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下屬無性別

張東昱寄來的賀年卡,再次提醒拉拉年關將近。她看著信封呆呆地想:他怎麼這麼有幹勁,一年一次從不間斷,可這麼做還有什麼意義呢?

明知道卡裡除瞭“聖誕快樂並賀新年”不會再有新意,該拆還是得拆。誰知打開一瞧,這回雖然內容依舊簡單,卻並非千篇一律的套話,而且措辭相當懷舊—“為我們曾共享的好時光”。拉拉幾乎以為他是把準備寄給另一個人的聖誕卡錯發給瞭她,可抬頭明明清楚地寫著“Dear Lala”。

拉拉看瞭半天不得要領,疑惑地把聖誕卡收瞭起來。張東昱前幾年寄來的聖誕卡都早讓她給隨手扔瞭。

晚上拉拉上MSN時碰上張東昱也在線。她有些意外,因為時差關系,他們很難得碰上。他倒是馬上主動問候,拉拉說收到聖誕卡瞭,他回瞭個笑臉,兩人就沒有別的話說瞭。

拉拉望著屏幕,忽然一陣沖動,發瞭一條信息給他:“你能幫我打聽一下中×院××所的宿舍在哪兒嗎?”發完瞭,她忐忑地等著他的反應。她問的是王偉母親的單位,她聽王偉說過,他們傢現在住的是他母親單位早年分的房子。

張東昱的信息回得很快:“沒問題,我有個親戚就是那兒的老人。不過他們的宿舍區可大著呢,而且不在一個地方,你想打聽哪一傢?有名有姓應該不難找。”

拉拉嚇瞭一跳。她的想法是:張東昱他們傢是北京人,本地人幫著找個大單位的宿舍應該不成問題。她也實在是沒別的法子可想瞭才找到他頭上。可沒想到他的親戚直接就和王偉母親是一個單位的!這哪兒還敢打聽,沒準互相認識,一問不就出洋相瞭。

拉拉猶豫瞭半天,反復修改瞭幾次,才回瞭一條信息給張東昱:“是我一個朋友想找人。回頭我問問她。”

“好,你有瞭消息就給我留言。”

過瞭兩天,拉拉給張東昱留言說,不用麻煩瞭,人傢已經聯絡上瞭。他回復說那就好。

大客戶部的年度經理會議在南京舉行,會議安排在金陵飯店。

南區的航班時段不錯,大傢五點多就登記入住瞭,吃完自助,七點還不到,眾人按照各自的愛好自由組合,三三兩兩尋快活去瞭。

梁詩洛跟在孫建冬邊上,兩人情緒都很好,有說有笑地穿過酒店大堂。一轉彎,迎面碰上江波正一個人走過來,孫建冬招呼道“老板”,梁詩洛更是恭恭敬敬地垂手立住,拿出最東方的溫婉叫瞭聲“江總”。不料江波板著臉,隻對孫建冬冷漠地點瞭個頭算是打過招呼,眼睛望也不望梁詩洛,搭著架子徑直走過去瞭,就像梁詩洛壓根兒不存在一樣。

兩人沒有一點思想準備,一下愣住瞭,梁詩洛敏感到江波是在針對自己,她有點兒委屈地問孫建冬:“老板,您看江總監剛才的樣子,好像對我有意見,是我做錯瞭什麼嗎?”

孫建冬其實也覺得剛才江波的態度不是個好信號,但他想不到有什麼特別不好的事情發生,便寬慰梁詩洛說:“也許他最近壓力大吧。老板嘛,總是有架子的。你有什麼好讓他針對的!就算真有事,他也該是先責備我。”

江波把大區經理挨個叫到自己房間裡談話。孫建冬把區域的情況大致地介紹瞭一遍,自己覺得很有把握。不料江波擰著眉頭說:“論重要性,論潛力,梁詩洛的區域和張凱的區域不相上下,為什麼張凱的指標比梁詩洛的高出一截?”

孫建冬解釋說:“原先的大區經理在二○○五年銷售費用的分配上對張凱這組有所傾斜,而且二○○五年張凱的增長率並沒有比梁詩洛那組高。梁詩洛組去年是做瞭一定貢獻的,所以我在制定二○○六年的指標分配方案時,也是想著讓她這組適當把基礎打好一點。”

江波不同意孫建冬的說法,他說:“從歷史數據看,張凱最近幾年的增長大都高於梁詩洛,尤其前年,差距很明顯,這樣造成他倆的盤子差距越來越大。而且,我們不要單在南區進行橫向比較,更要在全國范圍內進行縱向比較。你來看,梁詩洛負責的區域和江蘇、浙江等地同級別的區域相比,增長率是不夠漂亮的。同樣的人均GDP,她的貢獻率並沒有比別人高。”

孫建冬皺眉望著電腦沒有馬上回答,江波也沒打算聽他的回答,他直接說:“你回去再看看這兩組之間指標的分配是否需要再調一調。”

孫建冬答應著做瞭記錄。

江波推開手提電腦,忽然轉瞭話題道:“下屬無性別。管他是男是女是美是醜,區別隻在誰能幹活,誰不能幹活。”

孫建冬臉上有點兒熱,領帶似乎打得緊瞭點兒,卡得他喉嚨發幹,他一面尷尬地點頭稱是:“老板您的意見很對,對我很有啟發,我一定會再好好思考您的反饋。”一面下意識地松瞭松領帶。

江波又道:“我建議你們幾個大區經理,下班後少和下屬喝酒泡吧卡拉OK,有事兒上班說,除非不得已,不要占用他們的私人時間。”

這話挺重,孫建冬忍不住為自己辯解:“老板,我很少和下面的人出去喝酒,就算偶爾一兩回,也都是集體活動。”

江波不接他的茬,順著自己的話題說:“咱們中國人,酒喝多瞭感情也容易跟著加深,就算感情能把持住,距離肯定得拉近,明兒人傢朝你叫指標高瞭,你是給減還是不給減呢?所以,上下級之間的這個距離還是要保持好,對你們自己是個保護。”

孫建冬沉默著,江波知道他心裡不服,也不挑破,繼續說:“有的人或許以為,大傢本來私交就好,喝酒泡吧的事兒跟上下級關系不搭界—真是私交本來就好嗎?你要是哪天不做這個大區經理瞭,看人傢還找不找你喝酒!”

孫建冬暗自琢磨著,聽江波口氣,八成是哪個混賬東西背地裡和他嚼舌頭瞭。

孫建冬還在琢磨,江波忽然提高聲音加重語氣道:“建冬,你在DB多年瞭,王偉是怎麼栽的,我們都很清楚。王偉做生意可是把好手,太可惜瞭!還搭上瞭個邱傑克。”

江波的語重心長,讓孫建冬徹底憋不住瞭,他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試探道:“老板,您為啥忽然想到這些,是有誰說瞭什麼嗎?”

江波一聽就知道孫建冬沒有把註意力放在自己說話的內容上,盡琢磨到底是誰告狀瞭,不由得有些失望,他告誡道:“總之你記住我的話,要珍惜自己來之不易的大好前程。這市場上,能有多少大區經理的位置?在我們這行的銷售中,八十個人裡面才出一個大區經理!要時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

這場談話唯一讓孫建冬有點安慰的,就是江波雖然話說得很重,卻沒有一點打官腔,都是大實話,顯然還是拿他當自己人待。

他垂頭喪氣地離開瞭江波的房間,拿不準主意是否要向梁詩洛透點風。指標看來肯定得重新調一下,隻要指標一調,梁詩洛那麼聰明的人,馬上會猜到點兒什麼吧。也好,省得他還得費勁說服她。

最終,孫建冬總算是對得住江波的教導,他打瞭個電話給梁詩洛,簡單地告訴她不關她的事,是一些別的事情讓老板心情不好。梁詩洛倒也沒再多問什麼。

孫建冬自己卻不能不往深裡想。江波在這次會議前曾在全國各地走瞭一遍市場,南區這邊江波巡視的是張凱和另一位負責深圳的小區經理的市場,這兩人中,隻有張凱和梁詩洛有明確的競爭關系,難道是張凱借機向江波打瞭什麼小報告?

但是,孫建冬又本能地感到以張凱那樣牛哄哄的個性,反而多半不屑幹這種背後下絆子的事情。

為瞭盡快響應江波的要求,孫建冬馬上動手仔細地調整瞭一下指標。保險起見,他把修改後的方案先跟江波打瞭一下招呼,江波沒有異議。孫建冬這才分頭把張凱和梁詩洛找來單獨談話,通知他們指標做瞭調整。

梁詩洛不像孫建冬期望的那麼能忍。關於這次調整,她正面要求一個說法,為什麼?

梁詩洛也不像孫建冬擔心的那樣不好說服。孫建冬告訴她江波把她的區域增長和全國其他同級別區域的增長做瞭對比,認為應該給她加指標。她仔細看瞭看相關數據,就點頭認可瞭。

梁詩洛表態的時候很冷靜:“在全國同級別地區的增長率排名中,現在我是中遊。老板放心,我會力爭上遊。”

張凱對談話結果的反應是驚喜參半,當然他做夢也想不到有江波找孫建冬談話這一節,以為就是自己那天晚上打電話給孫建冬發生的作用。張凱感到自己確實是小瞧瞭這位新老板的心胸。

張凱有些慚愧,臨走前,他鼓起勇氣對孫建冬說:“老板,拉拉把匿名信的事情都告訴我瞭,謝謝老板對我的保護。我這人有時候會犯渾,嘴不好,請老板原諒。不過,我沒有壞心,我一定會好好工作,不辜負老板的信任和支持。”

張凱說的時候,因為不好意思臉都憋紅瞭,孫建冬看得出來他是誠心誠意的。這一來,孫建冬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對張凱的猜忌也由此打消。這對張凱和孫建冬兩人都是好事。

江波這回還真不是聽張凱說瞭孫建冬什麼,說的人是個無關緊要的角色,沒啥好心,也談不上有啥特定的歹意,多嘴多舌罷瞭,這種人本來就哪裡都有,關鍵在於江波認為確有必要敲一敲孫建冬。

《杜拉拉2:華年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