老頭兒喝瞭兩杯,就拉開瞭話匣子,把他當年的那點事都倒給瞭老外。因為他說的事都發生在我們住的這一片地區,所以我和小馬聽得也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