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傑登和佈雷登走過灘頭堆積如山並且還在繼續卸下一座座山一般的輜重和裝備,帶相機的記者和帶槍的軍人幾乎一樣多,因為今天要擺拍。有時這倆泥人會被嗅覺敏感的記者抓拍一張,那泥濘,那疲憊,那漠然,一定會被評價為硝煙和泥濘之中的真實。然而“道格!道格!”的歡呼忽然響徹灘頭,抓拍的記者迅速跑開瞭。
小傑登和佈雷登遲緩不堪地趕向那艘正在搶灘的坦克登陸艦,正在開啟的艦首周圍已經被穿軍裝和西裝的人群給包圍瞭,隻能看到蛤殼一樣開啟的艙門。沒法不遲緩,因為他們帶著幾十公斤的裝備和十幾公斤的爛泥,即使在穿軍裝的人群中,他們都是兩個另類。
那也不能錯過這場熱鬧,於是在嫌棄和詫異的眼神中一徑往前。佈雷登還想擠進去來個雨露均沾的,被小傑登給拽住——不管仁川是誰在打,這裡誰的身份都高於他們倆。
所以那個高大的,玉米芯煙鬥總叼成仰天四十五度的身影在他們眼裡是不斷被人頭和肩膀給分切的:他在分切中,在很多人的簇擁中涉水,但絕對沒人敢走在他之前。有很多種方式可以不濕褲腳地登陸,可他就是選擇瞭和當年光復菲律賓一樣的方式——道格拉斯·麥克阿瑟,美利堅的國傢級明星,一年後杜魯門因罷免他支持率下降到百分之二十六,而同時舉國都在質疑朝鮮戰爭的必要。所以對媒體缺乏概念就會很難理解麥克阿瑟。
萬眾之星的那個身影眼中無記者,而心中有記者,連煙鬥都隨時在給出雕塑般的最佳角度,然後吼出他登陸的第一句臺詞。
麥克阿瑟說:“我要找劉易斯·普勒上校,他是陸戰隊的團長。我想親自為這位團長授一枚勛章!”
人群外的佈雷登問:“什麼?”
小傑登:“他要找一團的普勒團長。”
佈雷登:“他難道不知道大胸男(普勒綽號CHESTY,大胸脯之意)正在前沿?真正的前沿。”
小傑登沒吭聲,說真的,一線出生入死的人不喜歡這種秀。
人群裡麥克阿瑟拿著的野戰電話正傳來咆哮——槍炮連綿和劉易斯的戰地咆哮——“再說一次!我沒工夫!如果他打算授勛,就讓他來這裡好瞭!”
麥克阿瑟略沉吟,為瞭往下的戲劇性效果,隻好說:“那就讓我去他那兒。”
人群頓時亂套,因為麥克阿瑟正走向他的座駕,以及車隊,而亢奮的記者瘋狂跟拍,並撲向調配給他們的采訪車——你永遠不好說道格是為戰爭而來,還是為鏡頭而來。
這支凌亂而冗長的車隊迅速離開登陸地點,於是又隻剩下兩個泥人。
坦克登陸艦上駛出幾輛五色斑斕、虎頭塗裝的輕重坦克,它們又一次把足球大的淤泥甩得小傑登他們滿身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