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臺北。
這天下瞭課,黃雨萱仍舊到餐廳準備打工。
才走進餐廳,她就看到王詮勝正拿著紙筆登記其他同事們想要喝的飲料。
王詮勝一看到她,便滿臉笑容地來到她面前問:“學姐,今天我在這裡領到瞭打工的第一份薪水,為瞭謝謝大傢這一個月來對我的照顧,想請大傢喝飲料。你想喝什麼?”
“我又沒特別照顧你,你買他們的飲料就好,不用買我的份。”黃雨萱冷冷地說。
王詮勝早知道她會有這種反應,不氣餒地繼續追上前,問:“你真的不要喝嗎?我請客哦!”
“我說不用就是不用,你不要一拿到薪水就亂花錢好嗎?”黃雨萱沒好氣地說。
“那這樣好瞭,我們來打個賭,要是我猜中你想喝的飲料,就讓我請你。要是我猜錯瞭,以後我絕對不會再來煩你,如何?”
黃雨萱一聽,冷笑道:“好啊。”
反正,這傢夥根本不可能猜到她平常喜歡喝什麼飲料。
“想好瞭嗎?”王詮勝問。
“想好瞭。”
“不可以隨便敷衍我哦!”
“你煩不煩啊——”她話說到一半,就見王詮勝從身後拿出一杯咖啡遞到她面前。
“我知道你不喝搖茶,隻喝中杯冰美式咖啡,所以今天上班前就先替你買好瞭。”
黃雨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你……你怎麼會知道我喜歡喝中冰美?”
王詮勝沒有回答,隻是露出神秘的微笑:“我猜對瞭吧?按照約定,這杯咖啡就算我請你喝瞭,拿去吧!我還得趕在上班前去買其他人的飲料。”
她接過咖啡,看著他轉身離去後,才對著手上的咖啡,露出一抹驚喜的笑容。
差不多到瞭餐廳要結束營業的時間,黃雨萱與王詮勝在外場忙著收拾,她張望瞭一下,問:“毛毛去哪兒瞭?怎麼還不快點過來幫忙?”
這時剛好毛毛從廚房走出來,正不太耐煩地對著手機說:“不會啦,不用擔心啦,她不會有事的。要是每次失戀都要死一次,那我不是死瞭幾百次瞭?”說完便掛上電話,過來收拾。
黃雨萱忍不住問:“毛毛,你剛跟誰講電話?什麼死不死的?聽起來有點讓人擔心耶。”
“沒有啦,我高中一個要好的同學失戀,在無名小站上寫瞭一堆什麼不知道一個人該怎麼繼續活下去,是不是死瞭就不會這麼痛苦之類的話。另一個同學看瞭很擔心,問我要不要去看看她。”毛毛說。
黃雨萱不禁一臉憂心:“聽起來蠻嚴重的,你不趕快過去看看嗎?”
毛毛一臉不在意:“我幹嗎去?她寫那些就是故意給前男友看的嘛!哎喲,雖然我很不想這樣說,可是我真的很討厭這種以鬧自殺來感情勒索的人。”
黃雨萱還想說什麼,毛毛揮揮手打斷她:“真的不用理她啦!再說,今天剛好輪到我做盤點,我哪有時間去處理這種小事。”
“這才不是小事。”一直在旁邊靜靜聽著的王詮勝忽然發言。
黃雨萱和毛毛同時轉頭望向他,發現他的表情從未這麼認真、凝重,不由得都有些意外。
王詮勝語氣嚴肅地說:“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遇到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的難關,有些人很幸運,可以靠自己想開,或是有人適時拉一把,但也有些人沒這麼幸運……”那一刻,他想到瞭莫俊傑。
算算時間,莫俊傑出獄也有三年瞭,至今音訊全無。
如果當時,他多關心莫俊傑一些,那麼莫俊傑是不是就不用獨自承受這一切?也不至於與這個世界完全失去瞭聯系。
王詮勝回過神,發現黃雨萱與毛毛都愣愣地看著他,趕緊將自己不小心流露的懊悔與傷心收起,然後對毛毛說:“我隻是想說,就算你認為她鬧自殺隻是想感情勒索,可是她現在真的很難過,很需要有人陪,你既然和她感情很好,這時候去關心她一下、陪陪她,也是應該的吧?”
毛毛將他這番話聽進瞭心裡,點瞭點頭。
黃雨萱立刻說她可以幫毛毛處理盤點工作,讓毛毛可以放心地去找那個高中同學。
毛毛離去前,悄聲問黃雨萱:“王詮勝剛剛那樣說,是不是他以前也曾遇到過類似的事情啊?”
黃雨萱搖搖頭,本來她對王詮勝的過去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此刻卻不免有些好奇瞭。
餐廳後門外,王詮勝背靠著墻,仰著頭,望著一顆星辰也沒有的灰暗天空。
莫俊傑,到底怎麼瞭呢?
他相信莫俊傑不會做出那樣殘酷的事,但是當警察出現、把莫俊傑押上警車時,莫俊傑沒有一句辯解。
甚至,之後再也沒有聯絡過他。
這麼多年過去瞭,他一直很想當面問莫俊傑:那天晚上,究竟發生瞭什麼事?
他正沉浸於過往的悲傷與遺憾中,餐廳後門忽然被打開,黃雨萱探頭出來,問:“王詮勝,你躲到這裡做什麼?”
王詮勝快速別過頭,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臉上的哀傷。
他調整瞭一下心情,說:“沒幹嗎,就是發呆。”
但他的語調明顯沒有平常的歡快。
“你是不是……想起瞭誰?”黃雨萱試探地問。
王詮勝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說:“你不是要下班瞭嗎?”
“我是要下班瞭,可是我想你沒做過盤點,我可以順便教你一下。沒事的話,快點進來,早點教完,我才可以早點下班。”黃雨萱說。
他忽然意識到,也許,黃雨萱是在關心自己。
他跟著黃雨萱回到廚房,她一一仔細指點,見王詮勝心情似乎仍有些低落,她放下盤點單,對他說:“你猜,自從來這裡打工後,我隻要心情不好,就會做什麼?”
王詮勝茫然地搖搖頭。
“就是搶著做盤點。”黃雨萱說。
“為什麼?”他有些不解。
見終於成功地讓他稍微轉移瞭註意力,她不知道為什麼,感到有些開心。
“因為盤點的時候,店裡隻有我,這時就可以放我喜歡聽的歌啊!還有,盤點雖然很無聊,卻必須要很專心,可以暫時讓我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最重要的,是盤點時常常會有一些意外的驚喜,像是——”她走向冰櫃,打開冰櫃門,從裡頭端出一整盤牛肉,“我剛剛發現負責內場進貨的工讀生(1),居然偷偷地藏瞭一塊肋眼牛排!怎麼樣,我們一起把這盤牛排磕掉吧!”
他知道黃雨萱是在試圖讓他心情好一些,於是勉強擠出笑容,用力地點頭。
打開燃氣,將牛排夾起放在烤架上,沒多久整間廚房便肉香四溢,讓人聞得直流口水。
他看著她專心烤肉的側臉,也許是想到待會兒就能吃到美食,她的臉上滿是笑意。
那笑容讓他打從心底感到溫暖。
於是,發自內心地,他的嘴角也揚瞭起來。
今天是黃雨萱的生日。
他早就計劃好要送她什麼禮物,還特地拉瞭陳財裕幫忙,要他想辦法打聽黃雨萱在哪兒過生日,然後他再假裝剛好路過,剛好手上準備瞭一個小禮物,又剛好發現今天是黃雨萱生日,就可以剛好陪她一起過生日,送她禮物。
陳財裕聽完他的計劃,隻有一個疑問:“你想送她生日禮物就直接送啊,何必繞這麼大一圈?她有男友又如何?送個生日禮物又不會怎麼樣?”
“你懂什麼?要是她知道我想送禮,肯定不會收,但如果是當著大傢的面送禮,你們起個哄,她就沒理由不收瞭——”
這時黃雨萱跟著毛毛走進教室,王詮勝趕緊拉著陳財裕坐下,正當他使眼色要陳財裕過去打聽時,毛毛居然自己走瞭過來,直接問王詮勝:“學弟,你今天餐廳打工有排班嗎?”
“我今天排休,怎麼瞭?”王詮勝問。
“我今天臨時有事,你可以幫我代班嗎?”毛毛一臉懇求。
王詮勝看瞭陳財裕一眼,有些為難地說:“可是,不好意思,我今天已經有別的安排瞭。”
毛毛一臉失望,這時黃雨萱也走瞭過來,問:“毛毛,怎麼瞭?”
毛毛難過地說:“我媽前陣子動手術,誰知道回傢後,傷口感染,今天臨時住院,我下課要去照顧她,所以想找人幫我代班。”
“你要不要向店長請假呢?”黃雨萱建議。
毛毛搖搖頭,說:“我記得你今天也排休,這樣就兩個人排休瞭,阿凱上個星期又辭職,加上今天是周末,店裡肯定忙不過來,店長不會讓我請假的……”講著講著,心裡一急,毛毛眼眶忍不住紅瞭。
黃雨萱見狀,想瞭想,自告奮勇地說:“那我幫你代班吧!”
毛毛一臉訝異:“可是你今天不是和學長約好瞭,要一起過生日嗎?”
黃雨萱不是很在乎地說:“沒關系,要過生日,可以等下班再跟他過啊!”
王詮勝聽瞭,立刻起身,拍拍胸脯,說:“毛毛學姐,我幫你代班吧!”
“真的嗎?可是……你不是說已經有其他安排瞭嗎?”毛毛問。
“我那隻是小事,況且,今天是雨萱學姐的生日,總不好意思要壽星在生日當天還去代班吧?那多掃興!”他說。
“王詮勝,沒想到你這麼體貼!”毛毛感動死瞭。
王詮勝笑著望向黃雨萱,說:“學姐,你就好好跟你男友一起過生日吧!”
黃雨萱看著他,露出贊許的微笑。
周末夜裡的餐廳果然忙得不可開交,王詮勝從開始上班後就完全沒閑下來,幾乎是一個人當兩個人用。
“服務生,點餐!”一桌客人大喊。
王詮勝應瞭聲,正要快步走去時,餐廳大門打開,他跟著其他工讀生大喊“歡迎光臨!”然後望向門口,愕然發現來人竟是黃雨萱。
黃雨萱似乎心情有些低落,進門後便朝員工休息室走去,似乎是要換上制服上工。
王詮勝喚來另一個人幫他替客人點餐,然後走向員工休息室,果然看到臭著一張臉的黃雨萱正在換上制服圍裙。
“學姐,你怎麼來瞭?”
其實他還想問:你不是要和學長一起過生日嗎?
但從黃雨萱的臉色判斷,他覺得自己這時候最好別提起這件事。
黃雨萱刻意振作,裝作無事地回答:“店長打電話給我,說今天人手不足,問我能不能過來幫一下忙,我想反正也沒事,就過來瞭。”
“什麼沒事?你今天不是要跟那個肚臍學長一起過生日嗎?”王詮勝無法理解。
“什麼肚臍學長?你不要亂叫好不好?”黃雨萱糾正他,然後語氣有些沮喪地說,“他說今天臨時有事,不約瞭。”
“有什麼事比陪你過生日更重要?”王詮勝不覺地拉高瞭音量,甚至帶著些怒意。
他反應這麼大,反倒讓黃雨萱嚇瞭一跳。
這時店長喊人過去幫忙上菜,王詮勝應瞭一聲,轉身離開,眼裡依舊帶著藏不住的怒意。
黃雨萱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為什麼要這麼在意?
兵荒馬亂的周末夜晚終於結束,餐廳裡所有的工作人員幾乎都癱倒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王詮勝看瞭一下墻上的時鐘,已經接近晚上十點瞭,他想瞭想,走向正在收拾最後一張桌子的黃雨萱,問:“學姐,你等一下有事嗎?”
黃雨萱搖搖頭。
“那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王詮勝說完也不等她回答,立刻轉身跑出餐廳。
這附近有一傢晚上十點才關門的蛋糕店,如果還來得及,他想買一個生日蛋糕替黃雨萱慶生。
然而王詮勝離開餐廳沒多久,黃雨萱的手機便響瞭起來,是杜齊閔打來的。
“你不是說今天臨時有事嗎?”她問。
“是啊,不過我現在事情都忙完瞭,現在人就在附近的咖啡館,你方便過來一下嗎?”杜齊閔在電話那頭說。
黃雨萱有些意外,但隨即想到,也許這是杜齊閔特意安排的生日驚喜,疲累的臉上不禁浮現出幸福的笑容,喜滋滋地答應瞭。
等到王詮勝氣喘籲籲地捧著在蛋糕店關門前買到的蛋糕回到餐廳時,黃雨萱早已離去,隻剩下店長一個人正在收拾。
“黃雨萱呢?”王詮勝問。
“走啦。”店長說。
“走瞭?”王詮勝傻眼。
“她接到男友電話,問我能不能先走,我看她一臉開心的樣子,大概是想趕著去約會,就讓她先走瞭。”
王詮勝頓時像泄瞭氣的皮球,無力地捧著蛋糕,呆站在原地。
他苦笑著想:看來,他又自作多情瞭呢。
黃雨萱走進咖啡館,滿懷期待地四處張望,坐在角落的杜齊閔看到瞭她,對她揮瞭揮手。
她開心地走過去,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因為杜齊閔的身邊還有另一個女孩,她打扮時髦、長相亮眼,且正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黃雨萱。
“她是?”黃雨萱遲疑地問。
杜齊閔還沒開口,那女孩已經盛氣凌人地指使杜齊閔:“你不是要跟她說清楚嗎?快點啊!”
這時杜齊閔才一臉為難地說:“她是我前女友,前陣子我跟她聯絡上,這才發現,分手後我們心裡都還是沒有忘記過對方,所以……我們決定復合。”
黃雨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杜齊閔心裡愧疚,不敢直視黃雨萱的雙眼,微微地轉過瞭頭,說:“我知道,這樣對你很抱歉,但我覺得還是當面說清楚比較好。”頓瞭頓,他說,“我們分手吧。”
黃雨萱腦袋一片空白,過瞭幾秒鐘,才吞吞吐吐地問:“所以……所以這陣子,你說你在忙著畢業論文,都是在騙我?”她指著坐在杜齊閔身邊的女孩,“你其實都是跑去跟她在一起?”
杜齊閔點點頭,正想說些什麼,黃雨萱忽然一巴掌用力揮過來,“啪”的一聲巨響,整間咖啡館的人都聽見瞭,紛紛轉過頭來好奇地張望。
杜齊閔愣愣地摸著自己辣痛的臉頰,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喂,你幹嗎動手打人啊!”杜齊閔的前女友氣呼呼地起身指責。
“閉嘴!這裡沒你的事,你給我乖乖坐好,不然我連你都打!”黃雨萱狠狠地瞪瞭她一眼,氣勢完全把她比瞭下去。
那女孩立刻聽話地坐下,不敢再吭聲。
杜齊閔連忙護在女孩面前,像是生怕黃雨萱真的會再出手打人。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杜齊閔說,“我知道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可是總比一直瞞著你——”
黃雨萱憤怒地打斷他:“杜齊閔,今天是我生日,你忘瞭也就算瞭,居然還把你的前女友找來在我面前演這出爛戲!這樣我以後每年過生日,豈不是都會想到我曾經跟你這個大爛人在一起過嗎?”
杜齊閔還傻傻地問:“今天是你生日?”
黃雨萱覺得自己簡直要氣炸瞭。
這無能的傢夥!自己走不出上一段感情,為何還要把她扯進來?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他依舊忙著道歉。
“你閉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隻希望從此以後你永遠消失在我面前!”黃雨萱說完便快步走出咖啡館。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杜齊閔這個大爛人!
今天是她的生日耶!
這真是她過的最差勁的一次生日瞭!
她一面在街上快步走著,一面流下瞭不甘心被欺騙的憤怒的淚水,但隨即用手將眼淚用力抹去。
有什麼好哭的!
何必為這種爛人感到難過落淚?
不過就是遇到感情詐騙集團而已……
盡管努力安慰自己,但才抹去的淚水還是不爭氣地再度落瞭下來。
這時,她聽見手機響起的聲音,原本以為是杜齊閔那爛人打來的,她拿出手機就想直接掛掉,卻在看到來電顯示時,猶豫瞭一下。
她接起手機,故作鎮定:“打給我有什麼事?”
手機裡傳來王詮勝的聲音:“沒什麼啦,隻是想到,現在離學姐的生日結束,還有一小時,我發現我都還沒跟你說一聲‘生日快樂’。學姐,生日快樂。”
一句溫柔的“生日快樂”,不知為何讓她倍感委屈,淚水掉得更兇,她不敢回話,甚至不敢出聲,就怕被王詮勝發現自己在哭。
然後,她停下瞭腳步。
她訝異地看著不遠處自己打工的餐廳前,王詮勝一個人坐在摩托車上,正一面給她打電話,一面細心地在一個生日蛋糕上頭插上一根根蠟燭。
她聽見王詮勝的聲音繼續從手機裡傳來:“我知道學姐現在應該正在和學長一起過生日,我也知道我說過,要跟你保持距離,但我想,和你說一聲‘生日快樂’,不為過吧?”
她看著王詮勝插完蠟燭,不太利落地用單手拿起打火機,一一點燃蠟燭。這個令她沮喪難過的生日夜晚,隨著那一盞盞燭光亮起,她的心也漸漸溫暖起來。
至少,還有一個人在乎她,願意為她點起生日蛋糕上的蠟燭。
王詮勝點完瞭蠟燭,一直沒有聽到黃雨萱的回應,以為自己真的打擾到瞭她,趕緊說:“沒事瞭,我要說的就這些,不打擾你們約會瞭,拜拜——”
“等一下!”黃雨萱打斷他,“今天我生日,你以為說一句生日快樂,就可以打發瞭嗎?”眼裡的淚水早已被抹去,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歡快。
王詮勝心頭一暖,正想說些什麼,黃雨萱已經走到瞭他面前。
他睜大瞭眼,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回應,這時黃雨萱掛掉手機,看著王詮勝替她準備的蛋糕,問:“剛剛下班的時候,你要我等你一下,就是為瞭買這個蛋糕給我嗎?”
王詮勝點點頭,說:“我本來以為今天沒人幫你過生日,所以跑去買瞭個蛋糕,想祝你生日快樂。”
黃雨萱看著塗滿奶油的生日蛋糕,還有上頭燃燒的蠟燭,原本滿心的委屈與被背叛的憤怒,仿佛燭油般正在緩緩地被融化,隻剩下微微暖意在流淌。
“你不是和肚臍學長在過生日嗎?怎麼現在一個人在這裡?”王詮勝好奇地問。
而且,黃雨萱的反應也不太對勁。
要是在平常,她隻會嫌他多事,還會罵他是跟蹤狂,哪會像現在這樣,一臉感動到不行。
“學姐?”
“再不許願的話,蠟燭就要燒完瞭。”她忽然說。
這時候,他才發現,她的眼眶紅紅的。
他隱約猜出瞭什麼,但沒有說破。
“那我先唱個生日快樂歌吧!”他說。
“先別唱瞭,快許願吧!”她催促著,仿佛有些迫不及待。
“好吧,壽星說瞭算。”他說。
她看著輕柔燃燒的蠟燭,眨眨眼,還能感受到眼眶裡的濕意,然後說:“我的第一個願望,是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王詮勝心頭一緊,看著她的側顏,發現瞭微微幹掉的淚痕。
“第二個願望,我希望這一輩子,都別再給我賞人耳光的機會。”
王詮勝微微睜大瞭眼,有些意外。
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許生日願望的。
黃雨萱剛剛到底發生瞭什麼事?
黃雨萱停頓瞭一下,沒有繼續許願。
於是他問:“那第三個願望呢?”
她微微歪著頭,想瞭想,看著他說:“第三個願望,我想不到,就送你吧!”
“送給我?為什麼?”王詮勝指著自己。
“反正不許願就浪費掉瞭,不如送給你。”
王詮勝微笑著說:“好,壽星說瞭算,你的第三個生日願望,我來替你許。”然後閉上雙眼,一臉認真,仿佛真的在替她許願。
直到這個時候,黃雨萱才抬眼看著他,臉上帶著微笑。
謝謝你,學弟。她在心裡默默地說。
“你許瞭什麼願?”她問。
王詮勝神秘一笑:“第三個願望,是不能說出來的。說出來瞭,就不會實現瞭。來,切蛋糕吧!”
她接過王詮勝遞過來的塑膠刀,忘卻瞭今晚曾經發生的所有不愉快,開開心心地切下瞭蛋糕。
之後,兩人偷偷地溜回餐廳廚房,摸出一罐氣泡酒,一面吃著蛋糕,一面喝酒慶生,黃雨萱終於把今晚她和杜齊閔分手的事情告訴瞭王詮勝。
王詮勝馬上為她叫屈,先是痛罵瞭一頓腳踩兩隻船的杜齊閔,然後說:“真搞不懂,你怎麼會喜歡上那種人?”
黃雨萱仿佛也有些懊惱,想瞭想,說:“其實,一開始我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直到兩個月以前,我們系很多人一起出遊,遇到瞭一個走失的小女孩,我看著學長牽著小女孩的手,幫忙尋找她的傢人,我便覺得好像在他身上看到瞭一個人的影子……”她開始回想著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候。
“你想到瞭誰啊?”王詮勝見她一臉神往,不覺有些介懷。
黃雨萱微微歪著頭,喝瞭一口氣泡酒,神色變得溫柔,說:“我很小的時候,有次回臺南看我阿嬤,自己貪玩跑出去,結果迷路瞭。就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有一個大哥哥不但帶我找到回傢的路,還請我吃瞭好多東西,有白糖粿、冬瓜茶,他還做椪糖給我吃,最後還帶我去吃牛排,而且他還帶我在老街玩打彈珠、撈金魚,他可厲害瞭,玩什麼都精通……”
王詮勝聽著聽著,忽然覺得這些場景好熟悉啊。
驀地,他想起瞭自己還在念高中時,也曾遇過一個這樣貪吃的迷路小女孩!
大哥哥,千萬別忘瞭我哦……
當年那個小女孩在他身後的不舍呼喚仿佛在耳邊回蕩。
王詮勝一口氣泡酒卡在喉嚨裡,嗆得他不斷咳嗽,面紅耳赤。
他想起來瞭!當年那個對他死纏爛打的小女孩,不是說她叫黃雨萱嗎?
他怎麼會忘瞭這件事?
“你沒事吧?”她關心地問。
他一面搖頭,一面問:“那……喀喀,那你還記得那個大哥哥長什麼樣子嗎?一定很帥吧?”
難道黃雨萱現在看到他,都不會覺得眼熟嗎?
隻見黃雨萱搖搖頭,遺憾地說:“我隻記得,大哥哥騎著摩托車送我回阿嬤傢後,他要離開時我很難過,我還追在他身後大喊,要他千萬別忘瞭我,可是……後來,反而是我忘記瞭他的模樣……”
王詮勝暗暗嘆瞭口氣。
如果她沒忘記,也許在大學校園裡他們相遇的那一刻,她就會立刻愛上他呢。
回想起童年時的甜美往事,黃雨萱眼裡閃著光芒,說:“雖然我想不起他的樣子瞭,但我一直沒有忘記他。我總在心裡想著,如果有一天,我要交男友,那個人一定要像他一樣——”
王詮勝打斷她:“就因為那個臭肚臍也送迷路的小女生回傢,你就把他和那個大哥哥聯想在一起,喜歡上他瞭?”
黃雨萱沒有否認,有些害羞地點瞭點頭。
王詮勝嘴角暗暗抽搐,暗想:那個臭肚臍跟他未免也差太多瞭吧!
“你幹嗎這個表情?”黃雨萱瞪瞭他一眼。
“呃,這個,我是……我是很開心好嗎?”他趕緊解釋。
“有什麼好開心的?”她不解。
“因為你失戀瞭,那不就代表我可以追你瞭?”
“王詮勝,你很白癡耶!”她一掌打在他的後腦勺,“我剛失戀耶!”
“難道你沒聽說過,治療失戀最快的方法,就是趕快再談一次戀愛!隻要你需要,我隨時都在!”
“你想得美!我再也不相信你們這些臭男生講的話瞭,也不要再交男友瞭!”黃雨萱轉過頭,不想理他。
“好啊,你一輩子都不交男友,以後我就可以每年名正言順地幫你過生日。每年的情人節,我也可以找你一起詛咒那些幸福快樂的情侶——”
“王詮勝,你真的有病!”被他這麼胡鬧一番,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學姐,我是認真的,要是你不想再交男友,那我這輩子也不交女友!”他認真地對她說。
因為,在他心裡,這一輩子,他早已認定瞭她。
黃雨萱卻沒有把他的話當真,她看瞭看時間,已經很晚瞭,她得回傢瞭。
這時王詮勝遞給她一樣小禮物,說:“祝你生日快樂。”
她接過那包裝精美的小禮物,看著他,嘴角浮現出淺笑。
黃雨萱後來才知道,王詮勝其實很受歡迎。
自從她沒有刻意回避他,或是沒再對他的存在表示反感後,她便註意到,隻要是王詮勝出現的地方,總是有那麼幾個年輕女學生害羞地盯著他不放。
這天上完通識課,她見到幾個女學生偷偷地跟在王詮勝身後,興奮地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便隨口問毛毛:“王詮勝是不是很受女生歡迎?”
毛毛一臉大驚小怪:“你現在才知道啊?王詮勝在他們系上根本就是系草,不止學妹,甚至很多學姐都會主動對他示好耶!”
黃雨萱“哦”瞭一聲,表面上裝得不是很在意,隨口說:“難怪那傢夥這麼有自信,到處亂把妹。”
毛毛一聽,立刻停下收拾筆記的動作,瞪大瞭眼說:“等一下,我們講的是同一個人嗎?你說王詮勝喜歡到處把妹?”
“他沒有嗎?”黃雨萱問。
“拜托,他哪有可能到處把妹?他跟所有女生都保持距離,從不主動與女生說話,讓一堆女生看得到、吃不到,所以才會這麼哈他啊!”毛毛說。
黃雨萱一臉困惑,再次確認:“你確定你說的是王詮勝嗎?”
毛毛已經收拾好東西,拉著黃雨萱走出教室,一面走,一面說:“不然你以為我們講的是誰?你知不知道,從開學到現在,已經有多少女生對他告白?結果每一個都被他拒絕。而且他拒絕的理由超爛的,你想聽嗎?”
黃雨萱心裡明明有那麼點在意,硬是不想顯現,和毛毛並肩走瞭幾步後,才問:“什麼爛理由?”
“今年大一新生的校花林孟潔你聽過吧?前天迎新會,她當著大傢的面對王詮勝告白,結果王詮勝居然對她說,算命的說過,他不能跟姓羅的女生在一起,不然會折壽,可是人傢明明就姓林!他連人傢姓什麼都沒搞清楚就直接拒絕,現場所有人都笑翻瞭。”毛毛說。
“等一下,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黃雨萱問。
毛毛這才哭喪著臉,不好意思地說:“因為……因為上個星期,王詮勝才對某個女生說,算命的說,他不能跟姓毛的女生在一起,不然會沖到他爸媽,害傢庭失和……”毛毛越說越小聲。
黃雨萱不用問也知道,“某個女生”就是毛毛本人。
她正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毛毛已經自己振作起來,說:“沒關系啦,雖然這理由很爛,但我覺得他其實還蠻體貼的,用這種搞笑的方式拒絕,讓女生對他死心,也有臺階下。隻是……被拒絕的那一刻,真的蠻窘的。”
黃雨萱若有所思。
所以,王詮勝其實並不是對每個女生都狂獻殷勤?
至今他甚至拒絕瞭所有對他告白的女生?
她不得不承認,她開始慢慢地對王詮勝另眼相看瞭。
那天下課後,黃雨萱照例前往餐廳準備打工。
餐廳還在準備,她一走進去,就聽見音響裡播放著一首顯然是有點年代的老歌。
滄桑的歌聲讓她隱約想起一個歌手,有著粗獷外表卻常常唱著溫柔的情歌。
“怎麼隻有你在這裡?店長呢?”黃雨萱問。
“店長發現廠商今天進錯貨,剛剛氣沖沖地跑去找廠商吵架瞭。”
她點點頭,聽著背景音樂,好奇地問:“這是你放的歌嗎?”
王詮勝點點頭:“是啊,怎麼樣?好聽嗎?”
“這是很久以前的歌吧?你才幾歲的人,怎麼會喜歡聽這種老歌?”黃雨萱好笑地問。
他緩緩走到她面前,眼裡的深情與眷戀一覽無餘。
他說:“我喜歡老歌,尤其是這一首歌。隻要我聽著這首歌,就會感覺自己搭上瞭時光機,不知不覺就隨著旋律回到瞭過去的某個時刻,想起很多往事……”
可能是某個不經意就停留在心中的笑容。
也可能是某個不留神就走進夢裡的人。
又可能,是一個不小心就記得很清楚的擁抱。
他看著眼前的女孩,聽著伍佰的LAST DANCE,那些在他們高中時的記憶畫面紛紛浮現,又酸又甜,還帶著青春的苦澀。
下雨天的一個微笑。
轉過頭見到的熟睡容顏。
第一次,感受到她環抱自己時的體溫……
他凝視著她,對她說:“這首歌總是讓我想起,一直在我心裡的那個人,從很久以前到現在,我從未忘記過她。”他刻意停頓瞭下,才又說,“你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她早已被他灼熱的眼神望得心跳加速。
她想起今天在學校裡與毛毛的對話,王詮勝對所有的女生都沒興趣,唯獨對她……
是不是,在王詮勝心裡,她真的,是與眾不同的?
她裝作不在意地問:“誰啊?”
她察覺到自己竟隱約忌妒起在他心裡的那個人。
“就是你。”他一臉認真。
他以為,黃雨萱聽瞭後又會念他,要他別一天到晚說這些垃圾話,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黃雨萱沒有任何反應,隻是靜靜地回望著他。
“怎麼瞭?幹嗎不講話?”他不是很習慣這樣安靜的黃雨萱。
“你一天到晚講這些垃圾話,就不怕萬一有一天,我當真瞭怎麼辦?”她問。
“如果你當真瞭,我會很開心。”他老實說。
況且,他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話。
“你是不是對每一個女生都這樣說?”她轉過臉,掩飾自己的害羞。
“才沒有!”他抗議,“這些話我隻對你說!”
“好瞭別擋路,我要去換制服準備上班瞭。”黃雨萱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話,推開王詮勝走入員工休息室。
她離開的速度太快,以至於王詮勝錯過瞭她燒紅的臉蛋以及不知所措的神情。
(1) 邊工作邊學習的人員。