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豐有一個驚人的發現:萬方不穿高跟鞋瞭,她以前可是連爬山都穿高跟鞋的。
陳豐看著萬方腳上那雙平底鞋,心裡直犯怵。他問拉拉,你說她會不會是懷孕瞭?拉拉把黃國棟給她的寬心丸分給陳豐吃,笑道:“哪有那麼容易懷孕的,這又不是演戲。” 陳豐心裡七上八下,他說,不管怎樣,得抓緊行動瞭,免得夜長夢多。
“你去通知她合同到期不續簽吧,喏,東西都給你準備好瞭。”拉拉說著把一式兩份不再續約的書面通知遞給瞭陳豐,“這通知可都是蓋瞭公章的,你讓她簽字後,她可以拿走一份原件,公司保留一份。”
陳豐遲疑著說:“我跟她談呀?不是你談嗎?”
拉拉說:“按正常程序,這個都是由直接主管跟員工談的,現在又沒有撕破臉皮,你就按公司流程辦唄。說不定你撞大運,她一聲不響就直接簽字瞭,那不是皆大歡喜。”陳豐嘀咕說,我從來沒有撞過大運。拉拉說,那我就會跟上來替換你的。
陳豐走瞭。誰知道才過瞭半個小時,他氣急敗壞地又回來瞭,劈頭就說:“拉拉!萬方跟我說她懷孕瞭!”拉拉吃瞭一驚瞪圓瞭眼睛:“啊,真的懷孕瞭?那,不再續約的事情她怎麼說?”
陳豐很鬱悶:“我把不再續約的通知書給她,她接過去隻看瞭一眼,就跟我說她懷孕瞭,還給瞭我一份醫院的診斷證明。結果我什麼也沒法說瞭,隻好恭喜她,然後讓她先出去瞭。”
拉拉愣瞭愣,問,現在通知書在哪裡?陳豐苦著臉把那兩張紙又還給拉拉。拉拉接過來一看,上面沒有萬方的簽名,忍不住埋怨陳豐:“應該讓她在上面簽個字嘛,她可以書面申明不同意通知上的內容,但得承認她在此時接到瞭這份通知。”
陳豐一拍腦袋說:“是哦,我太老實瞭。”拉拉把通知書放進抽屜,一面嘟囔著:“得,回頭我讓她簽吧。你命可真好,這種雜事你不操心。”陳豐辯白說,不是故意的。拉拉似笑非笑:“不好說。”她低頭瀏覽瞭一遍那份醫院的診斷證明,感嘆道:“哇塞!真牛呀!三十七瞭,說懷就懷。可不是得恭喜嗎。”
陳豐可憐巴巴地說:“恭喜沒問題,問題是我怎麼辦?”
拉拉認真地說:“我跟你說陳豐,她要是真懷孕瞭,那咱就認瞭,因為咱們沒拿到供應商的公章。也不用你操心什麼,我來跟查理提議,還是讓她到效益部去做銷售培訓經理,萬事都等孩子滿周歲再說。”
陳豐說:“孕婦可以不同意換崗的,何況培訓經理級別比大區經理低一級。”
拉拉說:“是低一級,可我們不會降低她的薪水呀。大部分人處在這個位置,要是真懷孕的話,會接受一個相對輕松的工作。當然,她也可以不同意調換崗位,那就是擺明瞭要較勁瞭。真那樣也沒問題,她就仍然頂個大區經理的名頭好瞭。”
陳豐問,你意思,她完全白拿錢,不用幹活瞭?
拉拉搖搖頭說:“那不行的,勞動者有勞動的權利,工作還是要安排的。可誰也沒規定一個大區經理非得帶多少個小區經理,就把剛續約的那位給她帶唄。關鍵是,她是不是真的懷孕瞭?”
陳豐大搖其頭:“我覺得不是。哪裡有那麼容易!她今年要是二十七歲,我還能有幾分相信。”拉拉說,我也覺得沒這回事兒。陳豐指瞭指桌面上那份診斷證明:“這個東西很容易搞到,她隻要到醫院的化驗室門口,隨便找個剛證明懷孕瞭的,跟人傢買點新鮮標本,馬上能得到一張如假包換的陽性化驗單瞭。”拉拉笑道:“是,估計最多給二百元,就有人肯跟她交易瞭,反正又不損失什麼,多上一趟廁所而已。”
陳豐想瞭想,試探地對拉拉說:“要麼,我們跟她說,為慎重起見,找人陪她上醫院重新檢查一遍?”
拉拉遲疑地搖瞭搖頭:“復查是可以要求的,畢竟她這個情況顯得比較特殊,可派人跟著去驗尿就不合適瞭,顯得多傻呀,丟公司的份不說,還有侵犯隱私之嫌。再說,隻要她存瞭這個心,就算你守在廁所門口,還是有機會作弊的。”
陳豐不死心,纏著拉拉說:“你讓艾瑪陪她去醫院,艾瑪在廁所門口等著她,她總不見得能在廁所裡交易吧?”
拉拉惱瞭說:“你這什麼餿主意呀?HR又不是警察,萬方也不是犯人。你想這麼幹,讓你的人陪她去好瞭。”
陳豐耍賴道,我的人又不是HR,沒有這個資格呀。拉拉搶白道:“哦,HR是陪人驗尿的呀?”陳豐擺擺手說:“行行!算我沒說。那你說現在怎麼辦?”
還在黃國棟離開廣州之前,拉拉就已經擔心懷孕這個事情瞭。雖說麥大衛認為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謹慎的天性還是促使拉拉為最悲觀的情況早做打算,她大致考慮過相應的對策。這時候拉拉在心中又把各種可能性從頭到尾盤算瞭一遍,一邊想,一邊在筆記本上寫下思路。陳豐在邊上看著,急得百爪撓心似的,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好容易,拉拉抬起頭來告訴陳豐:“明天下午四點,我約萬方談話。”
陳豐不放心:“你打算怎麼談?她肯定堅持自己懷孕瞭。”
拉拉坐直身子說:“真是懷孕瞭,就認。孩子周歲前,SH養著她萬方。可我會讓她白紙黑字寫下來,保證她說的句句是實,否則公司要跟她打官司。根據這份診斷,她自述已經停經兩個多月瞭,再等兩個月,身形多少得有所變化瞭吧?到時候要還是腹部平平,她就得給個說法瞭。”
陳豐說:“嗨!那還不容易!你現在跟她續瞭約,進入新的合同期也就是兩個月的事情,她隻要說醫院誤診瞭,並沒有懷上,不就得瞭!”
拉拉解釋說:“我會現在就要求她復查。她可以自己找一傢三甲醫院去復查,我們相信她,不派人跟去。如果兩傢醫院都說她懷孕瞭,那可就不好說是誤診瞭。”
陳豐又提出一種可能性:“好吧,就算你把誤診的機會先掐死瞭,那她還可以跟你說不小心流產瞭呀。”
拉拉用筆敲瞭敲筆記本,一臉淡定:“我會事先準備一份好協議的,上面列明各種情況,包括流產和誤診。我這都已經記在本子上瞭,要不你看一眼?”
“不用瞭,你考慮得肯定比我周全,我聽你的。”陳豐推開拉拉遞過來的筆記本,又嘆氣說:“人傢是兩口子鬧離婚,孩子周歲前女方不同意就離不瞭,現在公司要不續約,也得等孩子滿周歲!公司跟孩子他爸似的。”
陳豐還要發牢騷,拉拉打斷他說:“既然你沒別的意見,我得趕緊跟查理和黃國棟說一下這個情況瞭,他倆都同意的話,我今晚還得加班擬出協議呢。要麼你現在跟我一起去查理那兒?”
“你去就行瞭,你說得比我清楚,他們倆肯定會同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陳豐現在煩心的事情比誰都多,拉拉能搞定的事情,他巴不得當甩手掌櫃。
拉拉匆匆收拾筆記本準備去找何查理,陳豐在邊上嘴甜得抹瞭蜜似的說:“辛苦你瞭。晚上你就別加班瞭,協議讓法律事務部去擬吧。”
拉拉果然覺得受用,咧嘴笑道:“我也想讓法務部去擬呀,可那樣起碼得多等兩天,我先擬份草稿,讓法務部的人在這個基礎上修改,這就快多瞭—我看你已經等不及瞭。”
陳豐叮囑說越快越好,別回頭哪個女銷售代表有樣學樣也跟著懷孕。拉拉應付地“嗯嗯”著往外走,陳豐跟在後面又問瞭一句:“明天下午能讓她簽協議嗎?”拉拉低聲嗔怪道:“想什麼呢!人傢不要考慮考慮嗎?不用和傢裡商量商量嗎?就是去醫院復查,都得等後天瞭。”
何查理特意跟法務部打瞭招呼,法務部果然在第二天中午之前就把拉拉頭一晚上擬的協議草稿修改好瞭。
下午四點,萬方如約來到拉拉辦公室,一見面拉拉就滿面春風連說恭喜恭喜,萬方也喜上眉梢回說多謝多謝,並問拉拉什麼時候也來一個。拉拉說,哎呀,我是想啊,沒辦法,肚子不爭氣,我有勁使不上呀。萬方就說繼續努力,你還年輕。拉拉說,是是是,必須的。兩人又扯瞭幾句哪傢醫院婦產科好之類的閑話,拉拉拿出不再續約的通知書,萬方認得那兩張紙是什麼東西,馬上坐直瞭身子,臉上雖然還是笑吟吟的,身子已經是一副準備戰鬥的意思。
拉拉說:“是這樣的,陳豐和查理都跟我說瞭,今年你的大區業績一直不夠理想,尤其是最近半年。形勢逼人,沒辦法,所以公司決定不再跟你續約瞭。希望你能理解。”
萬方說:“是是是,我自己也不滿意這個業績。本來呢,陳老板不說,我自己也在考慮跳槽,乘著還跳得動,換個地方也許是好事。可是沒想到出現瞭這樣意外的情況,我懷孕瞭。現在讓我離開,我實在不能接受,勞動法規定,員工在懷孕、產假,以及孩子滿周歲之前的哺乳期間,企業不能解雇員工。作為孕婦我是受勞動法保護的。”
拉拉說:“是,昨天上午陳豐跟我說瞭。我當時就跟他說,要是真懷孕瞭,隻要員工自己不願意離開,公司是不能讓員工離開的,除非員工有嚴重違紀行為。”拉拉一面說一面帶著一絲笑意望著萬方。
萬方連連點頭表示很贊同:“是是,違紀是態度問題,完不成指標是能力問題,不一樣。” 又說,我把醫院的診斷證明給陳老板瞭。
拉拉說:“我知道,他轉交給我瞭。這樣吧,咱們一碼事歸一碼事,公司想不再續約是一回事兒,假如你懷孕那是另一回事兒,因為懷孕的事情是忽然冒出來的情況,所以你還得容我有個溝通辦理的過程。在最後決定出來之前,不續約通知還得麻煩你給簽個字。”
萬方生怕拉拉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強調說:“我不同意離開SH。”
拉拉說:“明白,剛才你已經講得很清楚瞭。你可以在通知上註明,你已收到該通知,但是因懷孕,不同意離開SH,要求續約,並且已經交來某醫院為你出具的相關診斷證明和檢驗報告。”
萬方說我不知道能不能簽這個字,我要打電話給律師,拉拉你不介意吧?拉拉說完全理解,你打吧。
萬方出去打電話瞭,拉拉等瞭好半天她才回來,這回倒是很爽快地簽瞭字,兩人各拿瞭一份收好。
拉拉進入下一個議題:“萬方,公司的本意是不再續約,現在你主張你懷孕瞭,因為這個原因,公司同意續約。”
萬方微笑道:“謝謝公司。”不過她心裡清楚,杜拉拉下面還有話,那才是關鍵的部分。果然,拉拉說:“你這次的懷孕,對公司來說,和一般員工懷孕還是有不同的意義的。為瞭穩妥起見,希望你能選擇一傢三甲醫院進行復查。”
萬方跟被蜜蜂蜇瞭一下似的馬上跳起來抗議:“我提供的是三甲醫院出具的正式診斷和化驗單,為什麼還要我復查?這是對我人格的不尊重。”
拉拉笑道:“你誤會瞭!復查不是因為不相信你,是因為擔心醫院弄錯瞭,比如張冠李戴弄錯瞭化驗單什麼的。復查一下,可以排除誤診的可能,對公司比較好,你也可以更放心。”
萬方這才重新落座,她眉頭微蹙仔細觀察著拉拉的面部表情,想從中看出來,這是下的什麼套?拉拉說:“你可以任意選擇一傢你信任的三甲醫院,自行去復查。這兩天把報告交來就行。”
拉拉已經說得很明白瞭,一個是可以由她“任意選擇”三甲醫院,另一個是可“自行”去復查,有瞭這兩點,應該說,SH給出的自由空間到哪裡都說得過去瞭。萬方挑不出毛病,但又不放心,想瞭想故伎重演說,我要問問我的律師,因為我不知道公司有沒有權利這樣要求我。拉拉笑著做瞭個請便的手勢,她有思想準備,根本不指望一次談成。
萬方和律師又講瞭一會兒電話後,回來雄赳赳氣昂昂地通知拉拉:“對不起,拉拉,律師說瞭,公司沒有權利侵犯員工的人權。”
拉拉說,侵犯人權是不允許的,問題是,有沒有侵犯人權,不是由某位律師說瞭算的。
萬方說,容我再找兩位律師咨詢。拉拉說,沒問題,你要實在不願意復查,也可以,咱們在協議中寫明公司提出瞭復查要求,員工不同意。
萬方說,別人懷孕公司都不要求復查,為什麼單單針對我呢?拉拉笑道:“剛才我解釋過瞭,你要是沒懷孕,公司就不再續約瞭,公司續約的前提是你確實懷孕瞭且本人提出要求續約,所以,這個復查要求不過分吧?不能說公司隻有義務,沒有權利瞭。如果你不要求續約,公司絕對不要求你復查。”
萬方發脾氣說,說來說去,公司還是對我的人格有懷疑嘍?拉拉不理睬她的脾氣,淡淡地回瞭她一句:“不能這麼說。法律的東西,一切要憑證據的,不能憑揣度或者感覺。”
萬方想瞭想,說:“這樣吧拉拉,容我回去考慮考慮。是不是隻要我提供瞭三甲醫院的復查證明,公司就會和我續約瞭?我現在懷孕兩個月,到孩子滿周歲還有二十二個月,所以合同期是二十二個月?”
拉拉解釋說:“是這樣的,萬方,你需要聲明你所言是實並且是你主張續約的。對公司來說,需要考慮到方方面面的情況,所以你的合同期限將約定為,以你受法律保護的條件消失為止。”
萬方一怔,這是什麼意思?拉拉說:“你別介意,我隻是打個比方,比如流產,又比如孩子早產,或者晚產,都會造成當事人受法律保護的條件消失的時間點發生變化。”
這個說法大大出乎萬方的預料。她愣瞭愣說:“我以為在簽約的時候,應該約定好固定的時間。”
拉拉解釋說:“那不一定,合同期可以有幾種約定方式,咱們常用的是固定期限,三年或者兩年,還有的合同是以完成某個任務為期限的,任務完成合同就期滿,做項目的時候就常用這種方式。你這次的情況比較特殊,公司同意續約是因為你現在正處於特殊階段,受法律保護,所以合同期的約定以受法律保護的條件消失為止。”
萬方頭大瞭。拉拉在說調到效益部的事情,讓她考慮考慮,她已經無心聽下去瞭。萬方揉揉太陽穴表示頭疼,這倒是句實話,她想回傢休息瞭。拉拉覺得該傳達的信息也都傳達瞭,於是兩人各自鳴金收兵。
合同期才是萬方最想咨詢律師的問題。讓她失望的是,律師告訴她確實可以像拉拉說的那樣來約定合同期。
為什麼萬方那麼在乎合同期呢?一來,她潛意識裡還存有一絲僥幸,希望在一段足夠長的時間裡,通過小心翼翼發奮圖強,有機會讓何查理對她回心轉意。更重要的是,如果最後不得不離開SH,那麼她希望能獲得一筆豐厚的賠償。
可是假如是因為合同到期而離開,她將隻能得到大致相當於一個月工資的補償金,也就是四萬多的樣子,這還是托瞭二○○八年一月一日起開始實施的新勞動法的福。
反之,如果合同還需要較長時間才到期,做主管的多半會熬不住而想法讓她中途離開。萬方已經看出來SH不願意以假銷量為由炒人,既然不想招惹是非,要和平解決問題,多半隻能以不能勝任工作為由讓她離開瞭—如此一來,根據勞動法的規定,公司須以(N+1)×最近十二個月的平均月收入的計算方式來支付她一筆賠償費,N=服務年限。
萬方在SH的年份可不短瞭,這個N已經接近兩位數瞭,她自己估算瞭一下賠償費,沒有四十萬也有三十幾萬瞭。基於爭取賠償費的考慮,萬方當然希望合同期簽得越長越好。
律師告訴萬方,SH這份協議的重點有兩個:一個是針對假懷孕下套,好讓企圖假懷孕者及時地知難而退;另一個是避免支付賠償費,為此他們對各種情況做瞭預防,以便及時結束合同。律師認為,咱們是真懷孕瞭,吃定SH瞭,萬方要做的就是好好保胎好好養育寶寶。
萬方心裡著急又不好意思跟律師說實話,實情是,正如拉拉講的那樣,她“肚子不爭氣,有勁使不上”。再過兩個月,肚子還鼓不起來,這謊可就沒法往下撒瞭。
萬方盤算瞭半天,又想到一個辦法,她問律師,我可不可以不簽那份協議?律師不太理解她的想法,說:“你要是不同意,當然可以不簽,可那樣一來,SH就有話說瞭,他們開出瞭合乎法律規定的續約條件,是你不接受—那麼簽不成約的責任就在你瞭。”
萬方說,既然是簽約,就得雙方自願,他們有他們的條件我有我的條件,為什麼一定要遷就他們?律師發現萬方還挺纏人,不過做律師的見得多瞭,他心平氣和地給萬方解釋:“事前,SH已經明確表示不續約,隻是因為受到相關法律條文的約束,SH才被迫同意續約,隻要約定的條款符合勞動法的相關規定,公司方面就沒有法律風險瞭,它並沒有義務全盤接受員工提出的條件。”
萬方固執地說,我要是不簽,他們能拿我怎麼樣?律師笑道:“萬小姐,您是對SH的哪個條款不滿意?不妨具體地提出您的主張,比這麼幹脆不簽會來得對您更有利。從準備的那份協議以及HR和你談判的策略來看,HR和法務都很專業,您不簽字,我相信他們也會找到辦法證明他們已經盡到瞭相關的義務,簽不成約的責任在您。”
萬方眨巴眨巴眼睛說,讓我再仔細考慮幾天。
一想到拉拉桌面上那份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的協議,萬方就心緒不寧坐臥難安。看來,要從SH弄出這筆賠償費還真難。
思來想去,萬方還是決定要拼一把,她還有時間,也許,在現有合同到期前的兩個月裡能發生奇跡,她真懷上瞭?
隔瞭一天,萬方就把復檢結果交來給拉拉瞭。拉拉認真看瞭一遍,試探說:“那,你同意簽協議嗎?”萬方很堅決地說,我要的是續約,公司給所有員工用的那份統一格式,不是簽這份特殊協議。拉拉提醒她說:“這事本來就是特情特辦呀。”
萬方使勁搖頭:“很抱歉,反正我不簽。我已經在不續約通知書上說明瞭我的情況和要求,我也提供瞭三甲醫院的診斷證明,並且按照公司的要求提供瞭復檢證明。該做的我都做瞭,公司沒有權利再要求我額外簽協議。公司養著好幾個專業的律師呢,我呢,人單勢孤,又不是學法律的,這根本就是極度的不對等不公平。”
拉拉想勸說兩句,萬方忽然情緒激動起來瞭,一副豁出去的架勢:“拉拉,我在SH幹瞭八年瞭,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吧?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可我敢拍著胸脯說,有人責任比我更大!不要出瞭事情,就推得幹幹凈凈,拿下面的人頂缸。”
拉拉詫異地笑道,好端端的,怎麼說到這上面來瞭?
萬方也咧嘴一笑:“拉拉,我不怪你,職責所在,你不得不出面跟我談這些。也隻能你們HR來跟我談瞭,銷售部的領導們心裡都清楚,他們沒法說服我。”
對於萬方的突然發作,拉拉心裡多少一驚,但她隨即感到不能回避對方的鋒頭,否則好像公司害怕面對違紀這個話題瞭。拉拉就笑道:“萬方,我沒誤會你的意思吧,我怎麼聽著你話裡有話?你是覺得哪位老板能力有問題,還是發現哪位老板違紀瞭?但說無妨,隻要你有理有據,商業行為準則面前,人人平等。”
萬方反而倒過來勸拉拉:“拉拉,你別勸我瞭。生意有做成的,有做不成的,人呢,有炒得掉的,有炒不掉的。你就把我這話告訴上面就行,他們不會怪你的。另外,我現在就明確答復公司,我不同意調到效益部去,因為那是降職。要調就平調。我是沒有完成指標,可沒有完成指標的也不隻我一個。”
陳豐聽拉拉說瞭情況,他一拍桌子,顯得有點興奮:“好啊!誰責任比她大?你讓她說出來好瞭,隻要她有憑有據!”
拉拉趕緊擺擺手道,別瞭,那不更亂瞭!陳豐反駁說,她現在不肯簽協議,炒又炒不掉,趕又趕不走,這才亂呢!
拉拉笑道,這是做人的工作,人是最復雜的動物,得拿出點耐心來。陳豐說,她的合同眨眼就要到期瞭,到時候,她就是不簽字你怎麼辦?
拉拉告訴陳豐,其實她和法務部事先已經商量過,如果萬方不肯在協議上簽字該怎麼辦,為瞭應對這種可能性,法務部已經準備好瞭一份SH單方面發給萬方的通知書,這份通知書和協議的作用是一樣的。
陳豐一聽就抱怨說:“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直接把通知書給萬方呢?省得花那麼多時間來跟她談什麼協議。”
拉拉解釋說:“通知書是單方面發出的,姿態上顯得比較強硬,實質就是我隻是通知你一聲,不是來請求你的同意的,你同意或者不同意,我都是這個方案—這樣會讓員工心理上感到不舒服,覺得公司以大壓小。如果是談協議,畢竟顯得雙方還是在磋商,能一定程度減少員工心裡的怨氣。協議的目的就是爭取和和氣氣地解決問題。”
陳豐搖瞭搖頭,拉拉知道他不滿意,讓他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陳豐說:“拉拉,我覺得你的風格變瞭不少。以前你挺厲害的,上海辦裝修的時候,你一聲令下,管他是王總監還是李總監,都得照著你的時間表搬傢—怎麼你現在處理起事情變得瞻前顧後瞭?做工作嘛,總免不瞭要擔當一點風險和責任的!”
陳豐的話挺直接,沖得拉拉一口氣把肺脹大瞭半個碼,她咽一口唾沫說:“我是想,不必要的麻煩何必去惹?其實,到瞭我這個層面,方向早已經定好,剩下的隻是執行問題瞭,我自然力爭在技術上處理得漂亮一點,但不管我怎麼發揮,也不能背離已經規定的大方向。現在這麼小心翼翼,不就是因為管理層擔心影響公司的生意,才要求保守療法嗎?”
陳豐企圖說服拉拉:“現在又不是你要出格,是萬方自己提出來她不當替罪羊,上面有人責任更大—你隻需要順水推舟就行瞭呀。”
拉拉解釋說:“萬方的話,我已經轉告給查理和老黃瞭。他們還是堅持保守療法。”
陳豐慫恿道:“拉拉,你在一線,比那兩位更瞭解情況,你應該嘗試說服他們。”
拉拉沉默瞭一下說:“老實說,如果我是查理,我也會做出和他相同的決定。”
陳豐沒想到拉拉會這麼說,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拉拉感到氣氛太緊張瞭,為瞭和緩一下,她勸陳豐別太著急,又說:“萬方是個聰明人,她簽字的概率還是很大的,再等一等吧!說不定,未來兩個月內,她甚至會直接同意不續約就此走人—如果她根本就沒懷孕。”
陳豐說,現在她已經說瞭不簽,你準備最遲什麼時候發通知呢?拉拉說,無論如何,不會晚於現有合同到期的一個月前。陳豐馬上追問:“她要是拒收你的通知呢?”拉拉保證說:“這個你放心,我有辦法保證落實送達。”
陳豐無話可說瞭,十個手指無意識地在拉拉的辦公桌上敲著,看得出來他內心十分焦慮。過瞭一會兒,他霍然起立對拉拉說:“好吧,我著急也沒有用。但願事情能像你說的那樣發展。”拉拉聽得明白,那語氣,是無奈,也是不滿,但是她沒有更好的辦法來滿足陳豐,隻好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徑直走瞭出去。
易志堅也已經收到風聲瞭。
原來萬方有意把口風漏瞭一些給曹遠征,曹遠征非常清楚陳豐和易志堅之間的微妙關系,幾個月以來在漸漸見識瞭陳豐的手段和水平後,他對陳豐由開始的對抗變得服氣瞭不少,對易志堅卻一直舊怨難消,巴不得陳豐趁此機會給易志堅來兩棍,不求砸下馬起碼砸他個暈頭轉向。
曹遠征稍一留心就發現陳豐在拉拉辦公室裡談事兒,他眼珠子一轉,起瞭促狹之意,故意跑到易志堅面前,繪聲繪色地把萬方的話學說瞭一遍。
易志堅果然緊張起來。他心裡清楚,曹遠征明著是來通風報信其實沒安好心,便故作鎮定地對曹遠征說,嘴長在她身上,她愛怎麼說怎麼說去。把個曹遠征樂死瞭,他湊近一點對易志堅說:“我剛看到陳老板在拉拉辦公室裡,估計就是在商量萬方的事情。”
曹遠征的行動都在萬方預料之中,她要的就是通過曹遠征之口,讓易志堅瞭解她的態度。萬方對易志堅的心理還是揣摩得很到位的,知道他害怕事情搞大瞭多少會影響他的前程。萬方想,這些年你老易官運亨通,姑奶奶沒少為你做貢獻,現在我水深火熱瞭,你躲在一邊涼快,哪裡有這樣的便宜事!至少你得去為我多爭取點賠償費吧?
陳豐聽說瞭萬方那些話後會產生怎樣的靈感,易志堅不用腦袋用腳趾頭就能想到。易志堅一想,這事兒得分幾方面下功夫,一個是趕緊到何查理那裡吹吹風,最好這位大佬能大方點,多給萬方些賠償,大傢好過關,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嘛;另外,杜拉拉是經辦人,得給她做做思想工作,免得她被陳豐當槍使;至於萬方那裡,恐怕也隻有自己出面做做中人,看看怎樣推動雙方講好條件達成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