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單身隻會讓人越變越醜

站在便利店貨架前,拿起每一款餅幹的背面仔細查看,巧克力夾心餅,每100克熱量2035千焦;海鹽蘇打餅,每100克熱量2031千焦。

我感到匪夷所思並且大為震驚,好吃的餅幹和難吃的餅幹,竟然要長的肥肉一樣多,毫無疑問,所有餅幹都是婊子。

拿上一包奶油椰子餅幹,這個周五,我還是選擇做個毫無上進心的普通婦女。有一本不錯的小說,正在傢裡等我,可以在沙發上讀,也可以在床上讀,可以一邊讀一邊吃著餅幹,永遠不用擔心,誰會忽然冒出來說:“你怎麼能把餅幹屑弄得到處都是?”

結賬買單時,一個年輕男人排在前面,籃子裡有一雙黑絲網襪,一盒安全套,四罐啤酒,兩袋薯片。劇情徐徐展開,吃完飯女生第一次跑到男生傢裡,男生說我出去買點喝的,他當然不僅僅是買點喝的,他想擁有這個女孩的一整個夜晚。

“戀人用我的皮膚代替盤子,灑上葡萄酒,然後吸入口中,因此我身上到處都黏糊糊的,散發著甘甜的味道。”

一邊吃著餅幹,一邊看著這樣的小說,腦海中隻浮現一個念頭:想找人上床。

想聞到男人後脖頸那股荷爾蒙混合男士沐浴露的味道,想吸吮對方的肌膚,想在床上玩上整整一晚,想第二天疲勞得無法起床,想中午時分偷偷溜起來,到廚房用很多的黃油煎一份培根雞蛋,像進貢給國王一樣進貢給床上的男人……

做愛,又不僅僅是做愛,最好在八小時內,表現得好像我是他最後一個情人。但是出瞭門又到此為止,不要那些多餘的部分,比如兩人出門去逛街,他說我喜歡你穿成這樣,但結賬的時候像正在動物園看猴子一樣,完全置若罔聞。又比如他媽忽然有瞭我的電話,經常發個短信來,提醒我,兩人在外面,吃住要節約,有空還是要多放心思在工作上,現在正是事業最重要的階段。

啊,我真是個傻逼啊,為什麼一定要談戀愛呢?

我隻需要一個炮友,一個像蔣南那樣的炮友。

他做男朋友十成十的糟糕,可他做床伴,完全好得沒話說。

拿起靜默的手機,點開微信黑名單,他還在裡面,我唯一的一個黑名單好友。隻要拉回來就好瞭,不是嗎?

猶豫不定時,手機震瞭一下,又一下。

是胡容,問我:“幹嗎呢?”“在傢嗎?”

我實話實說:“在,正在猶豫要不要把蔣南從黑名單拉出來。”

胡容發瞭一句:“看來天下男人果然全死光瞭。”

她說十分鐘後,來我傢一趟。

胡容變瞭,她原來從不願意踏進我傢一步,理由是,太小瞭,轉身都困難。

周五晚上十點半,她像一陣黑旋風,刮進我小小的陋室。

一身黑,加一副特大黑墨鏡,我很不解:“你難道現在已經成名瞭?幹嗎穿成這樣?樓下不會有狗仔隊跟著吧?”

她拿下墨鏡,左眼一大塊烏青,我大吃一驚:“你怎麼瞭?”

胡容笑瞭下:“被人打瞭唄。”

“被誰?W?他幹嗎打你?”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

胡容像放氣的皮球一樣,躺在我床上,說:“好累啊,想回傢躺躺,又覺得非找人說說不可,就到你這來瞭。喂,你能不能不要把餅幹屑弄得到處都是?”

沒搭理她,我從冰箱找出來一個冰袋,說:“要不要敷一下?”

她搖搖頭:“過瞭二十四小時冰敷不管用瞭,要熱敷。”

胡容在床上伸瞭一個懶腰,說:“這還是我第一次被男人打呢。”

我很著急:“到底怎麼搞的?”

她回答得很輕巧:“想跟W斷瞭,他死活不相信我有人,就帶瞭個男的在他面前晃瞭晃。”

“然後被打成這樣?”

胡容沉默瞭幾秒,眼睛看著天花板說:“你知道被男人打的感覺嗎?像當街走在馬路上,被高空下墜的一個花盆砸瞭頭。一開始根本不相信,拳頭揮過來,才知道,是真的。”

“可是,這不像你啊,你不是那種有仇必報的女人嗎?”

胡容翻瞭個身,說:“沒用,他是W,我去報警嗎?我報警隻會被狗仔挖出所有的料,被他粉絲罵到祖墳冒煙,沒有人會同情我,到最後,我可能隻能選擇人間消失。”

“可你為什麼非要去惹他呢?你就不能睡完走人嗎?幹嗎跟外星人一樣的W發展什麼長期關系?”

“一時昏瞭頭唄,忽然就腦殘瞭,以為自己多麼與眾不同呢。等我發現的時候,才知道這種關系多可怕,跟W靠得越近,就越覺得可怕。”

“可怕什麼?”

“可怕我過去的三十年忽然一下被暴露啊,你想想,你怕不怕?忽然有一天你所有的歷史,被攤在無數人面前,一個個都成瞭至高無上的判官,要把你往死裡趕。”

很多年前,胡容做過一次第三者,不是糊裡糊塗,是她懶得去追究,一個三十歲又有規模產業的男人,怎麼可能是單身?兩人心知肚明地做著表面的朋友,地下的情人,時間一久逐漸越界,男人帶她去參加各種聚會,誰都知道他們是一對。這種關系,維持到某一天,胡容忽然知道,情人遠在美國的老婆,又懷上瞭二胎。她怒不可遏,要他給她一個交代。

“沒什麼好交代的,”男人說,“她是我老婆,你想我怎麼樣?你有我陪,有我買單,你還想要什麼?”

胡容大怒:“我他媽又不是二奶!”

分手後,男人往她的賬號打瞭三十萬,她本來想正義地打回去,後來想想,幹嗎跟錢過不去呢?

後來,經常出現在企業傢雜志上的男人,身邊還是美女如雲,老婆依然放任不管。胡容拿著那三十萬,想也沒想,又籌瞭點錢,去買瞭套小房子。

她到現在還後悔:當時太年輕氣盛,什麼都覺得無所謂。現在才知道,稍微有點傢世的男人,都想找個身傢清白的女人結婚。她的過去,因為三十萬,始終是個抹不掉的污點。

這污點今天忽然又變成一個可以被放大、被追查的八卦,胡容抱著膝,一米七的身體折疊起來,可憐兮兮地說:“陳蘇,你說我是不是活該?”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茨威格說,三十七歲被砍頭的瑪麗皇後,她那時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都在暗中標好瞭價格。可仔細想想,又不對,男人做錯的事比女人多得多,憑什麼他就依然眉飛色舞、活色生香,永遠不會被命運審判?

安慰的話永遠可以說得很輕巧:“你隻是在正好的時間,喜歡上瞭一個渣男。”

她慘然一笑:“說的好像我們過瞭三十,就會遇見善良、勤勞、勇敢、毫無缺點的男人一樣。我現在才明白,精明世故全是因為理智還在,一旦感情占上風,還不是變得一樣蠢。”

我決定來一次女士之夜,單身公寓的好處是,隨時都能翻出不少可供人沉淪的東西。我有酒,也有煙,冰箱裡還有一盒沒拆封的北海道巧克力。

“喝酒嗎?”

“喝。”

“抽煙嗎?”

“抽。”

“吃巧克力嗎?”

“不吃,除非哪天我懷孕瞭。”

我告訴胡容,前幾天打瞭曾東一個耳光。

她很詫異:“幹嗎?”

“他傻逼,跑來跟我說自己交瞭女朋友,還拉著我去吃飯。說我愛的是面子,說我這種三十歲的女人,隻看重男人的外表和資產。”

“哈哈哈,怎麼這麼好笑,阿蘇你記不記得,我們二十五歲時,老是背後罵男人沒意思,隻會看女人漂亮不漂亮……”

“好笑嗎?一點不好笑,他媽不喜歡我幹嗎還來找我?”

“可能他也沒想明白,曾東真是年輕啊。”

胡容在凌晨兩點左右,打車走瞭。她要坐早上八點的飛機出差,需要回傢洗澡、小睡、收拾行李。我有點難以置信:“你準備怎麼拿這隻眼睛面對大眾?”

“全程戴墨鏡,誰問就說,剛做瞭手術去眼袋,不能見人。唉,要不我真去切兩刀吧?”

送走她,昏昏沉沉地睡過去前,我把鬧鐘設定在十點,中午十二點,需要去相親。對方沒有手機,如果遲到的話,會白跑一趟。

《我在三十歲的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