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沃克先生接到太太的電話後,過十分鐘便到傢瞭。從公司開車回傢要二十分鐘呢,因此孩子們覺得他隻有飛,才能那麼快到傢。

他從車裡蹦出來,大步流星地走進艾麗絲奶奶傢,也跟飛似的。大傢都聚在客廳裡,他神色嚴肅地打量著他們。

“到底發生什麼事瞭?”

“問你兒子和女兒吧,”沃克太太盡量冷靜地說,“好像他們把街角那座房子弄成瞭狗狗旅館。現在那兒有九隻狗,至少最後一遍數的是那麼多。其中一隻恰好就是葛登傢丟失的愛爾蘭雪達犬。”

“狗狗旅館……”沃克先生重復著這幾個字眼,仿佛是另一種語言似的。看見佈魯斯絕望地坐在沙發一端,他問道:“怎麼回事,兒子?你最好給大傢一個解釋。”

“嗯……”佈魯斯慢吞吞地說。到底如何開始呢?“應該是從星期五開始的吧。”

“星期五是我的,”安迪說,“至少,是我找到她的。下雨那天你在地毯上滴著水的時候,她跑瞭進來,她的狗寶寶們也一起待在縫紉間的縫紉櫃裡。”

“狗狗進來瞭?”艾麗絲奶奶倒吸瞭一口涼氣,“這座房子裡曾經進來過一群狗?”

“我們以最快的速度把他們弄走瞭,”安迪說,“我們也不想讓你打噴嚏。後來佈魯斯發現瞭那座廢棄的房子,而傑瑞·葛登正好把那兒的玻璃窗打碎瞭……”

“他什麼?”坐在窗邊扶椅上的葛登先生,條件反射似的刷的一下站瞭起來。他和傑瑞一樣,長得又高又帥,但他臉上卻有傑瑞沒有的那種慈愛。“我兒子傑瑞,打碎瞭玻璃窗?怎麼沒人告訴我?”

“我以為你不會相信,”佈魯斯對他說,“堤姆·凱利說你從來不相信傑瑞幹壞事。總之,窗戶開著,房子空著,紅虎逃走後正好被我們找到瞭……”

“他受瞭傷,還嚇得半死,”安迪說,“紅虎喜歡佈魯斯。”

“後來安迪和黛比就把邁克特維奇帶回來瞭。”

“後來因為擔心鬥牛梗被淹死……”

他們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瞭。故事已經很長很長瞭,現在一講起來,就像河流一樣,從山頂奔騰而下。終於講完瞭,安迪又哭瞭起來,佈魯斯咬著嘴唇忍住顫抖。

“普雷斯頓,就是那隻比格犬,是我們唯一付費的客人,”他最後說道,“戴蘭尼·貝蘭格的爸爸一天出五美元,把他交給我們照顧。我們需要錢,狗糧花得很多。”

“我想也是,”沃克先生冷漠地說,“聽起來就像是個極其花錢的企業。九隻狗基本上就是一個小傢庭瞭。”

“還不隻是狗糧。”安迪說。既然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捅開瞭,也許他也該知道最糟糕的部分瞭吧。“我們還得攢錢修幻燈機,它摔壞瞭,電線也被扯掉瞭。”

“原來那條電線是你們幻燈機上的啊?”葛登先生恍然大悟,“事情好像有點明瞭瞭。你們不會剛好有紅虎的幻燈片吧?”

“我們有,”佈魯斯難為情地說,“現在就在我上衣口袋裡。”

“佈魯斯是個很棒的攝影師,”安迪說,“照片栩栩如生。”

“傑瑞也這麼以為。”葛登先生簡短地說。

“我明白瞭,”克拉佈特瑞先生打斷瞭他們的談話,“強行入室,故意破壞他人財產……”

“我不這麼認為,”艾麗絲奶奶以一種公事化的口吻說道,完全不像她平時那種緊張不安的作風,“孩子們沒有強行入室,僅僅隻是進去而已。打碎玻璃窗是已經發生的事瞭。而所謂故意破壞他人財產,我一點也看不出來。房子裡面非常整潔,修整得完完好好。”

“這可不是重點,”克拉佈特瑞先生冷冷地說,“我看見—”

“一座房子無人管理,窗戶上也沒有玻璃,對於孩子來說,就相當於是一個開放的邀請,”艾麗絲奶奶好像沒聽到他說話一樣,繼續往下說,“這就是法律上的所謂‘引誘物’的含義,完全屬於房屋主人和房產經紀的責任。如果要上法庭,隻可能判處非法侵入民居而已。”

她頓瞭頓,看著克拉佈特瑞先生困惑的表情,於是繼續以更溫和的語調說:“我丈夫以前是私傢偵探,我和他一起開瞭很多年的偵探所。我們接過很多厲害的案子,也出過很多次庭。我很瞭解法律知識。”

安迪驚訝地註視著艾麗絲奶奶。“你從來沒告訴過我們!”

“你們也從來沒問啊,親愛的。”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心平氣和地回答。

“哦,那就非法侵入吧,已經夠嚴重瞭,”克拉佈特瑞說,“如果我帶去看房的是別人可怎麼辦?我怎麼解釋那麼多動物四躥出來?我可能不止是丟單而已,客戶大概都要心力衰竭瞭。”

“可那並沒有發生啊,”沃克太太提醒他,“沒人心力衰竭,你也沒有丟單。其實,我想你成功簽瞭一單才對。”

“重點是……”克拉佈特瑞先生說瞭一半才反應過來,他看著沃克太太,“對不起,可以再說一遍嗎?我可能不是很理解你的意思。”

“我說,你成功簽瞭一單。”沃克太太轉向丈夫,“那房子真的很不錯,親愛的,房間都很大,有兩個衛生間,還有壁爐。等到夏天我們好好把院子收拾一下,一定會非常漂亮的。”

“地段也很好,”沃克先生同意道,“我上班很近,來艾麗絲嬸嬸傢也近。室內裝修也是我們想要的風格,我也覺得很不錯。如果價錢合適—”

“我相信一定合適的。”克拉佈特瑞先生看上去好像奇跡發生一樣,“房子的主人特別擔心賣不出去呢。”

“那當然瞭,如果要為孩子們的非法侵入交一大筆罰金,價錢就怎麼算也便宜不瞭。”沃克太太說,“我必須得同意嬸嬸說的判決,很合理。”

“噢,我覺得房主不會來指控的,”克拉佈特瑞先生飛快地說,“其實,這種情況下,根本沒有理由去告訴他們。總之,這座房子馬上就會歸您所有瞭,我們可以認為孩子們隻是在‘看個究竟’罷瞭。”

“那接下來的問題就是—狗。”沃克太太說。

“你們一定要讓我們把他們處理掉吧。”安迪悲傷地說。

“那是肯定的。”爸爸的聲音裡一點憐憫都沒有,“九隻狗,還有貝貝!你真的還想要貝貝嗎?”

“那當然瞭,我要貝貝!”安迪喊道,“我愛貝貝!給我任何東西,我都不會丟棄她。可我也愛星期五,他們在一起會很開心的,旅館裡有很多房間啊。”

“兩隻狗。”沃克太太輕輕地說,“倒也不是太大問題。我小時候也有兩隻狗。”

“堤姆會收養邁克特維奇。”佈魯斯說。“我相信他會的。安迪和黛比在訓練鬥牛梗進馬戲團。但是,”他老實地說,“他們還什麼都沒學會。他們很搞笑,可不是很聰明。”

“可我們不能一直養到他們學會為止啊,”沃克太太決絕地說,“明天我們去打個廣告。距離聖誕節隻有一個月瞭,很多人都想在這時候要隻小狗。但你們得付廣告費,直到所有的狗狗都被送走。”

電話響瞭,艾麗絲奶奶接完回來說:“安迪,是找你的。”

“如果是誰要你養狗,”安迪從椅子上站起來時,沃克太太說道,“你可別說我們會留下。”

“我不會的。”安迪保證。

“爸爸,我會付廣告費的,”佈魯斯說,“修理幻燈機的錢我也會付。我有些剩餘的錢,我攢著……”他吞吞吐吐地說,“我攢著,想把紅虎從葛登傢買過來。”

“你怎麼就以為,那隻狗是可以出售的呢?”爸爸問。

“我沒那麼想,爸爸。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他不是,我隻是……”

佈魯斯低頭瞅著地板,不敢看爸爸的眼睛。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眼中的淚水。

“那個時候,他並不出售。”葛登先生說,“但現在可以瞭。”

佈魯斯抬起頭。“先生,您剛剛說什麼?”他實在是難以置信。

“紅虎正在出售,”葛登先生肯定地重復瞭一遍,“傑瑞還沒準備好承擔養狗的責任。夜裡被鬼嚇醒,說明他白天做瞭虧心事。那天我明白瞭很多—真應該早點明白。”

他傷感地搖搖頭。“以前也有人試圖跟我說傑瑞的問題,我應該聽一聽的。我應該睜開雙眼,但他是我的兒子,我很愛他,我不容忍他在我心中有一絲不完美。”

“我們都不完美,”沃克太太說,“孩子們還有很多做人的道理要學,我們傢兩個孩子也都不懂呢。”

“可他們知道最基本的啊—善良,有愛心,”葛登先生說,“傑瑞卻不懂得。但也不完全是他的錯,他是獨生子,我和他媽媽想彌補他,我們給不瞭他兄弟姐妹,所以隻能給他東西瞭。”

“紅虎不是東西,”佈魯斯說,“他是隻很棒的狗。他應該有個很棒的傢和一個很棒的主人。”

“是啊,”葛登先生贊同地說,“他就快有瞭。你還想買紅虎嗎?”

“我買不起,”佈魯斯難過地說,“我已經欠瞭很多錢。”

“我願意幫你做個付款計劃,”葛登先生說,“重要的是,狗狗有人疼,有人悉心照料。”

“爸爸?媽媽?”佈魯斯向父母懇求道。

“三隻狗……”爸爸還有點猶豫。

“總比九隻好吧。”沃克太太提醒他。

“大夥兒,猜猜看啊!”門廳裡傳來一個聲音,有點搞笑,又有點吞吞吐吐,盡量保持著平靜,“猜猜你們面前的這個人是誰啊!”

大傢沉默瞭一會兒,然後沃克先生說:“安吉拉·沃克。”

他試圖輕松地說出來,但那幾個字聽起來還是很奇怪,他並不肯定。

門廊前的女孩神采奕奕,十指緊扣握在身前,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從夢中醒來一樣。

“你們面前的人,”她說,“就是安吉拉·沃克,一個發表瞭作品的作傢。”

“安迪!”沃克太太驚喜萬分,“你的詩發表瞭?”

“是克羅斯諾小姐幫的忙,”安迪還沉淪在幸福的暈眩之中,“我無意間交上去,沒想到克羅斯諾小姐很喜歡。她沒告訴我,偷偷地向校報投瞭稿。他們會在聖誕專版上發表我的詩,隻有六年級的學生才能入選,以前,甚至建校以來,還從沒用過五年級學生寫的詩呢,這簡直創造瞭新的歷史!”

“可他們不會付你錢,對不對?”佈魯斯懷疑地註視著妹妹,“我以為你隻想掙錢呢。”

“錢?”安迪茫然地說,好像她根本沒聽到那個詞似的,“離掙錢還有好多年呢。”忽然間她又變成老安迪瞭,咯咯地笑著。

“這隻是開始,佈魯斯,剛開始!”她的雙眼像星星般閃耀著光芒,“再過一星期我才十一歲!我領先莎士比亞瞭!”

《狗狗旅館(流浪狗之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