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忙嗎?”
“忙。”
“忙到幾點?”
“不知道,老板沒人性。”
“我等你。”
“不用吧。”(其實內心狂喜)
“下班沒有?我在你公司附近。”(Bingo!就要這種吃不成飯見一面也好的執著)
據說直男追起女人來,從來不會七拐八彎,我管你是加班到十一點還是重感冒在床上挺屍,反正非見到這個女人不可。
我很感動,三十歲後還能被一個男人這麼追著約會,榮幸之至。但是見鬼瞭,最近怎麼會忙成這樣呢,老板忽然發起狂來,幾乎每晚,都在辦公室耳提面命:“陳蘇,這個案子我們一定要做好,最近公司缺個開年項目,要做就做到最精,你帶著手下再拼一星期,好吧?放心,回頭會給你們批一筆項目獎。”
實際上嘛,是因為提拔我做內容總監,老板忽然有點被質疑,辦公室裡有不少閑話,類似於“陳蘇這麼年輕,就做總監,呵呵,肯定是睡過咯”,“她這種三十歲還單身的女人,靠什麼啦?一路睡上去,搞不好以後就是我們老板娘”,“這種女人膽子很大的,表面笑瞇瞇,好像很天真的樣子,結果背地裡玩這種花頭”……
那是有一天我偶然早起上班,在衛生間聽到的內容。一群閑到發毛,每天九點上班五點下班的行政,嘰嘰喳喳像評點後宮一般,談到公司裡的狐貍精。“陳蘇這個人嘛,談不上漂亮,聽說她把徐總哄得一愣一愣的,人傢肯下功夫,你有什麼辦法?你能不能去哄一個男人好幾年?我連我老公都不肯哄,哈哈哈哈。”
我跟胡容把這事當笑話提:“喂喂,我終於變成那種有緋聞的女人瞭,哈哈哈,竟然有人在背後議論我,好開心。”
胡容撇撇眉毛說:“這種女人平常就靠宮鬥劇打發日子,老板在她們眼裡就是皇上,哪個女人升職瞭就是被寵幸瞭,要知道,封建時代雖然結束瞭,有這麼一群女人永遠活在清朝。她們恨不得拿小人紮死你,你憑什麼比人傢職位高薪水高啦?你說你加班到深夜,人傢隻覺得你跟老板在偷情,在下那種功夫。但是你要是想叫這種女人加班,她寧願在電腦面前塗兩小時指甲,看完四集韓劇。
“不過呢,你也別太傻,千萬別跟老板睡,一旦睡瞭,這些人就像宮裡的太監和宮女,人人都有一雙瞞不過的眼睛。”
我恨不得掏出一顆心給胡容看:“大姐你搞錯沒,我去跟老板睡?睡完他給我買個包?我買不起包嗎?要是買套房我倒可以考慮一下,反正隻是睡覺嘛。”
胡容哈哈大笑:“瘋瞭,老板放著會發嗲的狐貍精不睡,來睡你這種連腋毛都忙得沒工夫刮的女人?為什麼?因為你用功?”
我也哈哈大笑:“如果光靠睡老板就能升職,我到底每天加班是為瞭什麼?狗血連續劇裡,情人發發嗲,糊塗董事長就給她一個公司開,怎麼可能呢?商業社會,哪裡容得下一個隻會撒嬌的白癡?”
但謠言越傳越猛,年前一個本來該給我的項目,徐總要避嫌,直接推給瞭另一個組。年後這個小項目,本來就是別人不要的邊角料,他還好意思在我面前再三強調:“開年項目,看你的,陳蘇。”真相大概是為瞭證明給所有人看,他提拔我,真的是因為能力不差,還夠拼。
行啊,反正我橫豎一個人,怕什麼?
那段時間,每天跟我一起加班到深夜的,是去年才招的一個廣告策劃,剛畢業的小女孩,很勤奮。有一次一起下班,我問她為什麼搞這麼晚?她說回去反正也是群租的房子,還不如在辦公室加班。
四千五的工資,兩千塊的房租,四個小姑娘,一起租一套兩室戶的老公房。她問我:“陳總,你住多大?”
我不好意思地回答:“隻有三十平方米吧,不過我一個人住。”
小女孩滿眼放光說:“我現在最大的期望,就是自己住。”
“你會的,因為我在你這個年紀,最大的夢想,也是能一個人住就好瞭。”
或許比起別人,比如早就買瞭一套房的胡容,我不成功。但比起若幹年前的我,我很安慰,並沒有輸啊,陳蘇。
忙到快要把辦公室當傢睡,除瞭有一個晚上,和曾東又喝瞭一次,還是同一傢酒吧,大胡子酒保記得我,直接送上一杯威士忌酸。
我沒心情再送名人名言,說到最近為什麼忙成這樣,又覺得面前這個男人,不用白不用,不禁有瞭點不情之請。
“小朋友,我打你點錢,你想見我的時候,直接到我公司樓下星巴克等我好不好?但是手上必須拿束花,或者拿點外賣蛋糕什麼的,怎麼樣?”
快到四月,曾東穿著格子西裝,依然英俊逼人,無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一副絕佳的肉體。我一下想明白瞭為什麼老男人都喜歡約小女生,看著年輕的肉體,好像身體裡的血液也為之煥然一新。
可以的話,真想包養他算瞭。我說為什麼總想給他點錢花呢。
他側過頭,冰雪聰明地反問:“怎麼瞭,你在公司也有個前男友,最近剛交瞭女朋友,需要撐撐場面?”
我不擅長說謊,於是把辦公室謠言跟他細說瞭一遍,最後總結:“總之呢,如果有你這麼個高富帥撐場面,啊,就像甩瞭所有人一記耳光那種感覺吧。”
曾東又開始笑哈哈瞭:“為什麼對你來說,面子這麼重要呢?還有,給你送花和帶蛋糕都可以,為什麼你要給我錢?”
“這還不清楚?你看我哪點配得上你?我隻能拿錢買你瞭,幸好你不貴。就是那種深刻的自卑,反而變成瞭傻乎乎的自尊,想要收買啊包養啊,懂不懂?”
“懂,可是我不明白,你這樣的女人,不是應該特別自命清高嗎?”
“靠!”我沒忍住,爆瞭句粗口,“自命清高,那叫認不清現實。我可是一個隨時可以向甲方跪下來的乙方。劃重點,你答不答應?”
“沒問題。”
我拿起手機,即刻轉賬:“請收款,一千,本周臨時演員道具項目。”
曾東眨巴著眼睛問瞭我最後一個問題:“你真的不介意那些女人這麼說你嗎?”
我還是說瞭大實話:“當然介意,我恨不得跟她們當場打架。”
我擺瞭個右勾拳到曾東面前,在離他臉0.01厘米處停下:“感受到獵豹一般的速度瞭嗎?嘿嘿,我練過的好嗎?練瞭大半年的泰拳呢,教練說如果再練久點,搞不好可以去打業餘賽。但是打人就勝之不武瞭嘛,特別像我這種能打的。”
曾東噴瞭一口酒出來,我預感到這樣不行,吸引一個男人,怎麼能靠搞笑呢?世界上有哪個女人是靠講笑話撩漢成功的?
這樣下去,會跟多年前一樣,忽然有一天,最喜歡的男人跟別人說,我隻是把她當兄弟,女朋友不一樣的。
男人啊,就是那種賤兮兮的生物,非要給他們點罪受,折磨他們,利用他們,傷害他們,這個人才會恍然大悟,原來我們之間是愛情。
從酒吧出來,發現迎面吹來的風,已經有暖暖的春意,是一個不需要裹緊大衣快步疾走的深夜。這股夾帶著莫名其妙清新氣息的春風,剛在鼻腔裡打轉時,會讓人忍不住閉上眼睛,猛吸幾口,好像冥冥中有股希望、喜悅、甜蜜之類的玩意兒,隨著呼吸一起送進心臟,然後心裡就充滿瞭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這就是春天最大的壞處,它總是情不自禁地叫人想要去愛,愛個什麼東西都行,愛此時的風,此刻的月亮,不可避免地還想愛旁邊的人。
酒吧離我傢實在太近瞭,幾乎是拐個彎就到的距離。我很想建議說:不如我們再去吃牛肉粉。又想到明天一早還有無數的工作,隻好在小區門口朝曾東揮手:“好啦,再見。”
他揮瞭下手,轉身去路邊攔車。
好想叫住他,擁抱他,親吻他,但知道自己不會,一旦轉身,連回頭看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害怕失望,隻好快步走回傢。
我記得王小波說,在二十歲的年紀,他想吃,想愛,想變成天上半透明的雲。男人多少是幸運的,在生命的某個時刻,他可以停止一切關於愛的幻想,腳踏實地做個規規矩矩的人類。女人不行,不管幾歲,都在渴望著愛情,二十歲時想愛,三十歲也想。
隻不過三十歲時,多瞭一層“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的明智,我知道,所以我忍住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