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個男人,就會得到尊重

工作日上午十一點,忙得不可開交,接到快遞電話:“陳小姐麻煩下來取一下。”

“你幫我放前臺行嗎?”

“不行,必須本人簽收,是鮮花。”

下電梯時,給曾東發瞭微信:“你送花瞭?”

曾東回:“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那個快遞員,大概隻有二十歲,看到我,忽然開口叫瞭一聲:“大姐,這花你是派什麼用的?我傢這個一般是婚禮用花,三天內保鮮。”

我猶如被人打瞭一記重拳,當時所有的想法,是為什麼不拿著那束傻乎乎的白玫瑰花球,狠狠砸在快遞員頭上:“你叫誰大姐,你看誰像你大姐?”

沉默地簽完字轉身就走,我拿出手機給曾東發微信:“差評,錢退我!”

他發表情:“居然還有收到花不開心的女人?”

我更加火大:“少用直男那種自以為是評判女人,你們直男能想出來的浪漫,就隻能這麼庸俗嗎?找個傻不拉幾的快遞小哥,開口就問我,大姐,這花送誰的?媽的,隻有小姐配收花?就你這種拙劣的手段,也就配追那種整天要你愛來愛去的傻妞。”

他先發瞭幾個“哈哈哈”,又回過神來,發瞭一句,“對不起。”

晚瞭。

我似乎能理解為什麼張小菲收到花的時候,沒有任何的幸福感。一束快遞送來的玫瑰,張三送得,李四送得,而且很多電影裡,落魄的單身女人還專門給自己送花,來強調自己並非那麼不幸福。

這事很沒勁,從頭到尾。不是說愛情,也不是說浪漫,而是當我忽然明白,即便連一束玫瑰,也是自己要求的儀式時,和張小菲一樣,整件事情,隻讓自己覺得是一場悲劇。

趁著午休,我拿著花回瞭傢。這種包紮得異常精美的花,無論擺在哪裡,好像都格格不入,跟整個輕松愜意慵懶的傢居風格,有瞭一個涇渭分明的區分,仿佛一個女人在接受挑戰。知道嗎?你必須包紮成我這樣,才能獲得幸福生活。

權衡良久,我把花擺在衛生間洗手臺上。

唉,小男生到底不懂什麼叫浪漫,或者說,男人其實就不懂什麼叫浪漫。

不過話說回來,或許不是男人們的問題,而是很有可能,我這樣的女人,並不值得浪漫。

羅素這麼說,如果一個男人毫不費力得到一個女人,他對她的感情,自然不會采取一種浪漫的方式。

浪漫愛情到底是什麼,原型大概就是一個卑微的騎士,愛上瞭公主或者貴婦,這個騎士用音樂、用詩,感化眼前這個女人,好讓她驕傲的臉,能垂憐自己一眼。隻要一眼,就可以為這個女人三天三夜穿越沙漠,隻為瞭尋找一顆東方最亮的寶石。

我記得和蔣南在一起,是因為他忽然跟我介紹一個女歌手,Paloma Faith,一個英國女歌手。他興致勃勃給我發瞭兩首鏈接,說:“總覺得這女人有點像你。”

那時我們還沒在一起,一個秋天的午後,回老傢,開著我爸的車,帶著我媽和外婆,要去一個地方吃飯,太陽暖烘烘的,我媽和外婆說著一些傢常話,忽然電視臺主持人說:“下面介紹一位英國女歌手,Paloma Faith。”那一瞬間,我有點飄飄然,覺得自己浮在故鄉的田野上,正在跟蔣南面對面微笑。

後來蔣南說起,前幾天開車出去,聽到主持人介紹歌手,他馬上想到我。我說,那時候我也在開車呢,也聽到瞭。虛弱的都市男女,喜歡管這種巧合叫緣分,不然還怎麼搞成愛情?

胡容說過一次她被男人用語言迷倒的經歷,在她還年輕的時候,瘋狂迷戀搖滾歌手張楚,去參加聚會,正坐著,一個剛認識的男人發短信給她:“您坐在我對面,看起來那麼端莊,我想您應該也很善良。”

女人對這種事情記憶猶新,即便過去十年,依然像剛發生的時候那麼閃閃發亮,一擊即中,因為即便是這樣虛弱的緣分,在這個城市裡,也少得可憐。

浪漫煙消雲散,因為男人懶得去取悅得不到的女人,女人呢,更加不想給卑微的男人機會。每一個單身女人都在這麼說:“我腦袋進水瞭嗎?要找一個比我還窮的男人?”

至於富有的男人,活到三十歲,又怎麼肯跟小姑娘一樣,放下身段去取悅?話雖如此,我還是給曾東發瞭個道歉短信:“花很好看,對不起,快遞太傻逼。”

曾東發瞭個摸不著頭腦的表情後,問我:“那你說,男人到底該怎麼送花,才不尷尬?”

“親手送咯,而且要在去接女人下班的路上,偶遇一傢花店,心想該買一束小小的、美麗的鮮花。於是跟老板娘說,麻煩給包三枝向日葵吧。漂亮的老板娘用卡其紙包瞭三枝向日葵,說,配點滿天星更好看。不管不顧給你配瞭點滿天星,用淡灰色的麻繩一紮,遞到你手裡說,肯定是送給很可愛的女孩。”

曾東沉默瞭一會兒,說:“我怎麼越聽越覺得這是林少華譯的村上春樹?”

“喲,有文化啊。不過告訴你,送花最蠢的就是送花店紮好的那種玫瑰花,看上去就跟開房後留下的安全套一樣,一股濃濃的精液味。真的,我搞不懂,為什麼世界上這麼多男人要買這種花,宣告全世界你跟這個女人搞過嗎?”

他的回復有點意味深長:“也許,隻是因為想跟你搞啊,直男嘛,一根腸子通到底的。”

照例,我把手機扔在桌上,開始瞭漫長的工作日。

不知道如何回復,與其編造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不如什麼都不說。

下午五點,大樓下班時分,跟著如潮的人流湧出大樓,我打算去買個三明治,順便散個步,活活血。

不期然被人大聲喊道:“陳蘇,這邊。”

曾東站在門口,穿著一套暗紋格子西裝,手裡握著一束小小的向日葵,三朵,配滿天星,用卡其紙和灰色麻繩包紮。

這時候抹口紅已經來不及瞭,我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太歡欣,盡量以中午接快遞的那副模樣走過去,旁邊人目光唰唰湧來,無非是在意:這麼帥的男人,不知道配的是哪種女人?

我知道一定會有很多女人心中一松,原來也就這樣嘛,但後面一定會反彈:竟然有這麼帥的男朋友。

這就贏瞭,走到曾東身邊,接過花,問他:“你怎麼沒去北京?”

他說:“本來今晚回,我看沒事瞭就早點回來,還能過來兼職做人工道具。還有什麼吩咐?”

我當然要充分利用:“啊,那就去我們公司樓下星巴克喝杯東西,我請你。”

他很配合,挽住我的手說:“任你遣用。”

我站在他身邊,雖身形渺小,又覺得無比放大。忽然想到,那些中年矮胖醜男,開上卡宴或者賓利的時刻,一定也是這樣的吧。明明還是同一個人,隻不過因為加持瞭一個男人,世界因此對我大為改觀。

星巴克裡人潮湧動,還有一撥加班同事正坐在那兒發呆,有人朝我打瞭下招呼,我也平靜地揮手,然後排在櫃臺前,興致勃勃地問曾東:“喝什麼?”

他低聲跟我說:“你去找個位子坐吧,我來買,你要什麼?”

恭敬不如從命。“我要一個培根雞蛋三明治。”

坐在門口的位置,雖然等下要去加班,但內心卻像在塞班海灘度假一樣愜意,最好放首雷鬼音樂。

人群中曾東像夜晚最亮的一顆星一樣閃亮,看得出,他從小傢世良好,營養均衡,眉目舒展。這樣的人,到底遭受過什麼苦難呢?

想起一個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電影,上初中的女兒推開碗說飽瞭,父親大怒:“你都吃什麼瞭就飽瞭,多好的白米面,知不知道以前為瞭這碗面,可以殺死一個人?你們這代人,真是掉在蜜罐裡瞭。”

我看著曾東,莫名有種老父親看著女兒的心情,不爽,但更多的是羨慕嫉妒。如果我是個同樣條件的白富美,是不是可以展開一場輕輕松松的戀愛?

曾東端著盤子走過來,有我的三明治、一杯烏龍袋泡茶,他的冰搖檸檬茶,果然是年輕人,三月就開始吃冰。

我抓起三明治,一副饑腸轆轆的樣子。看來胡容那套理論並不正確,戀愛隻對某些人分泌瘦素,又或者我對曾東的感情,還沒到瘦素的份兒上,反正餓得要死,簡直可以連吞三個三明治。

“是因為你長得帥嗎?我在這裡買瞭這麼多回三明治,每一次遞給我的都是加熱不均勻的,要不就是蔬菜跑出來的,為什麼你買的就這麼好吃?”

“可能因為我點餐的時候,對小姑娘使勁兒笑瞭笑吧。”

無法反駁。

我一口氣吃完。對面的男人問:“要不再點個什麼?”

我擺手:“不瞭,再吃就超綱瞭。”

他狡黠一笑,說:“三十歲新陳代謝真的那麼慢嗎?”

我回應:“不,是難吃的東西吃這麼點就夠瞭。三明治這種果腹的東西,吃太多有點對不起自己。”

啜飲熱茶時,一邊看著下班的人潮,一邊努力思考著,該怎麼再挖掘一下高富帥的剩餘價值,總不能就這麼放走瞭吧。最好等行政處那群娘兒們走過時,能來個借位熱吻。

不遠處的大廳門口一陣騷亂,似乎是有人扭打在一起。星巴克裡的人都伸長脖子望過去,對於沉悶的上班生活來說,任何小小的風潮都是一場巨大的馬戲,唯一的障礙就是,怎樣能讓自己那顆熱愛八卦的心,顯得不那麼粗俗。

比如我這樣的,如果恰好路過,一定會讓自己最多停留三秒,有位哲人說:“受過教育的人,和沒受過的人之間的差距,幾乎跟活人與死人的差別一樣大。”八卦不就是那些無聊的內容嗎?

不,等等,那個被扭住的男人,怎麼看著這麼眼熟。我一下子站起來,往前走瞭幾步,徹底看清:天吶,是我老板徐總。

扭住他的是一個男人,一個比徐總年輕、膀圓腰闊,總體看上去有點缺心眼的男人。他正高聲喊著“敢勾引我老婆,我打死你”諸如此類。

我怕徐總閃避間看到我正在旁邊興致勃勃地看笑話,趕緊收腳走人,跑回星巴克。曾東還坐在那裡,問我:“怎麼啦,貴公司發生瞭什麼瞭不得的事情?”

拿過他那杯冰搖檸檬茶,猛吸瞭一大口,湊近他,我難以置信地偷偷回答:“我老板,好像搞瞭已婚婦女……”

曾東張大嘴,做瞭一個“哈”的嘴形,隨後聳聳肩:“好吧,這也算企業文化的一種吧。”

我搖搖頭:“老板果然是老板,忙成狗一樣,還有空亂搞。”

曾東的解釋很有意思,他說:“欲望嘛,對女人來說,是食欲和性欲,對男人來說是成功和女人。女人可以隻要一個欲望,男人必須雙贏。”

我不同意:“可是搞外遇已經很愚蠢,跟已婚婦女搞外遇就更加愚蠢。”

他笑瞭笑:“對男人來說,沒有比搞別人的老婆更占便宜的事瞭,已婚婦女有三寶,溫柔、體貼、要求少。我是說,在愛情上。走吧,我想你老板明天肯定沒有上班的心情,你也不用加班瞭,我們一起吃飯去。”

“可我剛吃完啊。”

他拽著我的肩膀說:“人不能一輩子靠吃難吃的東西度過。”

《我在三十歲的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