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曉萌嗓門不小,三言兩語間,公司同事很多都被吸引瞭來,有七嘴八舌問劉茵蜜月情況的,有問她三亞好不好玩的,更多的是想要觀賞一下這個價值不菲的鐲子。
劉茵並不小氣,婆婆送她一個這麼貴的鐲子,她驕傲著呢,同事們要看,就給看唄!倒是查曉萌,在同事傳看期間反復提醒:“小心點,千萬別給碎嘍!”
鐲子傳來傳去,傳到一個叫張玉的女生手裡。她是公司裡出瞭名兒的不會說話的主兒。果然,第一句不合時宜的話,是由她說出來的。張玉說:“我怎麼覺得,這個鐲子不值十五萬呢!顏色看著有些渾濁,不像是特別好的東西。”
劉茵挺不高興的,卻沒說什麼,倒是查曉萌張口瞭:“人發票都拿在手裡,還能有假?我平時怎麼沒看出來,你還懂玉呀!”
查曉萌張口就是諷刺,張玉再笨也聽出來瞭,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推瞭推眼鏡兒:“我其實也不太懂玉。就是我外婆曾經給過我一個鐲子,我看著你這個貌似沒我那個好。”
張玉的上司,平時挺護著她的顧大姐連忙打圓場,跟張玉說:“你那鐲子,是你外婆送的,戴瞭那麼久,經常把玩,有感情在。你覺得劉茵這鐲子不如你那個完全是心理作用,因為有你和外婆的感情在裡面主導。”又溫和笑道,“天天在一個辦公室上班,我都不知道你有個好鐲子,什麼時候把你的鐲子帶到公司,給我們大傢欣賞一下呀?”
張玉點點頭:“我明天就拿過來。”
因為發生瞭掃興的事情,劉茵有些不太高興,同事們很快就散瞭。顧大姐安慰劉茵:“你別介意,張玉說話一向如此。”
劉茵笑笑:“沒事兒,真的假不瞭,假的真不瞭。”
查曉萌附和劉茵說:“就是,興許她是嫉妒你有個好婆婆,給瞭個這麼值錢的鐲子呢!”
第二日,張玉果然把自己的鐲子帶瞭來。大傢圍著上下傳看,更有人直接拿著跟劉茵的鐲子對比。劉茵也把張玉的鐲子和自己的鐲子放在一起看瞭半天,越看她越疑心:看起來,張玉的鐲子是比李霜琴給的這個要晶瑩透徹許多,摸起來手感也溫潤,不像她的鐲子,總覺得冰冰涼,戴個幾分鐘沾瞭體溫,才稍微舒服一點。
同事們什麼都沒說,隻說都是好鐲子,但劉茵能看出來,隻怕大傢的想法跟她一樣,都疑心張玉的比她的好。
同事裡有一個懂翡翠的,大傢都指望他說幾句,他卻隻笑,說都是好鐲子,並未給出任何意見。因知他向來圓滑,眾人逼問瞭幾句,逼不出來便也作罷瞭。
上廁所的時候,劉茵把自己的想法悄悄跟查曉萌說瞭,劉茵說:“沒看見張玉的鐲子,我覺得我的鐲子挺好的。看瞭她的,越發覺得我的鐲子假。你說我婆婆該不會弄瞭個假鐲子給我吧?”
查曉萌說:“不可能吧?你婆婆不是給你的有發票嗎?發票這東西總不會有假。而且好歹十幾萬的東西呢,再差能差到哪裡去?”
劉茵說:“你說她會不會上當受騙瞭?她也不懂翡翠。”
“有可能,旅遊區最愛宰外地遊客瞭。雲南那種地方,真玉多,假玉也不少。”查曉萌習慣性附和劉茵,這時候又順嘴說瞭。
聽查曉萌這樣一說,劉茵的心情就越發沉重瞭。
劉茵說:“我第一次上門,她才給瞭一千的紅包。婚禮時,改口費也才給兩千。你說像她這麼摳的人,能舍得花十五萬買一個鐲子嗎?”——人最怕疑心,一處疑心,處處疑心。劉茵才看到李霜琴給她的鐲子發票時,覺得李霜琴夫婦對她好極瞭。現在卻又計較她上門時給錢給少瞭。
“她說是用來傳傢的,那就應該會。你應該瞭解女人對首飾的熱情,又都是沖動消費的群體,興許她當時腦子一熱就買瞭呢!”查曉萌越說,劉茵心就越往下沉。
劉茵皺著眉頭不吱聲,查曉萌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瞭,連忙安慰她:“你別多想瞭,別張玉說一句你就當真。你若真不放心,改天我們找個專傢鑒定一下,這樣你心裡也有個數。”
“嗯!”劉茵說,“隻要一想到這個鐲子有可能是假的,我就不想戴瞭。”
“別呀!這是你婆婆送的,你不是說你婆婆那人嘴很碎麼,你要不戴她看見又該要問瞭。更何況,張玉說不如她那個就不如瞭?咱去鑒定一下,若真是好東西,咱直接把鑒定結果甩她臉上,看她還嘚瑟不!”
劉茵笑笑,點瞭點頭。
現代社會,想要找個鑒定專傢還不容易?劉茵和查曉萌充分利用網絡資源,找瞭個微博上很知名的鑒定專傢。聯系上之後,兩人周末就帶著鐲子搭地鐵,去找他鑒定瞭。
這事兒石頭根本不知道。劉茵瞞著他,劉茵瞭解石頭,他雖不是媽控,卻見不得老婆懷疑他親媽。為避免出現傢庭矛盾,劉茵隻說她跟查曉萌出去逛街,並沒告訴他是去鑒定鐲子去瞭。剛好石頭那天要加班,也就沒懷疑。
那鑒定專傢姓丁,人稱丁老師,丁老師張口就要一千五百塊鑒定費。劉茵肉疼,為瞭得知真相,也隻好忍瞭,乖乖付瞭錢。
丁老師把臺燈打開拿著放大鏡在鐲子上反復看;拿著鐲子在桌上輕輕磕,聽聲音;又拿瞭個小刀在鐲子上刮瞭幾下,看粉末。整套程序做完之後,才放下鐲子推推眼鏡兒抬頭跟劉茵說:“你這個鐲子最好不要經常戴,對身體不好。”
劉茵的心咯噔一下,請丁老師說的更清楚些。丁老師倒也不含糊:“翡翠越來越值錢,造假水平就越來越高。有些鐲子,幹脆用塑料做,看起來特別逼真,聽著還能發出玉石的聲音,可塑料畢竟是塑料,當不得真,塑料的好處是沒什麼輻射性,裝飾性戴戴沒問題。有的鐲子,用玉器切割下來的邊角料做,也就是碎玉粉黏起來,當真鐲子賣,這種鐲子主要成分和真鐲子差別不大,很容易欺騙顧客,我們俗稱B貨。最差的那種,直接用石頭做,做好後浸染拋光打磨,化學藥水泡一泡,再埋地底下一段時間,看起來就像古玉瞭。這種鐲子,所用的藥水成分比較復雜,對皮膚的腐蝕性大,放射性物質對身體也極為有害,我們是不建議經常戴的。”
劉茵感覺頭有些眩暈,她強撐住問:“我這個鐲子是哪一種?”
丁老師從眼鏡框的上面看著劉茵說:“很不幸,你這個鐲子是最後一種。”
劉茵嘴唇發白,那鐲子,李霜琴給瞭她,她就一直戴著。卻不知道原來這東西根本就是一被化學用品泡過的石頭。還真不知道戴瞭這麼久,身體受瞭多大的影響。真該去醫院查查去。
劉茵愣瞭半天,終究是不死心,把裝鐲子的盒子和發票拿瞭出來,說:“您再看看,這麼漂亮的盒子,怎麼可能是假的呢?還有這發票,我朋友做財務的,她說是真發票。”
丁老師拿放大鏡看瞭會兒說:“發票確實是真的。”又說,“這個盒子看起來倒是蠻值錢,好像不是當代的東西。”
劉茵頭腦空白,踉蹌著朝外走,查曉萌連忙把落在丁老師桌子上的鐲子、盒子和發票收拾起來準備趕上劉茵。丁老師在後面叫:“你這個盒子賣不賣?我出三千塊。”
對丁老師這種買櫝還珠的行為,放在往常,劉茵準會發笑。今兒劉茵受的打擊太大,隻麻木的搖搖頭,什麼話都沒說,繼續軟著腿朝外走。雖然她不知道這比鐲子貴太多的盒子她留著有什麼用。可畢竟是李霜琴給她的。將來她拿著那鐲子扔李霜琴臉上時,起碼不會被李霜琴質問盒子到哪裡去瞭。
外面的陽光太刺眼,劉茵微瞇著眼睛,盯著太陽看。查曉萌趕上劉茵說:“既然鐲子不值錢,盒子好歹還能賣幾千塊呢!”見劉茵臉色蒼白,心情不好,連忙止住這個話題,安慰劉茵:“你也不要太難過瞭,許是你婆婆上當受騙瞭呢!她有可能真拿十幾萬買瞭個假貨。”
劉茵說:“你說她怎麼就那麼蠢呢!拿十幾萬幹點兒啥不好,偏要買個假鐲子。”
這話查曉萌不知道該怎麼接,隻好沉默,又想起鐲子盒子發票都在她手上,就把裝好瞭鐲子的盒子遞給劉茵,交代她以後再不要戴瞭。
劉茵嘲諷的笑笑:“你上次還在說,我若不戴,她看見隻怕要問呢!”
查曉萌說:“那就編個借口,說鐲子太貴重,不舍得戴,怕碎嘍!早藏好瞭。”
“你的意思是,我去鑒定過這事兒瞞著她?”劉茵很疑惑的問。
“嗯,不僅要瞞著你婆婆,還得瞞著你老公。你想啊,你隻是收瞭個禮物而已,就算是假的,難過一陣子便也罷瞭,你婆婆那可是貨真價實掏十五萬買的,她若知道買瞭個假貨,豈不是得氣暈過去。你不是說她經常頭痛,身體不是很好麼,若萬一心臟病啊高血壓啊什麼的犯瞭,那你不得整天端屎端尿伺候著啊!”查曉萌說。
查曉萌誇張的語言並沒有逗笑劉茵,劉茵說:“她隻是偶爾頭痛,哪兒有什麼高血壓心臟病,每頓吃一大碗飯,我看她身體好得很。”
劉茵心情不好,查曉萌就沒敢提一起吃中飯的事兒,把她送上回傢的地鐵,就自己回去瞭。
劉茵回到傢,把自己重重摔床上,懶得做飯——氣都氣飽瞭,還吃什麼飯哪!至於石頭回來有沒有飯吃,她不想管。他媽給瞭她那樣一個鐲子,讓她的心情從雲端跌落到地獄,她還給他做飯?想得美!
劉茵打開手機,聽錄音。是的,她一到丁老師處,就把錄音功能悄悄打開瞭。她很生氣張玉那樣說她的鐲子,想著萬一專傢不願意出鑒定報告,她好歹有錄音,能拿去打張玉的臉。
可是現在,那錄音聽著是多麼的諷刺。還沒聽完,劉茵就按下瞭刪除鍵。
過瞭一會兒劉茵尤不死心,撥通瞭查曉萌的電話:“你說,那丁老師會不會是騙子啊?他才四十多歲,看著很年輕的樣子。或許他根本不懂翡翠,騙我們說那是假的呢!”
“不會吧!他若想騙你,最後就不會把鐲子還給你,還建議你不要戴瞭。而且,他微博有四十多萬粉絲呢,那麼多人信他,這總不能是假的吧?”
“他說不定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劉茵難得有心情開玩笑。
“那你就等等看,看最近有沒有人主動找你,想要低價買你的鐲子,若沒有,就說明他說的是真的。若有,那他就是個騙子。”查曉萌說。
周一上班,張玉來到劉茵面前問:“你去鑒定過你的鐲子嗎?”
劉茵一想到那鑒定結果,就一陣心塞,她沉著臉說:“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張玉沒註意到劉茵的臉色,卻註意到她手腕上沒戴那個日日戴著的鐲子,就問:“你今兒怎麼沒戴著呀?放傢裡瞭?”
“嗯,怕磕碎瞭,就收起來瞭。有什麼事情嗎?”劉茵沒好氣的說。
“我這周末找瞭個專傢,幫我看瞭下我的鐲子,說是和田玉,成色不錯,算不上極品。幾十年前花萬把塊就能買到,現在就不同瞭,好玉越來越稀缺,我那鐲子戴的時間久,養過,按市場價,現在大概能賣個二三十萬。”張玉說。
“那恭喜你瞭。”劉茵沒註意到,她的語氣有些酸溜溜。
“我找的那人,六十多歲瞭,在上海市文物局工作,據說是這一行的權威。我把他介紹給你,你改天也去讓他看看唄!”張玉根本沒註意到劉茵難看的臉色,自顧自說著。
“那多謝你瞭。”劉茵幾乎從牙縫裡蹦出這幾個字。
“不用謝。哎對瞭,他收費挺高的,鑒定一次得三千塊。不過想想,能知道自己手裡的鐲子值多少錢,也值瞭。”張玉邊寫下電話號碼,邊說。
劉茵看著張玉手腕上的鐲子,聽著她喜氣洋洋沒心沒肺的話,恨不得把她的手剁下來。——當然,她隻是這樣想想罷瞭,文明社會,她不會真這樣做。
張玉把寫好的電話號碼給劉茵,還一再交代劉茵趕緊存手機裡,免得紙條丟瞭。劉茵為瞭早點打發張玉走,也隻好當著她的面兒存瞭。
張玉見劉茵存好瞭,又熱心的交代瞭幾句,這才走瞭。
張玉的不諳世事,把劉茵氣的渾身發抖,她差點咬破瞭後牙槽,才勉強敷衍瞭她。張玉是劉茵第一輪面試通過,才進入公司的,劉茵心想,早知道當初收到張玉的簡歷,就直接刪除到回收站,免得今日她這樣氣她。
查曉萌私下問劉茵:“你要去張玉介紹的那個姓王的專傢處再看看鐲子嗎?”
“不必瞭!浪費一千五還不夠,我還要再朝水裡扔三千塊?那可不帶響的!”劉茵咬牙切齒說,“而且那專傢給張玉鑒定過鐲子,再幫我看,誰知道他會不會一轉眼就把我手裡是個假鐲子這件事說出來,那時候全公司都要看我的笑話。我還要不要在公司混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