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求你這一次,行嗎?
進入十二月份,冬訓開始。
為瞭達到交流的目的,Q大射擊隊和省隊運動員一起冬訓,訓練地點設在郊外的某個運動營地。冬訓結束的階段,會進行對內組織選拔賽、對內考核、決賽練習、有獎有罰練習等。
當張教練宣佈瞭這一規則後,江一天首先哀號抗議,“怎麼這麼多比賽啊,還讓不讓人活啊?”
“這是為亞射錦標賽做熱身,為亞運會做準備,你以為是開玩笑的?”張教練狠狠瞪瞭江一天一眼,“你,動員大會結束之後加練舉槍動作一個小時。”
江一天還想說什麼,張教練補充瞭一句,“多說一句話,體能訓練加練一小時。”
沈清源看瞭一眼江一天,江一天趕緊乖乖閉嘴。見江一天老實下來,沈清源才收回目光。
離開瞭熟悉的環境,很多人多多少少都會有緊張情緒,隻有沈清源很坦然。張教練對此又是欣慰又是不安。欣慰的是沈清源果然不負眾望,不安的是他生怕這不過是一種假象。
“沈清源,你作為隊長要起到帶頭作用,隊裡有任何情況都要向我報告。”張教練頓瞭頓,“還有,過幾天H省電視臺的人要來做專訪,為期一周,到時候可能要對訓練時間稍作調整。”
沈清源一怔,想到瞭唐心。
張教練咳嗽瞭兩聲,忍不住說瞭一句廢話,“不過,唐記者負責采訪女運動員,跟咱們好像照不上面。”
“知道。”沈清源簡單回答。
江一天在旁邊咕噥瞭一句,“太可惜瞭,嫂子好不容易來一趟。”他隻顧嘴上高興,全然不顧沈清源是否尷尬。
張教練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說瞭一句,“江一天,你!加練體能兩個小時。”
江一天差點當場掉淚,委屈地扯瞭扯沈清源的手,“沈哥,救救我。”
“我監督。”沈清源鐵面無私。
江一天終於掉瞭眼淚。
沈清源微微皺起眉頭。比起江一天的八卦屬性,他更痛恨江一天的懶惰。這小子是體育特長生,結果考上大學就一門心思要把這個特長丟掉。所謂恨鐵不成鋼,就是他現在的心情吧。
冬訓的強度比平常要大,手步槍運動員全天訓練五個小時,夜間也要加訓一個半小時。訓練內容除瞭體能訓練,主要有預習、舉持久訓練、實彈訓練。每個人的持槍負荷在500-600發之間。
江一天隻堅持瞭幾天,就開始鬧各種幺蛾子,“報告教練,我好像得瞭三角肌肌腱炎,必須要去休息。”
張教練掃瞭他一眼,“冬訓第一天就進行瞭功能動作篩查,你小子沒毛病!想被罰?”
“教練,今天可能真的有毛病瞭!疼啊!”江一天表情扭曲。
江一天這次的演技不錯,張教練真的開始擔憂,覺得可能因為訓練強度加大,江一天出現訓練傷病瞭。
他還要給幾名新人進行動作指導,正好老運動員剛完成一輪動作訓練在休息,就喊瞭沈清源,“你去帶江一天找隊醫查體。”
沈清源答應一聲,放下手中槍械,領著江一天往隊醫辦公室的方向走去。江一天抱著胳膊上側,哭喪著臉哼唧,“疼,疼啊沈哥!我可能要死瞭,我死瞭你會不會想我?嗚嗚嗚……”
“你說你得瞭什麼傷?”沈清源問。
“三角肌肌腱炎。”
“那你捂著肱二頭肌幹嗎?”沈清源掃瞭他一眼。
江一天趕緊將手放下來,幹笑,“肱二頭肌也疼,沈哥,我不會得嚴重的傷病吧?”
沈清源正色說:“很嚴重。”
“啊?”
“懶這種病很嚴重,都讓你學會撒謊瞭。”
江一天見徹底露餡瞭,拔腿就逃。沈清源立即追上去,“站住!別跑!江一天,你想被開除嗎?”
江一天充耳不聞,閃入男更衣室。這間更衣室被一堵墻分成瞭兩部分,主要是為瞭區分開省隊和Q大的運動員。外間是Q大運動員的置物櫃,裡間是省隊運動員的置物櫃。
一排排置物櫃靜默地豎在墻邊。沈清源在更衣室裡找瞭一圈,卻沒找到江一天。他抬頭,猛然望見墻壁上方的窗戶開著,頓時明白過來,氣得在墻壁上狠狠砸瞭一拳,“這小子!”
沈清源找到自己的置物櫃,從裡面拿出手機。他正想跳到窗戶上,查看一下外面情況,忽然聽到更衣室外間傳來一聲異響,很像是身體的某個部位撞到瞭鐵皮櫃子。
他立即飛奔出去,卻連個人影也沒見著,也沒找到聲源。沈清源沖向門口,沒想到迎面正撞上一個人。
“哎呀!”強大的沖力撞過去,那人驚叫一聲就往後仰去。沈清源眼疾手快地拉瞭那人一把,自己卻失去瞭重心,重重地摔在地上。更糟糕的是,那個人也站立不穩,跌倒在他身上。兩人瞬間呼吸相聞,沈清源不幸淪為肉墊。
沈清源隻覺得頸間一涼,是對方的頭發傾瀉過來,同時帶來的還有一股女性專有的馨香。他心跳加快瞭兩拍,低眸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頓時有瞭一種狹路相逢的感覺。
唐心趴在他的胸口上,驚慌面孔上的妝容很完美,輕松幹練中不失柔美,讓他一時看出瞭神。
“對、對不起,是你?”唐心愕然。
沈清源涼涼地問:“都拉你一把瞭,怎麼還能摔倒?”
“我穿瞭高跟鞋,重心不穩……”唐心解釋到這裡,忽然記起正事,“你什麼意思?說得好像我是故意摔倒占你便宜似的。”
沈清源嘆氣,“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現在能從我身上起來嗎?”
唐心這才發現自己還趴在沈清源胸口上,趕緊爬起來。心口上方壓著的一處柔軟感頓時消失,沈清源臉上微微一燙。
他定瞭定神,坐起身,“你剛才看到江一天從這跑出去沒有?”
“沒、沒有。”
“你來更衣室做什麼?”
“電視臺安排,有記者打靶的環節。我,嗯,要打靶,所以來這邊,換衣服。”唐心吃力地說。
沈清源疑惑起來,“你說話怎麼回事?”
唐心憤憤地瞪瞭他一眼。她得瞭這種討厭的結巴,還不是因為他?
她扭轉視線,努力平穩心情,才覺得說話好多瞭,“我沒看到江一天,不過剛才我遠遠地看到,有個男隊員拎著替換衣服走進男更衣室。”
“他沒跑,是正常速度走進去的?”
“對。”
沈清源警覺,“可是我剛從更衣室裡出來,並沒看到有運動員進來換衣服。到底是誰?”
唐心搖頭,“那我就不知道瞭。”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劃過沈清源的腦海。他一躍而起,跑進更衣室裡。果然,最下面的一個衣櫃剛才還關得好好的,現在大開著櫃門!有人曾經藏在裡面,然後逃走瞭。這個人如果不是江一天,那就是唐心看到的神秘男運動員。那個人肯定心裡有鬼,怕撞見自己,所以才選擇躲進衣櫃裡。
“你確定,剛才看到有個男運動員走進更衣室瞭?”沈清源一把抓住唐心的胳膊。
唐心氣呼呼地甩開手,“是。”
“不是眼花?”
唐心看著沈清源,悲哀地發現此時心裡的愛大於怨。她搖頭,低低地說瞭一句,“不是。”
沈清源松開唐心的手,心頭沉甸甸的。現在可以推論出的一點是,有編制外的人混進瞭基地,形跡可疑,動機不明。
“沈清源,你別急著走,女更衣室在哪兒?”
“自己找,我還要去找江一天。”
“往哪裡找啊,你倒是給個路線啊?周主任剛才還打電話催我呢!”唐心心急如焚。
沈清源回頭,一指男更衣室,“反正裡面沒人,你就速戰速決,把這個當成女更衣室。”說完,他轉身就走,目光沒有在唐心身上多停留一秒鐘。
唐心氣得直跺腳。面對這個沒心沒肺的傢夥,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次偶遇導致的直接後果是,唐心槍槍脫靶。
電視臺策劃的采訪主題叫作“體育記者訪冬訓”,其中一個環節是“記者打靶”。記者打靶不需要成績多好,可是槍槍環數都為0,也太說不過去瞭。
周祖光忍不住吐槽,“小唐,你真的是國傢二級射擊運動員嗎?你這樣的話,我們什麼時候能夠錄制成功啊?”
唐心無言以對,目睹這樣的射擊成績,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她現在穿著步槍用的皮衣,氣溫很低,可是皮衣裡都是汗水。
“誰說二級運動員就不會脫靶瞭?”一個略顯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唐心回頭,看到丁芳拿著記錄本走過來。她身材高挑,穿著白色的長款羽絨服,卻沒有顯出一分臃腫。
“學姐。”唐心有些不好意思。
丁芳走到她身邊,瞪瞭周祖光一眼,“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你再用語言給唐心施加壓力,那她的狀態會更糟糕。現在請你退後十步,和我們保持距離。”
周祖光張瞭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來。他臉上灰灰的,舉著攝像機後退瞭幾步。
唐心樂瞭,低聲對丁芳說:“學姐,他怕你呢。”
“不一定是怕,而是想要和前任保持距離。”丁芳淡淡笑開,“離婚的時候,他主動要求凈身出戶,逃得可快瞭呢。”
盡管丁芳表現得很是灑脫,但是唐心還是從她的笑容裡看出瞭一絲落寞。
唐心給丁芳咬耳朵,“學姐,經過我這段時間的觀察,前姐夫目前沒有第二春,你放心。”
“不說這個瞭,就說眼下這事,你又見到沈清源瞭吧?”丁芳沒什麼反應,迅速轉變話題。
唐心猶豫地點瞭點頭。
“你的註意力不在射擊上,當然就會脫靶。”丁芳說,“現在跟著我說的做——閉上雙眼,正常吸氣4次,屏住呼吸,數到4,然後長慢呼氣……對,數到8,屏住呼吸,再數到8……”
唐心依言照做,漸漸將身體放松下來。
“好,現在睜開眼睛看著靶心,註意力集中!”丁芳下令。
唐心據起步槍,瞄準,擊發,一系列的動作一氣呵成。環數出來後,讀數為10環。
“你看,你可以做到,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心境平和,千萬不能被好成績影響你的情緒。情緒波動也會影響射擊成績。”丁芳鼓勵唐心。
唐心再次舉起步槍,一連射擊瞭十發,大部分的環數都在10環左右。這一部分的內容總算錄制完成,周祖光的臉色也好瞭不少。
丁芳依舊對周祖光淡淡的,偶爾懟上一兩句。唐心發現,有丁芳在場,周祖光明顯拘束瞭許多。
錄制節目告一段落,周祖光立即找瞭個借口離開。唐心興致勃勃地問丁芳,“學姐,你平時都是這樣給運動員進行心理調節的嗎?”
“這隻是最基本的,真正的心智訓練是一個龐大的系統。”丁芳言簡意賅地回答。
從射擊館出來,兩人走到一處訓練間。透過落地玻璃窗,唐心看到許多運動員踩著不平衡板,身體微微搖晃。不平衡板上面是一塊平板,下面是一個半圓的球體,所以要在上面站穩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這是穩定性訓練,也是心智訓練的一部分。”丁芳半開玩笑地問,“有沒有勾起你的回憶?”
唐心笑瞭笑,“以前沒怎麼練這個,所以印象不深。”
“射擊比賽規則有改動,現在是淘汰制,對運動員的心理挑戰非常大,所以他們的訓練多元化瞭,我肩頭的責任也更大瞭。”丁芳有些感慨。
唐心猶豫瞭一下,問:“學姐,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沈清源射擊水平這樣高,為什麼隻是替補?”
丁芳向她伸出瞭大拇指,“你不再回避沈清源,能主動問起他,有進步。”她翻開手中的記錄本,遞給唐心,“你看,這是沈清源的肌電圖。emg曲線顯示,他的肌肉放松能力不是很好,這和他的心理狀態有關。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像是平靜的大海,海面底下暗湧萬千,沈清源就是這樣的人。我和張教練都覺得他不能過多地參加比賽,而要適當地調整心理狀態。”
唐心想起沈清源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可是這樣對他不是太不公平瞭嗎?他很努力,還會在筆記本上寫公式計算射程……”
“你看到瞭?”丁芳有些意外。
唐心點頭,“江一天拿給我看的。”
丁芳嘆氣,“這也是癥結所在,其實一名運動員最佳狀態是‘享受競技’,而不能太過註重比賽條件。可是沈清源除瞭經常玩一些數獨遊戲之外,還會計算準星和彈著點偏差量。太註重細節,反而對他的比賽是沒有好處的。”
唐心知道後果的嚴重性,不由得擔憂起來。她轉念一想,“學姐,你幹嘛要和我說這些?”
丁芳將記錄本合上,目光銳利,“因為你對於沈清源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我相信,你會幫助沈清源達到一種最佳心理狀態。”
唐心幾乎以為自己聽錯瞭,“學姐,你沒開玩笑吧?”就在半個小時前,他還丟下迷路的她,無情地自行離開。他心裡有她的一席之地嗎?
“相信我,你有。”丁芳伸手做瞭一個打電話的動作,“有問題隨時咨詢我。”
一個小時後,沈清源終於在飛碟靶場找到瞭江一天。
當時,江一天正在和一名新進的女運動員套近乎,“這飛碟呀,我要是說出來就怕你不信,我的命中率是百分之百。”
女運動員笑瞭笑,“不信。”
江一天拿過獵槍,“那我就用實力給你證明一個。看著啊,在飛碟上升期就開始打槍,打槍是有一個瞄區的,命中率是靠練出來的。”
說話間,遠處的拋靶機扔出瞭幾個紅色飛碟。江一天自信滿滿地據槍瞄準,然而擊發之後,飛碟緩緩落下,並沒有出現被擊碎時五顏六色的煙霧。
江一天尷尬,“剛才我是給你做反面示例呢,你要是打槍可千萬別像我剛才這樣。我現在來正經的瞭啊,註意看。”
又一枚飛碟升上半空,江一天忙瞄準射擊。可是這一次,飛碟依然沒有被擊中。
“咳咳,有我這樣實誠的人嗎?反面示例給你做兩次。”江一天還在嘴硬。女運動員抿唇而笑,眼神裡明顯露出蔑視。
沈清源上前,一把揪住江一天的耳朵,“你敢不敢擊中一次?”
“沈哥,疼啊!別,別這樣。”江一天趕緊將獵槍遞給女運動員,然後捂住耳朵。
等到瞭一旁,沈清源才松開瞭江一天。江一天不滿地吐槽,“沈哥,你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實話跟你說吧,我後面沒比賽,冬訓對我來說不過是走過場,我就是想跟大傢搞好關系。”
“隻跟女生搞好關系吧?”沈清源乜斜他一眼,“我問你,你是不是為瞭躲我,躲到男更衣室的置物櫃裡過?”
江一天一頭霧水,“沈哥,我滑頭也有滑頭的原則。明明有窗戶跳,我還用得著躲嗎?”
沈清源看他的神情不像是撒謊,心裡更加沉重。這說明,當時確實有可疑人等混進瞭基地。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瞭。沈清源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接聽之後,傳來瞭杜凌楓戲謔的聲音,“老朋友,最近過得怎麼樣?打通你的電話可不容易啊。”
“剛才躲在更衣室的人是你?”沈清源蹙緊眉心。
杜凌楓在電話裡哈哈一笑,“我杜凌楓能走門就不跳窗,我躲你幹嗎?有必要嗎?”
“你想說什麼?”
“我就是想告訴你一聲,”杜凌楓的語氣十分囂張,“我會想方設法地會一會你。總有一天,你會是我的手下敗將!”最後一個字傳來之後,電話便斷瞭。
沈清源有些無語,將手機放入口袋。杜凌楓糾纏他不是一天兩天瞭,以前他不怎麼在意,最近一聽到杜凌楓的聲音就特別煩躁。
“沈哥,誰呀?”江一天探著頭問。
沈清源毫不客氣地揪住他的耳朵,“別囉唆,跟我去見教練。”
他押著江一天回到訓練場地,沒敢多耽擱,立即將事情的前前後後都報告給瞭張教練。張教練思索良久,才說:“我去跟保安處說說,這幾天多留意,別出亂子。”
江一天低著頭,想從旁邊蹭過去,忽然聽到張教練下一句話說:“江一天,你加練據槍一個小時,好好靜靜心。”
沒等江一天有所反應,張教練又補充瞭一句,“還有,你不是一直想紅嗎?我幫你。”
“教練……”江一天囁喏。
“針對你這次行為,全基地通報批評、記過。”
江一天兩眼一黑,“通報批評?我的一世英名啊……”
沈清源實力補刀,“你好像並沒有英名這種東西。”
江一天猛翻白眼。
通報文件圖文並茂,一發出去,江一天的知名度直線上升。幾乎人人都知道Q大射擊隊有個江一天逃避訓練。
基地食堂裡,江一天端著托盤去打飯。他走到一個窗口前,指瞭指雞腿,“給我來根最大的。”
打菜的小姑娘看瞭他一眼,給他盛瞭一根最小的雞腿。
“喂,你這個人知不知道大小啊?我要一根最大的。”江一天指著窗口的菜盤裡最大的那根雞腿。
打菜的小姑娘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睛。她將飯勺狠狠一摔,“吃吃吃!你有這樣好的條件卻不好好訓練,簡直要餓上三天才讓人解恨!就給你最小的怎麼瞭?”
旁邊的運動員立即笑起來,江一天鬧瞭個沒趣,端著托盤回到用餐區。他往沈清源面前一坐,訴苦起來,“沈哥,現在連個打飯的都來挖苦我瞭!”
“這樣才好,讓你長長記性。”沈清源淡淡地說瞭一句,往打菜區看瞭一眼。然而就這一眼,讓他定住瞭神。那個打菜的小姑娘雖然隻露出兩隻眼睛,但沈清源還是一眼就認出瞭她。他曾經在百育中學的射擊館裡見過她。
江一天狠狠咬瞭一口雞腿,註意到沈清源有些異常,“沈哥,你看什麼呢?”一邊說著,他一邊回頭看去。就在這時,唐心剛好走到打菜區點菜。
采訪任務一連幾天,唐心幹脆就在基地食堂用餐瞭。她剛點完一個菜,眼角就瞥見一個人湊過來。那個人還喊瞭一聲,“姐,請我吃飯。”
唐心抬頭,看到滿臉興奮的唐立奇站在眼前。他晃瞭晃手裡的飯卡,“正好沒錢瞭。”
“真是冤傢路窄。”唐心猛然記起,唐立奇曾經和她說過,他參加瞭大學勤工儉學的項目,申請到瞭冬訓的志願者。她整理瞭一下剛買的飯票,將多餘的部分遞給唐立奇。
唐立奇嘟起嘴巴,“太讓我傷心瞭。姐,你以前見到我不是蠻開心的嗎?”
唐心翻瞭個白眼,“看來你不僅眼神不好,記憶力也出瞭問題,我什麼時候見到你就開心瞭?”
唐立奇笑嘻嘻地說:“可是姐,我看到你就特別開心。”
姐弟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天,那邊江一天已經誤會瞭。他拖長瞭聲音,曖昧地說:“哦~原來沈哥你是在看唐美人啊?”
沈清源低下視線,“沒勁,給我好好吃飯。”
“唐美人……”
“我和唐心真的沒什麼交集瞭,過去是,現在是,以後更是。”沈清源打斷瞭江一天的話。
江一天後頸一寒,無奈地低頭吃飯。
沈清源吃到一半,抬頭看到唐心打完飯,也正在望著他。今天下瞭雪,雪光從窗外透過來,將她的臉映得格外白皙動人。隻是沈清源素來冷情,看瞭一眼就將視線挪開,像無意中看到瞭一個陌生人。
唐心感覺心頭像被人重重鈍擊瞭一下。
“姐,那是沈清源!你看到瞭嗎?”唐立奇在旁邊激動連連。
“沒看見!”
“那麼大個兒的人你都看不到?”
“我瞎!”唐心沒好氣地掙開唐立奇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她挑瞭一個空位,背對著沈清源的方向坐下。
所謂前任,統統都是冤傢!
沈清源望瞭一眼唐心的背影,心頭微微有些失落。
兩天後,冬訓迎來瞭運動員的集體大課。上完集體大課,已經是晚上九點,運動員們紛紛回到更衣室裡換衣服。
沈清源換好衣服,用目光粗略地掃過眾人,隨後捅瞭捅身邊的江一天,“這幾天怎麼老見不著陳海?”
“他重點苗子呢,我逃八百次,他都不可能逃一回!你就放心吧。”江一天一邊揶揄,一邊用毛巾擦汗。
沈清源搖瞭搖頭,覺得自己想多瞭。他跟著江一天回瞭宿舍,摸瞭摸褲子口袋,才發現置物櫃的鑰匙沒在口袋裡。他跟張教練打瞭一聲招呼,就折返瞭回去。結果經過射擊館,他發現裡面還亮著燈。
沈清源一時心血來潮,小步跑進瞭射擊訓練場。唐立奇作為志願者,正在清理場地,見他進來,忙興沖沖地迎瞭上去,“沈清源!我總算跟活的說上話瞭。你是我的偶像!”
“你是志願者吧?”沈清源一邊敷衍著,一邊掃視周圍。他發現最靠裡面的射位上,還有一個人在練習據槍動作。
沈清源皺瞭皺眉頭。如果他沒記錯,所有的運動員都應該歸隊瞭的。這個人是誰?
唐立奇沒察覺沈清源的異常,口若懸河地說瞭起來,“我給你說,我超級崇拜你!我姐也是你的粉絲,她還采訪過你呢……”
“讓開。”沈清源撥開唐立奇,徑直往最裡面的射位走過去。那個人察覺他走過來,將手槍放下,低著頭就往外沖。
沈清源出手如電,一把抓住瞭那個人的胳膊。那人更急瞭,想要將沈清源的手掰開,結果掰瞭半天,鉗住自己胳膊的手指紋絲不動。
沈清源不禁啞然失笑。身為一名專業射擊運動員,如果這點制住人的力氣還沒,那就不用練瞭。
“你是誰?不是隊裡的人吧?”沈清源一用力,將那人甩得跌倒在地上。那人“啊”地喊出一聲,坐在地上抬起頭,正看向沈清源。
那張臉清秀嬌小,兩隻大眼睛烏黑明亮,對方居然是個女孩子。她瑟瑟發抖地看著沈清源,“我、我……”
沈清源一怔,猛然記起眼前的女孩子究竟是誰——她就是在食堂裡打菜的小姑娘,也是在百育中學射擊館裡向他請教的短發女孩!
“是你?”這次反而輪到沈清源發懵瞭。
女孩嚇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唐立奇受到瞭驚嚇,“你是女的?我一直以為你是……”
“別說瞭,求你別說。”女孩央求地看向唐立奇。
沈清源扭頭逼視唐立奇,“說吧,她究竟是用誰的名義混進來的?這件事往嚴重瞭說,要開除的!”他想起在百育中學,女孩也同樣混進瞭射擊館,看來是個慣犯。
唐立奇表情無辜,“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趁沈清源不註意,忙溜到一旁,給唐心打瞭一個電話,“姐,出事瞭,射擊隊可能有新聞啦!”
此時,唐心正在基地的賓館房間裡吹頭發,接到電話,差點把吹風機給扔瞭,“什麼?你給我說明白點!”
越聽,她越是震驚。
射擊訓練場,女孩還是沒說實話。沈清源有些焦躁,他其實不想做得太絕,無奈規定就是規定,他隻能如實上報。他剛彎下腰,想把女孩拉起來,門外就沖進來一個人。
“姐!你沒事吧?”陳海大步跑過來,將坐在地上的女孩扶瞭起來。他年輕俊朗,很有天賦,剛剛十九歲就已經拿到瞭國內和國際射擊比賽的獎牌,一直是射擊隊的重點選手。
沈清源驚訝,“你們是姐弟?”讓他更難以置信的是那個違反隊裡規定的人,居然是陳海。
“雙胞胎。”陳海不敢看沈清源的眼睛。
沈清源明白瞭,難怪第一次看到女孩就覺得面熟,原來和陳海是異卵雙胞胎的姐弟。如果從冬訓開始,女孩就利用陳海的身份混進訓練場地,那麼那個躲在更衣室裡的人也一定是她瞭。
“你叫什麼名字?”他看向女孩。
女孩低聲回答:“陳寧。”
陳海不等沈清源再問,已經說瞭出來,“隊長,你就放過我們這一回吧!平時我都是讓我姐混進場地學習訓練,今天槍械練習是第一次!真的隻有這一次!我保證。”
“你們太胡鬧瞭。其他場地都可以通融,可是槍械管理是有嚴格規定的。陳海,你也進入Q大有年頭瞭,應該比我更瞭解這件事的後果。我幫不瞭你,你隻能去跟隊裡解釋瞭。”沈清源心頭微痛,卻還是板著臉。
陳寧急得直流淚,抓著沈清源的手哀求,“求求你,都是我的錯,不關弟弟的事情!是我太喜歡射擊,就纏著弟弟讓他幫我……”她像一頭受驚的小鹿,哀傷、無助。
沈清源強迫自己不能心軟,簡短地說瞭幾個字,“規定就是規定。”
陳海忽然激動起來,箭步沖到射位上,一把拿起那把手槍,對準瞭沈清源,“別惹我不客氣!”
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唐立奇嚇成瞭木雕泥塑,站在那裡大氣也不敢出。陳寧聲音顫抖,“陳海,你瘋瞭?把槍放下!”
“不放!他今天是要逼死我們!”陳海眼眶充血。
沈清源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淡淡地說:“陳海,入隊第一天張教練就告訴我們,槍口隻能對著靶心,不能對準任何人。”對於他們而言,那不是武器,而是一項運動器械。這一點,陳海應該比誰都明白。
陳海眼睛微微濕潤,但他還是沒有放下手槍,“沈清源,我們交情不多,但好歹在一起訓練三年多瞭。我隻求你這一次,行嗎?”
烏洞洞的槍口停在沈清源二十厘米的位置,像是下一秒鐘就要奔騰出呼嘯的子彈,或者像一個黑洞,吞噬掉他的一切。
沈清源閉上眼睛,五年前的血腥一幕又撞入瞭腦海之中。呼嘯的子彈,絕望的慘叫,躺在血泊裡的手……
然而他睜開眼睛,依舊堅定地說:“不行。”
陳海發出一聲怒吼,手指扣在扳機上。陳寧忽然箭一般地沖瞭上去,想要搶下他的手槍。
砰!一聲槍響。
沈清源怔怔地看著癱坐在地上的陳海,陳寧握著他執槍的手腕,正在幽幽哭泣,“你做瞭什麼?傻弟弟……”
唐立奇坐在地上,帶著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我沒中槍,沒中槍……”
沈清源快步上前,一把搶過陳海的手槍,將保險關上。這把手槍是佈朗寧Hi-Power,Pointability這樣好的槍械,卻被用來泄憤,這讓他感到不值。幸好沒有人員傷亡,否則陳海的運動生涯真的會就此終結。
然而怕什麼就來什麼,沈清源剛這麼一想,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低微的呻吟聲。他心頭抽緊,猛然轉過身,看到杜凌楓俯臥在門口,褐色皮夾克上有一個血洞,一大片鮮血從他的肩膀下面迅速流出。與此同時,陳海和陳寧也看到瞭如此場景,頓時嚇得臉色慘白。
唐立奇六神無主地說:“我去,還真傷到瞭人……”
完瞭。此時,沈清源腦中隻剩下這一個念頭。
唐心趕到射擊訓練場地外的時候,杜凌楓已經被隊醫簡單包紮後,正在往救護車上抬。他看到唐心,挑瞭挑眉毛,虛弱地吹瞭一聲口哨。杜凌楓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忘泡妞,讓唐心哭笑不得,她不由分說地跳上救護車。隨行的醫生立即驅趕唐心,“哎?你是誰?不能跟著去醫院。”
“讓她留在這兒。”擔架上的杜凌楓忽然說出一句話,“她是我的親人,賊親瞭,看不到她,我真的會死。”
醫生的臉抽搐瞭一下,給唐心找瞭個座位,轉身為杜凌楓手臂上插上點滴針頭,並為他接好體征探測儀。
唐心默默地坐好,同時在心裡感慨杜凌楓真是絕世大忽悠,說起謊來連草稿都不打。
救護車外,沈清源也打算上車。張教練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冬訓有規定,你明天還有訓練。我去就行瞭。”
“教練,受傷的人我認識。”沈清源解釋,“能不能保住陳海,全在他一念之間。我得去說服他。”
“那行,你跟我一起去。”張教練應允。
沈清源跟著他上瞭救護車,在看到唐心之後愣瞭一下。唐心輕咳瞭兩聲,“那個,我跟傷者也認識的。”
“何止是認識,簡直是太熟瞭。”杜凌楓故意將話說得很曖昧,樂呵呵地看著沈清源拉長瞭臉。
唐心試探地問:“杜凌楓,你現在有說有笑的,看來你傷得並不重?”
“疼——誰說不重啊,我感到越來越虛弱瞭。”杜凌楓晃瞭晃手上的針頭。坐在一旁的醫生立即呵斥,“別說話,保持體力。”
救護車裡立即靜默下來,隻有外面120特有的呼嘯聲隱約傳來。
到瞭附近的醫院,唐心等人跳下車,護士和醫生將擔架抬下來,推著杜凌楓去治療瞭。唐心剛想跟上去,張教練就拉住瞭她,“記者同志,這次的事故關乎一個孩子的前途,希望你不要進行報道。”
唐心立即明白過來,微微一笑,“張教練,你放心。我真的隻是認識傷者,所以來看看,除此以外我沒有別的意思。”
“謝謝。”張教練嘆氣,忍不住惋惜陳海。
陳海是他挖出來的好苗子,當時他覺得陳海和沈清源是並駕齊驅的兩個天才射擊手。可如今陳海惹下瞭這樣大的一個麻煩,批評教育是免不瞭的,處分也得背。如果事情鬧到體育局,那陳海是一定是要被開除出射擊隊的。
“射擊隊會承擔所有醫藥費和營養費。等陳海情緒平靜一些,我也會讓他來這裡道歉的,希望能獲得傷者的諒解。”張教練說。
唐心扯瞭扯嘴角,看瞭一眼在旁邊一言不發的沈清源。他的眉心從始至終都沒有舒展過,看來他的預測也並不樂觀。這也難怪,畢竟杜凌楓還是個射擊愛好者。手臂對於他而言,重要程度不亞於生命。
醫生的診斷很快出來瞭,那一槍很幸運地沒有傷到血管和骨頭,隻是啃掉瞭一塊肉,造成瞭大面積的瘀斑。也就是說,這種程度的傷勢並不影響杜凌楓的射擊水平。
張教練聽完醫生的診斷結果,松瞭一口氣。他回頭看唐心和沈清源,“傷得不重,你們表情怎麼都這樣凝重?”
唐心遲疑地說:“張教練,在我看來啊,這樣的傷勢足夠杜凌楓作妖瞭。”
沈清源贊同,“他是個極品。”
“這……咱們先不說這個,先進去和杜先生溝通吧。”張教練作勢就要進入病房。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傳來一聲問詢:“請問杜凌楓在哪個病房?”
唐心循聲望去,正看到徐典站在護士站前,一名護士正在低頭查住院記錄。她沒有化妝,外面隨便套瞭一件普通的抓絨衫,頭發也沒有打理,顯得有些亂蓬蓬的。如果唐心沒有記錯,這應該是她第一次見到沒有化妝的徐典。
張教練也看到瞭徐典,忙低聲問唐心,“傷者傢屬?”
唐心嘆氣,“另一個極品。”
張教練變瞭臉色。
徐典急匆匆地到瞭跟前,見到唐心站在病房門口,不由得一愣,“你怎麼在這兒?”
“哦,事發的時候我正好在附近,所以就跟著來瞭。”唐心放軟瞭語氣,“這位是張教練,杜凌楓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張教練,這位是杜凌楓的女朋友,徐小姐。”
“徐小姐你好。”張教練伸出手。
徐典高傲地抱著雙臂,並沒有伸出手去,“我想知道杜凌楓是怎麼受傷的,你們在這次事故中都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張教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怏怏地收回右手。
徐典自然也沒打算等他的回答,扭頭走進病房。病房裡,杜凌楓半躺在床上,左臂已經纏上瞭繃帶,手背上還掛著點滴。她怔瞭怔,立即換瞭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凌楓……你怎樣瞭?”
杜凌楓抬頭,看瞭看徐典,並沒有什麼表情。
張教練趕緊也進瞭病房,沈清源也緊跟其後。唐心拍瞭拍胸口,忽然有瞭一種如臨大敵的感覺。
兩個極品,難對付啊!
“凌楓,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這讓我怎麼跟老爺子交代啊。”徐典低頭擦眼淚。
唐心不得不佩服徐典,這柔情似水的語調,撓得她的心都有些發癢。
不料,杜凌楓一把塞給徐典一隻枕頭,“別哭哭啼啼的,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死瞭。”
徐典一愣,面子上明顯掛不住瞭,隻得說:“我這是急的。在傢裡接到醫院來的電話,我當時不知道你傷勢如何,整個人都要瘋瞭。”
杜凌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醫院給你打的電話?你知不知道醫院為什麼會給你打電話?”
徐典笑得尷尬,“難道不是你讓護士打的嗎?”
“哎,都是誤會啊。”杜凌楓摸出手機,玩世不恭地撥拉著屏幕,“小典,其實吧,你在我通訊錄的名字是‘徐老媽’。這不,護士誤會瞭,把電話打到你那裡瞭。”
“徐……徐老媽?”徐典遲疑地問。
杜凌楓哈哈一笑,“你看,你平時羅裡吧唆的,比我親媽的話還多,這個名字很適合你吧?”
那一瞬間,徐典臉上的表情很精彩。
唐心一個忍不住,撲哧一聲笑瞭出來。徐典猛然回頭,怒氣沖沖地瞪瞭她一眼。這一看不打緊,她看到張教練的臉上居然也憋著笑。
“有什麼好笑的?”徐典氣急敗壞。
張教練趕緊咳嗽兩聲,想要把嘴角的笑容忍下去,結果適得其反,他也笑出瞭聲。
徐典尷尬得無地自容,隻得求助地對杜凌楓說:“凌楓,你一定是開玩笑對不對……”
“不對。”杜凌楓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說,“話都說到這份上瞭,你還不知道我是趕你嗎?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直說瞭,我受傷瞭,心情很差,所以不想看到你。”
徐典顫巍巍地站起來,“凌楓,你,你……”
她今天可謂顏面掃地,一點渣都不剩瞭。唐心忽然有些後悔,自己不該跟著來醫院。以徐典的心胸,目睹瞭她被懟的慘狀,她以後還不對自己記恨在心?
還沒等唐心想出什麼對策,徐典已經捂著臉哭著跑瞭出去。杜凌楓長舒一口氣,“感覺空氣清新瞭許多。”
“杜先生,我替陳海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他,給他一次機會。你有什麼要求,盡管向我提。”張教練向杜凌楓深深鞠瞭一躬。
唐心看著張教練鬢角的白發,有些心酸。在張教練的心裡,陳海儼然不是學生,而是親如骨肉瞭。
沈清源也說:“杜凌楓,陳海還是個孩子,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呵呵,孩子。”杜凌楓打斷瞭沈清源的話,眼風桀驁地掃瞭他一眼,“你們不是問我有什麼要求嗎?我的要求很簡單,不要一分錢賠償,我隻要你們登報道歉,開除陳海。”
張教練大驚,“杜先生,你何必非要陳海賠上一輩子的前途呢?你再考慮考慮,好嗎?”
“可以,那讓陳海禁賽十年吧。”
禁賽十年,跟廢掉陳海的右手沒什麼區別。沈清源攥住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在忍耐著自己的情緒。
唐心終於忍不住瞭,“杜凌楓,你別欺人太甚!對,陳海無視槍械管理規定是有錯!那你呢?你深更半夜混進冬訓基地幹什麼,你就沒有一絲一毫的責任瞭嗎?”
杜凌楓面上漸漸浮出笑容,“唐心,要是你肯求我,我倒是可以考慮不追究陳海的責任。”
唐心心頭一喜,剛要說什麼,沈清源卻一伸胳膊,攔住瞭她。她頓時心頭狂跳,怔怔地扭頭看著沈清源。隻見他面上依舊無波無瀾,眼中情緒卻十分復雜。
他問:“你忘瞭他是什麼人瞭嗎?”
一個極品。極品所提出的任何要求,目的都是為瞭羞辱。
“不願意求我是吧?那就算瞭。我已經說出瞭我的要求,想休息瞭。”杜凌楓懶洋洋地躺下。
三個人退出病房,頓覺一籌莫展的無力感。張教練有些發愁,“這個杜凌楓油鹽不進,要怎麼說服他呢?”
“張教練,你回去吧,冬訓那邊還需要你。”沈清源說。
張教練搖頭,“開什麼玩笑,陳海是重點苗子,你是重點中的重點!給我回去,明天照常訓練!”
“事到如今,我也明說瞭吧。”沈清源的語氣裡充滿瞭寥落,“杜凌楓是沖我來的,也隻有我能說服他。”
唐心頓時想起瞭小辭,那個永遠留在杜凌楓心裡的女孩子。她有著最溫暖的笑容,可是這樣的笑容卻隻能開在冰冷的石碑上。小辭死瞭,遺願是那塊被沈清源摘走的金牌。從此,杜凌楓瘋瞭。
“教練,確實是這樣。”唐心篤定地說。
張教練猶豫瞭半天,見兩人沒有再開口的打算,便說:“好,我等你們想告訴我的時候再說。沈清源,你這幾天就先留在醫院吧。”
“好。”
張教練匆匆離開,唐心這才發現,和沈清源四目相對是一件無比尷尬的事。尤其現在到瞭停止探視的時間,護士已經開始查房瞭。
沈清源先開瞭口,“你也回去吧。”
“好,那我明天再來。”
誰知他說:“明天也別來瞭。”
“啊?為什麼?”唐心有些意外。
沈清源看瞭她一眼,眼神有些漠然,“這裡有一個記者存在,讓我時時刻刻都感到一種危機感。”
唐心怔瞭怔,“你就是這樣想的?”
沈清源沒有回答。唐心看著他沉默的樣子,悲哀一點點地浮上心頭。她還是低估瞭時光的力量,那段青蔥往事不停地被歲月沖刷,已經再也沒有往昔的模樣,連信任也不剩下半分。
唐心眼角酸痛,一滴溫熱淚水終於滑落。沈清源訝然,抬手想為她擦去眼淚,手卻僵在半空,猶豫瞭一秒鐘後折返回去,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她。
“不用瞭,記者流的都是鱷魚的眼淚,不配接受好意。”唐心推拒瞭那張紙巾,“再見瞭,沈清源。”她扭頭快步離開,背影像是在逃。
沈清源僵立在那裡,手裡的紙巾忽然像是有千斤重。他忽然想要追上去,狠狠地抱住那個嬌弱的身影,可是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他卻什麼也沒有做。
他抬起頭,往病房裡望瞭一眼。裡面已經熄燈,沒有一絲光線,不知道杜凌楓有沒有聽到剛才發生在門口的小小爭執。
這一刻,沈清源的心才稍微松弛下來。唐心離開也好,隻要別再見到杜凌楓。
沈清源敏銳地察覺到,杜凌楓對唐心很感興趣,不是男人對女人,而是獵豹對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